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香再次回到河边。她将水桶往深里扎，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即拉扯晓香，晓香在那个瞬间选择了撒手。水桶一晃就不见了影子，晓香冒出冷汗。她想了想，索性将另一只水桶丢下玫瑰河。木头做的水桶混迹在繁荣昌盛的漂浮物中，迅速随河水远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晓荷的埋怨声不绝于耳。水桶来得太不容易了，你知道吗？晓荷说。现在镇上还有谁帮我打水桶？现在镇上哪家商店肯卖给我水桶？你就这样弄丢了，一桶水都没帮我挑，就弄丢了!
晓香说，河水太猛，涨洪水的时候挑河水太危险!
危险？只有怕苦叫累的人才说得出危险二字。我在玫瑰河挑水五年了，经历了五个春夏秋冬，挑坏了十只水桶，我怎么就从来没碰上危险？晓荷说。
你挑了五年挑坏了十只水桶，怎么玫瑰河水越来越多？
雨一直没停。晓香和晓荷全身湿透，她们在寒气十足的春雨里争论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进了巷子，晓香就停下了。再往前走便是晓荷的家，晓香不想走进晓荷的家。
赔我水桶!赔我水桶!晓荷的声音在巷子里嗡嗡直响。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太阳水洗过一样清新明亮。今天不是圩日子，玫瑰镇还是平时那样的清静，晓香关闭了好些天的铺面大门打开了。晓香开着杂货店。她开门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放一挂鞭炮。鞭炮很短，不到100响。镇上人还没判断谁在放炮，这里就结束了。
是谁放炮？他们打听来打听去。
晓香，晓香放炮。他们在街头巷尾交头接耳。
她在驱邪气。
不是圩日子，生意向来很淡。晓香不紧不慢地弹着货贺上的灰尘。最后她把那两只骨灰盒又擦了一遍，搁在摊点上。骨灰盒像先前的鞭炮一样很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你兼卖骨灰盒吗？有人说。
晓香摇头。
不卖你摆在这里干什么？很吓人的。有了它们，谁还来买你的东西？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他们说。
晓香说，骨灰盒又不是棺材，能吓住谁呢？
骨灰盒装的是宋国强和宋波吗？他们说。
晓香把骨灰盒打开。
空的。他们说。什么意思呢？
晓香说，宋国强和宋波很好，他们不需要骨灰盒。
你是说他们父子俩没出事？他们说。
晓香转过身子，又去摆弄货架上的货物了。
镇上很多人都来到晓香的铺面前，他们对骨灰盒指指点点。胆大的上去摸摸它们。从晓香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他们就带着疑问相继离开。
许老二是人群几乎散尽后来到的，看得出他是有意落在人们的后面。晓香给他递了张小板凳。许老二坐在铺面前，他给自己点燃了旱烟。
你摆个空骨灰盒是什么意思呢？他说。
晓香没说话。她不想回答关于骨灰盒的问题。
他自讨没趣，便换了话题。他说，你弄丢了晓荷的水桶，昨晚她唠叨了一晚上，她提出要你赔。
玫瑰河水那么凶猛，挑河水是很危险的。你是来帮她要水桶的吗？
许老二说是的。
我知道了，你是想让她尽快地被河水带走。我们都知道你对她早就恩断义绝了。如果不是，你干吗要抛弃她，另外讨个老婆？晓香说。
许老二使劲吸烟。良久，他说，她年年月月就只知道去挑玫瑰河里的水，她能再为我生孩子吗？
晓香不说话了。
我家里有水桶，晓香看上了，她要我的水桶。我不让，我老婆也不让，她俩早上还掐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你弄丢了她的水桶，你就赔吧。
要索赔也是她上门，你算什么呢？有本事你管住她别再去挑水!
能管得了这个事，我还抛弃她干什么？我现在讨的这个老婆很不怎么样呢!虽然为我生了个儿子，可是她哪里比得上晓荷呢？
晓香急忙把店里的水桶全藏起来。晓香这一动作做得很及时，晓荷这就来兴师问罪了。
赔我水桶，我要挑河水。晓荷说。
晓荷在店里翻箱倒柜。晓香说，许老二快帮我把晓荷拖出去。许老二上来抓住晓荷的胳膊。晓荷说，我要水桶，我要挑河水，我要接丫头回家。你拉着我干什么，你不是丫头的父亲吗!
给我出去!许老二大声地说。
你敢碰我？你已经不是我老公了，你敢碰我？你敢当众耍流氓？
许老二犹豫了。晓香说，你帮我，不算耍流氓，派出所抓了，我帮你作证。许老二得到声援，双手搂住晓荷，把她抱出了店子。
我会赔你水桶的。晓香说。
晓荷不再在许老二怀里挣扎，说，什么时候？
晓香说，等我有了水桶的时候，你坐下来，就坐在许老二刚才坐过的凳子上。许老二踢了一脚凳子就走了。
晓荷看到了搁在摊子点上的骨灰盒。她说，你什么意思呢？骨灰盒不拿来装宋国强和宋波，你搁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晓香让两个骨灰盒调了个位置，说，能有什么意思呢？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傍晚收摊的时候，晓香将骨灰盒收入旅行包里，提回家。第二天，人们在她的摊点上又看到了那两个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