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BOSS极为绅士地把江润送上楼。
她讪讪一笑,开了门邀请他喝茶,那一瞬间周复的脸就皱了起来。
只见那小小客厅里堆满了泛黄的报纸,书堆上放着几只脏兮兮粘着甜点的盘子和快餐盒,笔和本子扔得满地都是,还有散布在角落里的大大小小的纸团,拖鞋球鞋高跟鞋散落在地上,有的一只在客厅,另一只却丢在了厨房门口。
连一处容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这里被龙卷风扫过了吗?”
周复扬起眉毛,语气不善。
说来也奇怪,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却对周身的环境有着十二万分的洁癖。若不是工作需要,他完全可以用一把小刷子将他的私人办公室慢慢刷上一整天,曾经有个实习生因为下雨而脏兮兮的鞋子在他办公室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留下了几个大脚印,而被他愤怒地咆哮上一整天。
“老大我错了……”江润抓了抓头发,谄媚地冲他笑。
周复露出了恶寒的表情,连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你说说吧,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
“我在查七年前的案子,”她屁颠屁颠地滚进工作室,拿出自己花费很长时间整理的资料,“女高中生弑母案。”
她翻开资料夹的第一页,上面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
身形单薄的少女低着头被刑警押送着,旁边围了一圈记者和看热闹的路人。
周复面色如常:“有什么进展?”
“当初两个证人一死一疯,现在赵统诚还被软禁在绥汤,轻易不能进去,眼下这条线或许查不出什么东西,”江润顿了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七年前的案子不那么简单,连DFI都出手了,我估计背后可能有大的阴谋。”
“又是阴谋论。”周复叹了口气,“你这样迟早会把自己害死。”
她耸耸肩,将文件夹翻了几页:“你看,这是我找到的。”
下面一份是从《元都日报》上剪下来的,只有一小块,她在上面做了标记,2017年4月14日。
今日凌晨3点,国防部信息中心遭到黑客攻击,攻击很快被有效阻拦,并未造成很大的实际损失,面对元都大学信息与安全教授曾志豪的质疑,国防部发言人表示,我国政府防黑客领域十分完善,国防部培养了很多十分优秀的红客,足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截至截稿时该名作案黑客还未被抓获。
短短的一小段话,看似极为普通,黑客攻击这档子事全球各地都在上演。
然而周复的眉头很快便高高皱起:“你怀疑什么?”
“我翻了案发前两个月所有的《元都日报》,为了寻找其中的关联,丑闻就是这么被发掘的。”江润答道,“我觉得……也许是那黑客已掌握了什么政府的黑暗秘密,巧合间被苏妈妈发现了,那群人要杀苏妈妈灭口,苏沅逃跑后又栽赃嫁祸给她……”
砰!
脑袋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
周复举着卷成一卷的杂志恨铁不成钢:“你当你在演间谍电影啊!还黑暗秘密……不要管你的小阴谋了,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娱记吧!”
说罢还哼了一句:“都被天使区记盯上了还不知收敛,非要等到DFI来端你老窝才哭爹喊娘,不知天高地厚。”
江润垮着脸嘀咕:“我就知道会沟通无效……”
她本能地认为自己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猜想确实存在很大的道理。
“我要是你,就会从苏沅一家的身世背景开始查起,”周复点着她的脑袋训示说,“这样从表面上看,像是得罪某些大人物招致的,不过可能什么都没有,事实可能会真如报纸上所说,苏沅是个杀人魔。”
毕竟正常人不会有那种强横的心理,眼睛都不眨地将自己的至亲一刀一刀切成碎片。
“我不相信。”江润说得毫不犹豫。
与冲动的自己不同,苏沅向来很冷静,并非是那种冷漠,而是以一种近乎慢性子的姿态面对生活,她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微笑着听自己叽叽喳喳,她彬彬有礼对所有人都很友好,看上去就像是“有教养的真正的上流社会”,在那种高中也从未有人为难过她。
但是有一点,由于过度的温和与被动,苏沅看起来倒有些神秘——她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面对女生的八卦与抱怨她也只是安静地听着,甚至与芮泽敛短暂而秘密的恋爱之初都没让江润察觉。
是的,极其普通的苏沅与那高高在上的芮氏太子爷曾经谈过恋爱,那是她的初恋。
苏沅成为芮泽敛的女友实在是让人吃惊,不过从四月中旬到五月初就结束了,因为弑母案。
她的准姐夫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自己七年前交的一个杀人犯女友,好像从不认识苏沅一样,有段时间江润很心寒,看到芮泽敛和伊宝夜亲热的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便有一把无名火在烧,不过后来也慢慢释然了,想想也是,那位名流愿意让这种丑闻毁了自己的形象?
“你认识她?”
“是的,她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
周复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江润握紧了双手,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是我害了她。”
记忆如拦不住的洪水猛兽,她曾经坚实的防线早已崩溃。
她清楚地记得七年前,还是一个暴风雨夜。
江润住在伊家别墅里,在自己的房间里听音乐,她隐隐有些害怕外面雷鸣,一道接一道,闪电将外景照彻如白昼,黑白明暗交接的瞬间好像世间的恶魔都浮现出来,令人寒胆。
她坐在梳妆台前,无意间的一抬头却被镜中投影吓了个脸色煞白——
有一个惨白的脸紧紧地贴着玻璃窗。
江润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意识到那是已经逃亡两个月的苏沅。
窗外的少女打开窗子翻身而入。
江润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手不由紧紧抓住刚刚削平果的水果刀:“你——你来干什么——”
很长时间没见,苏沅瘦得像个皱巴巴的猴子,她的眼角至颧骨处有一道疤,连清秀都算不上了,整个人浑身湿透,形容仿佛是个水鬼。
“求求你……阿润……求求你……”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雨水。
江润的整个胳膊都在颤抖,她倏地挥出水果刀:“所有人都在抓你,我,我不能——”
“你相信我吗?阿润,”苏沅小心翼翼的望着她,“我没有杀人,真的,我没有杀人……那是我妈妈啊……”
“出去。”江润此刻大脑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别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她与这个通缉犯有什么特别联系,“苏沅,你别逼我。”
苏沅是真的哭了,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即使这两个月来比狗还不如的生活,豆大的泪珠不住地朝外翻滚:“是他们做的……我好饿,阿润……我真的好累……”
“你——”江润犹豫了一下,最终吸了口气道,“抽屉里还有几块面包,你拿走吧。”
片刻后她又语气不善的补充道:“拿了面包就赶紧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我不会连累你。”苏沅点点头,俄而又努力挤出了一丝笑,“谢谢你,阿润。”
江润撇撇嘴,没有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伊宝夜突然推开了门:“伊润,这是不是你的——”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苏沅。
女孩眼里下意识地出现了慌张和恐惧,她猛地朝窗子那里退去。
“保安!保安!”伊宝夜尖利的声音刺破黑夜,“有逃犯!抓住她!”
自始至终江润都在冷眼旁观,看翻窗而出的苏沅被保安扭在地上,看伊宝夜报警,看DFI的特工火速赶来。她没说一句话。
等闹剧收场后,伊宝夜突然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我拜托你,你已经够让我们伊家丢脸了,能不能不要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她是私生女,是伊大行长和美女记者一夜风流的产物。
她给伊家带来的,只有丑闻。
“等等——”江润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苏沅绝不可能出来,除非她越狱,但是我在新闻界却没有听到元都监狱囚犯暴动越狱的传闻。”
监狱出事,绝大多数情况都无法瞒住媒体。
第三条线!
“老大!还是你给了我提示!”江润兴高采烈地重重拍了周复肩膀一下。
周复呛了一声,佯装怒道:“你这小混蹄子,下手不知轻重!”
江润拍马屁道:“老大,小的给您去拿啤酒哦。”说罢便朝厨房走去。
巨大的碎裂声猛然爆开!子弹破窗而来,射入身体时带着轻微爆破声。
那子弹原本对准了江润的心脏,由于她刹那间的移动,最终击中了周复的肩膀。
江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周复已经倒在了地板上。
“老大!”她跪下来,焦急的看着他,周复吃痛地抽着气,表情扭曲,“你的肩膀——我,我扶你——”她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把它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刚要起身,她听到了楼道里的枪声和惨叫。
江润连滚带爬地跑进房间,拿起自己的包,把资料全部塞进去,然后打开抽屉,手枪和弹夹还有各种小玩意一并扫入包中。
周复失血严重,几近休克。
江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架在自己身上,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喘息:“看,麻烦不小啊……”
“对不起。”她咬起嘴唇,外头枪林弹雨的巨响几乎将她声音全部吞没,“我没想过会连累到你。”
他轻声笑了笑,但江润已听不到了。
目标的瞬间移动,任务失败了。
雪狼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将其中浓烈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果然不适合当狙击手,他向来擅长近身格斗,这是他坐上天使区杀手界第一把交椅的王牌,然而这个男人在使用狙击枪方面却是个白痴。
雪狼这个外号并不是通过做杀手得来的,这只是他众多职业中的一项,自他两年前赢得元都地下黑拳拳王的称号,便有人为他起了这个名头。
温文尔雅看似高贵的男人,一旦动起手来招招狠毒致命,眼中的戾气足以让人寒胆。
除此以外,他还是个职业小提琴手和作曲家,业余时间创作了很多小奏鸣曲和赋格,他还是个美食家,在糕点制作方面有很大的天赋——总之是个备受元都上流社会青睐的家伙。
男人掏出一支雪茄,点上,眯着眼睛从军用望远镜里注视远处。
先是那帮小喽啰出场,他对这群屠夫向来充满了十二万分的鄙夷,只有事成不了才轮到他。
不过……区区一个小姑娘记者,大概不用他动手了。
想着,雪狼便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失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