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语系的排球场上,一场职工间的球赛正在举行。由于二传手华东升的接连失误,华东升他们队落后人家。球明明在左边,你的手到右边去捞什么呢!队友们纷纷责备华东升。华东升不服,说,我又不是傻瓜,我舍球捞空?是你们看错了。暂停时间他们几乎用在争论这个话题上了。再次上场,华东升仍旧犯着同样的错误。观众认为华东升很滑稽,有意在搞笑,于是大笑不止,取笑他可笑。
队长要求换人。华东升心服口服,说我确实该换下来了,我的眼前老是有两个球的影子,它们在我眼前蹦蹦跳跳,使我无法判断虚实。
下了场,华东升坐到观众席上。他揉揉双眼,然后对旁边的人说,什么鬼天气,朦朦胧胧的。旁人说,天气很不错呀,夕阳西下,万道金光。华东升说,哦,那是我的眼睛问题了。华东升低头,双手捧住脑袋。他的眼睛有些隐隐的刺痛,闭上眼睛后,他看到的是一片血泡。
一定是纵欲过度。他想。
晚上他坐在书房里听收音机,很多年未用的收音机被他找出来擦干灰尘。前面说过,华东升很少看电视,这和许多大学教授一样,没有约会的晚上他通常与书相伴。他总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论文,枯竭不了的研究。今夜,他不敢再看书写作,他眼睛疼痛。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拉开窗帘观望外面的景色,他的眼睛力不从心。
我眼睛疼痛。他对韩虹说。
韩虹说,那你上医院看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他们去了校医院。校医院眼鼻喉属同一科,由同样三个医生看。这三个医生一男二女,二女是主任医生,一男仍是主治医生。这个男医生本科毕业,那二女医生中专毕业后进修的大专,工龄也没有男医生长,可都得副高了。男医生很委屈,成天发牢骚说,凭什么?答案人人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他。二女医生的老公都是博士,在桂城大学学术响当当,还是中层领导。你男医生老婆在学校附中,你凭什么不让别人比你先得副高。这些是题外话,问题是华东升碰上的值班医生正是男医生,在男医生眼里桂城大学所有教授都欠揍。
哪里痛?男医生说。
眼睛。
为什么痛?
可能看书过度,可能是纵欲过度。后面的话华东升没有说出来。
你不是已经诊断出来了吗?男医生给华东升开了一瓶眼药水。
出了校医院韩虹说,没事吧?
华东升说,应该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滴滴药水就好了。
韩虹想想说,我还是不去上班了,我在家陪你。
华东升答应下来。
张亚妮说话算数,她已连续五天未打电话给他了,估计今天她也不会来电话。
保姆买回了菜。韩虹说,再去买条鱼回来。
有客人吗?保姆说。
没有,叫你去,你去就是了。
保姆很听话,也很本分。韩虹一直都很满意,每个月她都多给保姆一百元。
这个时间屋子很静。韩虹问他,你是听收音机还是和我说话?华东升说,都想。韩虹打开收音机,和他说闲话。眼药水可能有些用处,否则,华东升眼睛还会痛。华东升睁着眼,听韩虹讲单位里的事。
钱能扭曲一个人的心灵。聊到钱的时候华东升说。
韩虹顺着他的话说,还有性,性也能扭曲人的灵魂。有些人在性方面无限地放纵,为了性,拼命花钱弄钱弄官――其实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性。钱是个虚的东西,花钱的目的才是一个人的本根。
华东升轻笑着,表示不愿意探讨性的问题。与张亚妮有过一次性生活后,他的性生活便出现历史上最高峰状态的频繁,身子也因此长期处于疲惫状态。华东升忽然意识到,前些日子性生活频繁其实潜意识里是在争夺失去的损失。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能把过去的损失夺回来,身子疲惫眼睛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韩虹亲自下厨。韩虹在厨房里算得上一把好手,她有好几个拿手菜,今天她要给家里人做红烧鱼。华东升插不上手,儿子还未回来,他一个人挺无聊。往常看惯了书,现在让他停下来,他不习惯。
沙发上堆放着一沓桂城早报,他拿起最上面那一张。是今天的报纸,很厚,大约有48版。他一版版翻过去,除认真看了一下副刊上的文章,其它新闻他竟然一则也没记住。现在的报纸越办越厚,内容却越来越名不符实。一些板块广告占去大半个版,文章却只有松松垮垮的一至两条,还只是些脱离实际生活的专题。下面的报纸他就基本不看本地新闻了,一是过期,二是本地新闻大都没有什么新闻价值。他先看国际新闻。世界这么大,每天都在发生大事,从全世界的这些大事中塞满几个国际版应该是精华才是。看完国际版,他最后看副刊版。他一直认为,报纸副刊才是一张报纸的精华,也最能体现一张报纸的品位。
副刊上有他的文章,那是张亚妮为他开辟专栏的文章。看到自己的文章他就想起了她向他约稿的真诚,看到她的名字他便想到她的音容笑貌。
总之,他突然又很想张亚妮了。
华东升离开家。生活区里过往的人行色匆匆,许多人你分不出是在读博士还是年轻教师,或者职工子女。小区里没有一家杂货店,也没有一部公用电话。华东升花了一刻钟才走到小区外,他想用公用电话给张亚妮打个电话。但是几乎每个公用电话机前都等候着许多学生,他们通常给自己父母和情人打电话。问父母要钱的电话打得短,纯粹是因为想父母了,电话才打得长。给情人打电话长得就不用说了。
华东升计算了一下,那个光头学生给情人电话花掉了四十分钟。如果不是老板提醒,他还要打下去。最后好不容易轮到华东升了。
早过了下班时间,他打她家里电话,没人接。他准备再打她的手机,一犹豫,还是放下了电话。张亚妮有来电显示,同一个电话号码显示在她家电话上、手机上,她会作何判断?他只想听听她的声音,而不想让她知道他主动想他。当初表示分手,是他先提出(暗示)的,这个面子他还要。
换上另一部电话,他拨响了张亚妮的手机。
你好,哪位?张亚妮很有礼貌的声音。
华东升不做声。
喂,说话。你找谁?张亚妮口气变得急促起来。
华东升仍然沉默。他的心扑扑乱跳。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张亚妮很不耐烦。换了别人早挂电话了,她不,她非得问出别人是谁、想干什么来。华东升脑子嗡嗡响,感到自己这样做很肉麻,急忙挂了电话。
华东升出去时间太久,韩虹和儿子、保姆等得心急。儿子吵着要吃饭,他们就先开餐了,但那盘红烧鱼谁也没敢动。华东升坐到餐桌前,儿子才抢先叼走一块。
晚上,华东升又有了性冲动,他试着爬上韩虹的床。韩虹说,不,不。韩虹翻过身子,她说,眼睛痛,要注意身子。干那种事最耗体力,你难道不要身子了?你还想不想多活几年?
一阵酸楚爬上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