书城文化李白与地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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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李白在巴蜀的事迹 诗作及交游考(6)

三、戴天山、大匡山是同一山脉的两座山头

“刘文”说,“绵州昌明县大匡山,唐代未见著录”,此话不确。如上所述,最早提出匡山之名的就是唐人杜甫。他曾几次路过绵州,还住过大半年,曾登绵州越王楼,在那里能清楚地看到西北方向的戴天山、大匡山,对他亲密朋友的读书处当然是有所了解。到北宋初期为避赵匡胤之讳,才改大匡山为大康山。在《住持记》碑文中又称“太白旧山”,此又与李白诗《冬日归旧山》相符合,可见匡山有三个名,康山之名在后,从改“匡”为“康”就已经说明早在赵匡胤之前就有匡山之名了。到了北宋末年,距赵匡胤的时代已经很远了,才重提匡山之名,如《谪仙祠堂记》碑。南宋高宗时吴曾《能改斋漫录》和孝宗时的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都引用了杜田的《杜诗补遗》:“范传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绵州之属,邑有大、小匡山,白读书于大匡山,有读书堂尚存,其宅在清廉乡,后废为僧房,号陇西院,盖以太白得名,院有太白像及绵州刺史高柷及崔令钦记。”王琦说:“当涂所刊太白集,其首载新墓碑,宣、歙、池等州观察使范传正撰,凡千五百字,初无补遗所记七十余言,岂非好事者伪为此书。”“刘文”又据王琦的意思说杜田伪造“范碑”,这实在是枉冤了杜田。细读杜田的“七十余言”只有前十余字来自“范碑”,虽未引原文,而意思是一致的。从“彰明”以后乃是他自己调查得来,并非“范碑”上的。这段话与《谪仙祠堂记》碑文及杨天惠的《彰明逸事》有共同之处,三者都提到了唐绵州刺史高柷,说他在李白故里立有碑记。高柷实有其人,据《桂苑笔耕集》卷四《谢弟兄柷再刺绵州刺史状》所载他是唐末中和、光启年间任绵州刺史,他在李白故里立碑是完全可能的。《杜诗补遗》和《谪仙祠堂记》都提到“崔令钦记”,崔令钦与李白同时,他曾到西蜀,在李白故里写碑记也是可能的,可惜这两通唐人碑记现在还没找到,不过宋代杨遂的《旧宅记》和杨天惠的《彰明逸事》还在,可与杜田的说法相印证,不应轻易贬为伪造。

戴天山、匡山都是客观存在,谁也伪造不了,否认不了。从宋代的《绵州图经》到明清时的《四川省志》、《绵州志》、《龙安府志》、《江油县志》、《彰明县志》等都记载了戴天山、匡山上的李白遗迹。不过对于戴天山与匡山是否是同一座山有不同的提法,实际情况是匡山是戴天山脚下的一座小山头,从匡山到戴天山主峰约五十华里,戴天山与匡山都是岷山山脉中大小不同而又紧密联结的两座山,所以杨遂《旧宅碑》说:“先生旧宅在清廉乡,后往县北戴天山读书。”只说戴天山而未说大匡山,不过指出位置在“县北”,《彰明逸事》称“戴天大匡山”,《四川通志》说“大匡山又名戴天山”,《绵州志》(同治版):“大匡山避讳作康山,其山颠名戴天山,李白读书匡山,有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江油县志》:“戴天山,在大匡山顶,上有饲鹤池故迹,即李白访道士不遇处,瓦砾累累皆是,其为当日寺观可知。”《彰明县志》:“大匡山治北三十里,宋杨天惠避讳作康山,其山巅名戴天山,李太白读书匡山有《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杜子美‘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俱指此,今入江油。”《绵州志》、《江油县志》和《彰明县志》的记载是符合实际的。笔者从小生活在匡山之麓,多次游匡山,曾专程考察戴天山,二者位置已经弄清。

匡山是指大明寺所在地的那座山。山腰有几十亩宽的一块平地,即“住持碑”上说的“李白……读书于乔松滴翠之平”。也就是大明寺、匡山书院的遗址所在地,背靠佛爷包,面向江彰平原,左右各有一座较矮的山梁,左边叫凤凰岭,右边叫桃子山,这三座山恰似一把巨大的椅子,大明寺正好坐落在椅子上。《名胜志》云:“高耸亭亭,形如匡字”,又一说“山形如筐”。总之,匡山之名从山的形状得来。匡山又名旧山,“住持碑”云:“太白旧山,大明古寺,靠戴天之山”,这说得很确切。匡山只不过是戴天山前一座小山,海拔约800米,匡山背后连峰接岫,一峰更比一峰高,从匡山大明寺遗迹往上爬,到魏门关,海拔1500多米,过魏门关进入吴家后山的范围,今属江油市大康镇旱丰村九组,上有74户人家,大多数姓吴,是清初大移民时从陕西省迁来,才将此处取名吴家后山,吴家后山由许多山峰山峦组成,其中最高峰至今仍名戴天山,又叫尖包顶、挂宝山、盖天山,顶峰达2100米。在顶峰之南面有一块约200平方米的平地,原有房基,周围箭竹根不能窜入,只长矮草,有层积的灶灰,厚60多厘米。其位置与《江油县志》记载相符合,应是旧日道观遗址。1991年道教徒根据他们的祖师的启示,披荆斩棘找到这处遗址,重建了一座道教小庙,内供太白星君。据住此庙的王道士、张道士说:“唐代此处已有道观,李白曾在此求仙寻道。李白乃太白星君下凡,所以要供奉他的像。”此庙坐北向南,正对蓥华山和乾元山金光洞,蓥华山相传为蓥华老祖修炼之地,金光洞相传为太乙真人修炼之处,唐宋已有道教徒居住,金光洞内至今仍存有数十尊宋代道教石刻造像。每年都有海内外的道教信徒前来朝拜,可见此地自唐宋以来一千余年,“道风未沦落”。从大匡山至戴天山需半天路程,沿途瀑布飞泉,烂漫山花、翠竹、青松、碧峰、翠峦,与《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描写的风光可以一一对应。“刘文”说:“1984年春节专程往江油考察,亲自攀登了大、小匡山……此山乃石头山,只有很薄的零星的风化土,山腰以上没有树木,也不大可能生长树木,这是一个单调的秃头山,没有碧峰,没有飞泉,也没有水池——连痕迹也没有。我认为,这样的大匡山绝不可能是戴天山。”这些记叙只是反映了大匡山一个短暂的时期,一个片断的情况。这种情况绝不是1958年大炼钢铁,大砍森林之前的情况,也不是改革开放,封山育林以来,今日大匡山的情况。“刘文”仅仅记叙了登上800米高的大匡山看到的情况,大匡山后,连峰接岫,山路险峻,一直到海拔2000多米的戴天山,这沿途风光,刘先生还未涉足,怎能轻易判断“绝不可能是戴天山”。

“刘文”否定了戴天山在江油,又将它搬到青城山。其依据是《山海经·大荒北经》上的一句话:“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刘文”认为逸事、传说、碑碣、方志都算不得史料,不可作为依据,而又将《山海经》奉为典经,其实《山海经》也不过是周秦至汉代的一些人伪托禹、益,收集、整理的古代神话、民间传说,其中的贯胸国、小人国、三首国、奇肱国、人面鸡、九尾狐、三足龟、无口羊……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等,当然不是历史真实。硬要在这本古代神话集中找出一句话,证明戴天山在青城山,实在是没有多大说服力。《山海经》也反映了古代历史、地理、物产等情况,但也不能证明李白访道的戴天山就是青城山。《大荒北经》记的显然不在西蜀范围。“刘文”引用的那句话的前后文是:“东北海之外,大荒之间,附禺之山……大荒之中,有山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北齐之国,姜姓……大荒之中,有山名先槛大逢之山,河济所入,海北注焉,其西有山,名曰禹所积石……大荒之中有山名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将饮海而不足也,将至大泽,未至死于此。”其中能查到的“肃慎氏之国”为满族祖先,在黑龙江中下游,积石山在黄河上游,河、济都在北方,“大泽”,据毕沅注解指瀚海,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与四川相距万里,“刘文”将《大荒北经》中的成都载天山搬到四川来,搬得也太远了。在《山海经·中山经》中记载有四川的山,如“岷山,江水出焉,东北流注入海”。在记四川的《中山经》里却找不出成都载天山。这说明《大荒北经》里的“成都载天山”根本就不在四川。再说“载”与“戴”,形音义都不同,也不是那么随便就可通假的。“刘文”在成都载天山、成都山、青城山、戴天山之间随意画上等号,是没有可靠依据的。“刘文”引用的北宋张俞诗句“元真戴天坐,执印朝轩辕”,硬要解释成元真坐在戴天山上,其实这句话意思很明白,元真顶天而坐,说明他高大。“刘文”又引《全唐文》徐太亨《青城山丈人祠庙碑》:五岳丈人“服朱光之袍,戴盖天之冠,佩三庭之印”也与戴天山有关,这就是很明显的牵强附会了,这个“戴”明明是个动词,“戴冠”怎么扯到“戴天山”呢?“刘文”一方面说,宋代以后的人写的都不可靠,“根据后代的图经、方志,说‘江油有个戴天山’,这是继续传讹”,另一方面自己又在引用宋人的诗,甚至是现代人写《道教论稿》、《青城山志》,来证明“青城山又名戴天山”,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再说《青城山志》也有几种,王文才先生写的《青城山志》就对李白未隐青城作了考辨(引文前见),结论是“不得附会李白遗址于此山”,王先生结论是有充分依据的。“刘文”引用的王纯五主编的《青城山志》虽认为“大面山支脉古称‘成都载天山’”,但并未说李白曾隐于青城山,在“古遗迹”这一节中,只字未提李白。王家佑先生的《道教论稿》,两次提到江油境内道教名山代天山,特别在一处说:“江油有天仓山……有代天山(大匡山顶),与青城的成都代天山同名。”“刘文”只承认青城山有戴天山,而否定江油有戴天山,这是违背了王家佑先生的原意。

总之,李白隐居的岷山之阳就是江油大匡山,戴天山就在大匡山的后面。

$第四节 李白蜀中诗作

李白在蜀中生活了25年,诗作肯定不少,据《彰明逸事》载:“时太白齿方少,英气溢发,诸为诗文甚多,微类《宫中行乐词》体。今邑人所藏百篇,大抵皆格律也。虽颇体弱,然短羽褵褷,已有凤雏态。淳化中,县令杨遂为之引,谓是少作是也。”可见在北宋初,李白少作尚存留百篇。后来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说:“蜀本太白集,附人左绵邑人所裒白隐处少年所作诗六十篇,尤为浅俗。”王琦在编《李太白全集》后附《年谱》中,确定为蜀中所作的有 《蟾蜍薄太清》、《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登峨眉山》、《登锦城散花楼》、《大猎赋》、《明堂赋》等六篇,在《诗文补遗》中收入《赠江油尉》、《题窦圌山》、《春感》、《谢令妻》、《山火续句》、《观涨续句》等,可能为蜀中所作的有《初月》、《雨后望月》、《对雨》、《晓晴》、《望夫石》、《冬日归旧山》等六首,还有一首《题峰顶寺》,在注中引用《太仓稊米集》说这首诗是“李白在襁褓中”作“上楼诗”,总共诗十四首,赋二篇,题句或续句三则。此外还有两则杂题:《题上阳台》:“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阳台在巫山,应是出蜀时所题。“夜来月下卧醒,花影零乱,满人衿袖,疑如濯魄于冰壶也”。据《方舆胜览》记载是李白在眉州彭山县象耳山所题。

清代的《彰明县志》收李白在故乡诗作有《题普照寺》、《赠窦主簿》、《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太华观》、《题江油县尉厅》、《冬日归旧山》、《别匡山》等七首。《江油县志》 (光绪版)与《彰明县志》小有出入,无《题普照寺》、《冬日归旧山》,增加了《题窦圌山》,共六首。《龙安府志》(道光版)收有《赠窦主簿》、《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别匡山》、《太华观》、《题江油尉厅》等五首。地方志比《李太白全集》多了《别匡山》和《太华观》两首。《题普照寺》很明显是题浙江天台山普照寺,江油虽有普照寺,但是明代所建,显然李白不会在此题诗。《赠窦主簿》是李白在安徽敬亭山所写,也不是蜀中少年之作。

安旗先生主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确定为李白蜀中诗作有:《初月》、《雨后望月》、《对雨》、《晚晴》、《望夫石》、《题窦圌山》、《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赠江油尉》、《寻雍尊师隐居》、《登锦城散花楼》、《春感》、《上李邕》、《酬宇文少府见赠桃竹书筒》、《登峨眉山》、《冬日归旧山》、《别匡山》、《峨眉山月歌》、《巴女词》、《自巴东舟行经瞿塘峡登巫山最高峰晚还题壁》、《宿巫山下》等二十首,《拟恨赋》、《明堂赋》、《大猎赋》等三篇。收集比较全面,但也还有需补充论述的。

李白少作在故乡一直流传,有些已选入李白集或收入地方志,大部分失传,还有一部分保留在青莲场萧吉洲老人的手抄本上,其中有李白少作《石牛诗》、《萤火虫》、《上楼诗》等,还有作这几首诗的传说故事。

《石牛诗》又名《咏石牛》:

此石巍巍活像牛,埋藏是地数千秋。

风吹遍体无毛动,雨滴浑身似汗流。

芳草齐眉难入口,牧童扳角不回头。

自来鼻上无绳索,天地为栏夜不收。

这首诗各李白诗集上都没有,一直在民间流传。李白所咏的石牛的确存在,《彰明县志》载:“石牛沟,其石状如牛,每作祟践食田苗,为世人窥见击损,今石尚存。”石牛沟在青莲镇武家坡西南二华里,有一头在天然长成的基础上加以人工刻饰的石牛,考古专家鉴定为唐代雕刻风格,粗犷质朴,列为一级文物,陈列在李白纪念馆。李白的这首诗天真自然,语言清新,表现了诗人追求自由的理想。这首诗大约作于十岁左右,同时期还有一首《萤火虫》:

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若飞天上去,好作月边星。

这首诗从一个儿童的眼光和心态观察世界,抓住了萤火虫的特点,并天真地幻想要到天边去陪伴明月。这首诗在一般的诗集中都未收集,而在英国翟理斯教授编的《汉诗英译》中却收了李白的这首诗,只是诗题叫《萤火》,第四句为“定作月边星”,仅一字之差,诗后注明:“李白十岁时即席作。”这与青莲民间传说相符,李白十岁时随父参加友人宴会,大家要考一下这位神童的诗才,命题作诗,即席吟得。

在《汉诗英译》中还有一首注明为李白十岁时即席作的五言诗《即景》,丁稚鸿先生还原成汉诗:

龟栖莲叶上,鸟筑荻花洲。

桂棹谁家女,渔歌逐水流。

据丁稚鸿先生考证,这首诗从风格上看,属李白少作,后人在编《李白集》时,将这首诗稍加改动,抄成了《姑熟十咏》中之《丹阳湖》的后四句。《丹阳湖》:“湖与元气连,风波浩难止。天外贾客归,云间片帆起。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少女棹轻舟,歌声逐流水。”前四句气势恢宏,风格豪放,又是一首完整的五言绝句,是李白的成熟之作。而后四句实写小景,语言浅近,显系少作。

传说李白少作的还有一首《上楼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据周紫芝《太仓稊米集》卷三四:“唐人载:李白襁褓中,其家人携之上楼,问颇能诗否?即应声作绝句一首。”按这种说法,这首《上楼诗》应是李白最早的创作,“襁褓中”即能作诗未免夸大了李白的天才,不尽合情理。据青莲民间传说,《上楼诗》与《萤火虫》同样是李白随父赴宴时所作,有一定可信度。诗中表现了儿童的天真与大胆想象,与《萤火虫》风格一致。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一八:“舒州峰顶寺有李太白题诗:‘夜宿峰顶寺,举手扪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曾子山始见之,不出于集中,恐少作耳。”此外赵德麟《侯鲭录》又说是:“曾阜为蕲州黄梅县令,有峰顶寺,去城百余里,在乱山群峰间,人迹所不到。阜按田偶至其上,梁间小榜,流尘昏晦,乃李白所题诗也。其字亦豪放可爱。”诗与邵博记载相同。蕲州黄梅县与舒州相邻,峰顶寺可能属舒州管辖,故邵博说是舒州峰顶寺。此诗与《上楼诗》第一句不同,很可能是李白少年时作《上楼诗》,后游峰顶寺,见景生情,将少作改了一句,题于寺中。

《石牛诗》、《萤火虫》、《即景》、《上楼诗》应是李白十岁左右的诗作,语言浅直,未用典故,自然天真,且带有儿童式的幻想。

王琦注《李太白文集》的《诗文拾遗》中录自《文苑英华》有五首,认为是李白少作。

初月

玉蟾离海上,白露湿花时。

云畔风生爪,沙头水浸眉。

乐哉弦管客,愁杀战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