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地撕开信封,手微微的有些发抖。这是潘依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陈先生:您好!
收到您的信,我好开心。您的信真特别,不仅仅是文采,而且用手写成竖排形式的,字迹真流畅。在我收到的来信中,您是最优秀的。
您在信中提到,您是一位优秀的企业管理者,因为忙于工作二十九了没有谈恋爱,您说的情况我理解呢……不过我认为,生活不仅仅靠金钱维系,从某种意义上讲,女人骨子里真正渴望的是男人的呵护、欣赏和赞美,是一份浪漫而踏实的爱和一个温暖而幸福的家。
关于我:小巧玲珑,调皮可爱,性格温和,乐观向上,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我24岁了,已经算大龄了吗?说实在的,不是我在意,是我的姑妈在催我,好像不是我要恋爱而是她!盼您的信。
祝好!
潘依
潘依的信我读了不下十遍,心里既激动又惶恐。激动的是我从此跟一个名叫潘依的女人有了联系,惶恐的是这封信好像寄错了对象……
这时,熬了一夜的施酒鬼正等着我接他的班,见我站着不动有些不高兴:“兆兔,你小子一早跑来这里发什么呆,我要回去了!”我说:“你下班吧,活儿我马上接上。”他醉醺醺地走过来瞧了我一眼,他说:“情书啊,难怪!”我说:“什么情书,寄错人了。”
他踮起一只脚,从嘴里呼出很臭的酒气,他说:“这不但是情书,而且明明寄给你的嘛!”
我说:“信里说的这个人是企业管理者。”
施酒鬼哈哈笑了:“是你在去信中吹牛皮了吧。”
说着,他从我手中夺过潘依的信,研究了一番,他说这事一定是张德运捣的鬼,这小子就爱干这样的事——其实,我早想到了他——酒鬼下班后,我又掏出潘依的信看了又看,觉得她的字是这样漂亮,字里行间是这样有修养,我不禁浮想联翩起来……
这样,我和潘依一来一往地通起了信。当然,信都是由张德运帮我执笔的。一来第一封信是他的笔迹,二来我实在不会写这样的信,三来他很乐意写这样的信,我也就顺其自然,每次只跟张德运提提修改意见什么的。
按照张德运的意思,我——陈兆兔先生——是××啤酒集团公司事业发展部经理,身高180厘米,体重68公斤,月薪6000元,研究生文凭,29岁(实际31岁了),是有内涵、知情理、有责任感的好男人。按照这个身份,我俨然归属白领一族,正因如此,每次张德运把写好的信念给我听,我都诚惶诚恐,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变成一个骗子,但是每次将信寄走,心里又会得到某种虚荣与满足似的,尤其收到潘依寄来的温情脉脉的信,我仿佛真的脱离了锅炉房,进而跻身白领阶层的感觉。
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尽管我和潘依的通信越来越亲密,我们的直接见面却迟迟没有进行。这样一段时间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潘依很少给我写信了。那一段日子,我天天在厂传达室转悠,脑子里冒出各种潘依的形象,还有她为什么不给我回信的原因。我猜测她已经打听到我的真实身份,或者出差或者生病了,总之她越不给我写信我越迫切地想看见她,可是我又很矛盾,我知道一旦见了面,我们就连做朋友都不可能。她将一眼看清我根本不是什么经理,我的穷酸的样子,从口袋里掏不出钱来的样子,是无法逃过一个女人的眼睛的。
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求张德运给我写一封有分量的信给潘依,告诉她,我多么想她,等她的信都快等疯了。没想到德运在这个事情上首次表现得很不情愿,他说:“兆兔你别做梦了,我看这个事就这样算了吧!”“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潘依很有可能是个骗子。”“你在说胡话,她骗我什么啦?”“骗倒是没骗什么,几张邮票几张信纸而已。”“那你为什么说人家骗子?”“没有为什么,就是她看见你整天在信中甜言蜜语,却迟迟不见油水对你没耐心了,我告诉你登广告征婚的女人不是退役的婊子,就是被弃的二奶。”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又被哪个女人骗了?我告诉你,潘依不是那样的人!”
张德运见我一副发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兆兔你急什么呀!潘依她又不是你老婆连说她一句都不让了,你俩八字还没一撇哩。”
他的这句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是啊,他说潘依是婊子跟我有何关系?我急啥?话虽如此,我还是很生张德运的气。下了班,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难道这混蛋已经捷足先登,借我的名跟潘依见过面?不然,他为什么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给我听?我决定直接进城去找潘依(我们的啤酒厂在郊区)。
其实,我在这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而是想到写给她的信都是由广播电台交友中心转的,不一定能找到她,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事到如今,我觉得事不宜迟,长痛不如短痛,见面是迟早的事。为了鼓起勇气去找她,我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洗了澡不说,还理了发,买了新衣服。我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双溪西路,我看见了那里一座巍峨的大楼高耸——金华广电中心——没想到这里戒备森严,看大门的不是保安而是笔直挺立的解放军,看到我要往里走他突然来了一个敬礼的动作。他问我找谁,我说找潘依。他说潘依是哪部门的,我说是广播电台交友中心的。解放军瞪了我一眼,他说交友中心恕不接客。我只好退了出来,并因此陷入了被人愚弄的痛苦之中。
好在几天后,我又收到了潘依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