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有特殊气味的,枕着这种只属于自己的气味,每一个外出归来者都能在失眠数日之后迅速进入梦乡。但是构火却连续性地失眠,特有的家味经过二十年的风雨早已消散,好像只有监狱里那间小屋才是他的家。这个月光很好的夜晚,构火离开不能使他入眠的床,来到户外,给他做伴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和刺骨的风儿。构火双手套在袖子里弯着腰沿村道走着,他最后在老垮家门前停下轻轻的脚步。老垮那只忠诚的黄狗躺在门边的狗窝里,它发现来者是构火后,警觉的目光又闭上了。老垮家里没有一丝声音,连呼噜声也没有。
构火想试试老垮的熟睡程度,他用脚蹬了蹬墙壁,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种沉闷的响声使屋子里的静悄悄依然如故。构火借助融融月光在地上寻找到了几粒石子,可是当他准备抛向老垮的瓦背时,袖子被老垮家的黄狗拖住了。构火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场向黄狗道歉。黄狗只咬住他的袖子而没有咬掉他身上的一块肉,已经很给构火面子了。构火耳朵紧贴墙壁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还是一无所获。构火的脑袋从墙壁上揭开,一侧身便看到了紧挨着的小房子,他判断出里面堆着清香的稻草。他想,如果睡在里面一定很舒服。构火甩开双手走进了小屋,并钻入稻草之中。果不出所料,身子插在稻草中就像婴儿躺在摇篮里一样甜蜜,构火很快就睡着了。
即使在乡村,冬天的早上也来得很迟,劳作了一年的农人要抓住这个机遇好好地睡上几个懒觉。没人来打扰构火,构火得以顺利地睡下去,最后是黄狗舔醒了构火。构火身子从稻草中抽出来,当他完全站在老垮的大门前时,门开了。老垮送给构火一个大大的哈欠,构火看到老垮的小舌头像蚂蚱一样跳动。老垮说,你起得太早了,我不喜欢早早就出现在我门前的人。你看看你,身上还留着稻草,我更加没有理由喜欢你了。构火说,你在说谎,你曾说过我来到世上第一阵啼哭影响和激发了你,你对我十分感谢,所以你说不喜欢我,就是在说谎。老垮笑了一下,笑得神秘莫测。老垮再次送给构火一个大哈欠后把他心爱的大黄狗叫进门,关上大门。
第二天晚上失眠一如既往地爬到了构火的床上,钻进他的脑海。构火抬头看窗外,月光依旧那般好,构火拍响床板走出家门。今夜他目的很明确,直奔主题。那只黄狗在大门前四五十厘米的地方东张西望,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构火来了,它热情地摇动尾巴发出嗡嗡的友好之声。构火钻入稻草中后,黄狗也躺在了构火的身边。次日早上,黄狗在老垮起床开门前舔醒了构火,为此构火感动得泪流满面。这天早上老垮开门时不再是打哈欠,而是趔趄步子闭着双眼,你可以看得出他仍然非常留念瞌睡。冷风随大门灌进老垮家。构火说,老垮先生,请睁开你高贵的眼睛看着我。老垮眼睛仍旧闭着,说,我为什么要睁开?我要把门关上。构火伸出一只脚挡住大门。老垮在关门过程中感觉到了阻力,老垮知道构火在阻止自己关门,火冒三丈。老垮对黄狗说,阿黄,把狗日的构火轰出去!黄狗嗡嗡地叫着,老垮给黄狗出了一个难题。正在黄狗作不出选择时,构火的脚缩回来,说,现在你可以关门了。
发柄家的门是开着的。构火从老垮家门前来到了发柄家,但构火没有必要进入发柄的家了。这两家距离大约二十米,中间隔着一个菜园子,菜园里生长着诱人的大白菜,发柄正手拿镰刀在菜园里割菜。构火说,你的大白菜像你的心灵一样美丽,发柄就发现站在篱笆外的构火了。发柄说,我占有你媳妇的心到现在都还没有死,而且在这个冬天变得更强烈了,请你原谅。你虽然回到了家,但是我知道你被迫住在老屋里,呼么与你陌如路人,我占有呼么的机会越来越大了。如果有一天我如愿以偿,那是我巨大的成功,但不是你的失败。构火说,你说话语速太快,我插不进话,我本来是来表扬你的,看来我错了。构火转过身子,准备回家。发柄说,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愿送给你几棵大白菜,请你接受。
这个晚上构火决定天塌下来也不再睡到老垮家的稻草里,但是他的决心却让老垮家的黄狗动摇了,他仍旧是失眠。深夜时,一只狗的嗡嗡声划门声随着寒风飘进家来。构火想这只狗可能是老垮家的大黄狗,构火为黄狗打开门,黄狗钻进来。构火把黄狗抱进房间,说,天很晚了,我们睡吧。但是黄狗不干,黄狗不停地用狗语发出哀求声。构火明白黄狗是要构火继续睡到老垮家的稻草里去。构火说,请你不要再求我了,我去,我去。构火发现脸上俩冰冷的颗粒慢慢下移,那是他流出的泪行走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