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带我们进了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转来转去,就像一只鸟笼里的鸟。
还是母亲了解她,母亲说:“妈,别忙活,我带了一些菜,等会热一热就可以吃了。”母亲说着,就解开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包裹里除了红枣,还有一块熟牛肉、一些豆腐泡什么的。
外婆就一颗接一颗地吃起红枣来,把枣仁吐给一只鸡吃,鸡啄了啄就扔下了,外婆就一脚踢过去,鸡从我的头顶飞到门外去了。
不知为什么,外婆的脸总让我想到蜥蜴的脸。大概是因为她的白围裙的缘故,外婆坐在方条凳上的样子,越看越像一头老蜥蜴,特别是她从耳根就开始凸出的尖尖的嘴巴,以及围着雪白雪白的围裙的肚皮……这一发现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情不自禁地躲到母亲背后去。
母亲正和外婆说着话,说着说着,突然把我从她背后拽了出来,母亲骂我道:“怎么的你啊?谁要吃了你啊?”
我被母亲竖在离外婆的蜥蜴肚子只有半米远的地方,就像站在冰水里一样瑟瑟发抖。
“孩子怕生哩……”外婆又含了一颗红枣。
“妈,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母亲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外婆说:“疙瘩欺负你了?”
母亲指着我说:“妈,二蛋跟傻蛋一样了,小时候好好的,大了也说起傻话来……妈,你说这往后的日子叫我怎么过呀!”
我的外婆张着嘴,再也合不拢了,来,孩子,让外婆瞧瞧,接着就把手伸到我的额头上来,她摸了一阵子,对母亲说:“他不傻。”
母亲说:“都傻了半年了,二蛋,你傻给外婆听听。”
我就大声地吼了声:“铁!铁!铁屋!屋铁!”
外婆就像吞吃了苍蝇一样,她那打皱的脸变得灰白灰白的,结结巴巴地说:“他在说啥……说啥……”
我的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快感,我又学着哥哥的样大声地吼了声:“铁!铁!铁屋!屋铁!”
我喜欢跟在哥哥的身后,不即不离地跟着,我多么羡慕哥哥的自由自在:
哥哥可以当着别人的面掏出他的小鸡鸡小便,我却不可以。
他可以把痰吐在路边铮亮的小轿车上,我却不可以。
他可以若无其事地拆掉路边刚刚树立起来的铁栅栏,我却不可以。
他可以用果皮远远地掷街上穿西装挂领带的人,我却不可以。
谁要是追上他 ,他就蹶起屁股向人家放响屁,我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