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手机,我和潘依的联系仿佛开启了一扇窗户——何止是窗户,简直是一扇大门——我们的联系越发频繁了。我给潘依发短信,编笑话,她让我猜谜语,寄小礼物,等等,成了我工作之余的全部内容。我单调而空虚的锅炉房生活,因为有了潘依充实多了。甚至可以这么说,我们这时应该算是“恋爱”了吧,至少,我已经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之中了。
至于潘依的身世,我是通过发短信一点一点了解到的。真是幸运,她好像不是来自有钱人家的女孩,并且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这样,我对她的把握就更大了。她发短信说,她的父母是在什么地方教书的,但早在她上小学时已经离异,剩下她没人要跟姑妈生活在一起(这么说来我如果向她求婚的话,首先不会遭到女方父母的反对),她还说,她的独立性一直很强,靠自己挣钱读完了大学(看来她也是很能吃苦的),她现在已经在杭州找到工作了,是很好的工作。我迫切地给她发短信,潘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工作地址,我可以给你写信还可以去看你。她发短信说,兔子,我是很普通的女孩,你看见会失望的,还是不见为好吧。我发短信答,不,潘依,你这话讲错了,我就喜欢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发短信说,其实我也好想见你啊,可我觉得配不上你。我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我也是普普通通的……
这时,我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再也不敢往下发短信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要不要跟潘依公开我的真实身份?还是继续隐瞒下去?我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我觉得我和潘依虽然彼此倾心,心有灵犀,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堵现实之墙却是更加难以穿透了。我们的爱不能言喻,只能默默地感觉。一个月来我不敢接潘依的电话,短信中也极力避免谈见面之类的话,可是有一个事实,我是想与她见面的,我无时无刻不想她。我常常看着熊熊的炉火,想象潘依的容貌,魂不守舍。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也在困扰着我。
以前,当我和张德运合作给潘依写信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几乎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事实上已经同穿了一条裤子),那时候关于潘依我们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兴奋处真有一种共有一个女人的感觉,可是自从我买了手机跟潘依单独联系以后,这家伙就与我反目成仇,我感觉到了他的敌意,别扭极了。我想,他一定恨我把他甩掉了,其次他还嫉妒我有钱买手机,并且他还一定会挟机报复我,拆散我和潘依的一世姻缘。不过,我不怕他的,因为我并不觉得我欠了他什么,潘依是我先从茫茫宇宙的电波中发现的,并且在他参与进来之前我已经给潘依写好了信,如果不是他插上一手将我弄虚作假,我现在不会这样被动……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在这之前帮我写了那些肉麻的花言巧语的信,潘依不一定会跟我这样亲密……
怎么说呢,我现在才体验到“爱一个人爱到深处是心痛,情到深处是孤独”,爱到尽头的孤独感,使人流涕,令人痴迷。有几天我心情很差,差极了,不想吃饭,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终于发生了一件让我感到害怕的事:由于我在当班期间未及时发现锅炉电极套爆裂,冷却水大量外泄直接流入炉膛高温三角区,瞬间产生大量的水蒸气水煤气,差一点造成爆炸事故……
第二天,我被领导训了,锅炉房停下来大修。我,张德运,还有施酒鬼都在。中午饭的时候,机修工跑出去喝生啤,迟迟未归,我和施酒鬼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成家立业之类的事。关心我的施酒鬼随口问我见过那个给你寄礼物的潘依了吗?她长得怎么样?因为张德运也在场,我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开玩笑说:“我当然去见过了,很漂亮呢,我们还游了西湖。”
不料站在一旁的张德运没好气地插了一嘴,他说:“你跟她见过了,你骗谁?”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他接着说:“你如果跟她见过了,那我跟她睡过了!我告诉你她还是处女呢!”
我说:“我说话关你什么事,你吃什么醋?”
他说:“喝,不是你答应我睡潘依一夜的吗?这一夜我非把她活活弄死!”
我说:“白日做梦吧你,你连一根毛都碰不到,你敢碰她阉了你!”
他跳了起来:“兆兔,你这是想打架吗?你的臭嘴应该用针线缝起来!”
我说:“猴子!我还怕你吗?我真想把你剥了皮喂狗!就怕猴子肉连狗都不啃……”
张德运平时最忌讳别人嘲笑他个子小,听我骂他“猴子”,冲上来要揍我。施酒鬼见势,赶紧瘸着腿来劝架。
张德运说:“酒鬼你不懂,这不光是女人的事,是他做人有问题。”
施酒鬼说:“爱情嘛都是自私的……哪有两个男的共用一个女的……那不跟畜生一样……”
张德运说:“他就是跟畜生一样……”
这时,偏巧我的手机响了。
我的手机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响,一是潘依打来电话,二是电信局通知我手机欠费。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潘依打来的。我故意拖长声音与潘依打起了“亲热电话”:
“依依,怎么?想我了?……我也想啊,呵呵,当然啦……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是兔子很忙啦……真的,我最近有可能去一趟香港……”我听见妒火中烧的张德运一直在说,恶心,恶心,我就更加夸张起来。不料就在这时,手机被张德运一把夺走了,这混蛋丧心病狂般地大叫起来:
“潘依,我告诉你!这个陈兆兔是个骗子!他一直在骗你,他不是什么有钱的经理,他是个烧锅炉的瘪三……”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作响,似乎有一股血液撞到了脑门上,我跳过去,一时呼吸粗重,积压在内心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住嘴!住嘴!混蛋!我举起了手中的铁棍……那一刻,我一定丧失了理智,否则不会将铁棍狠狠地打在张德运的脑袋上……只见他“啊”了一声,人就像抽筋似的倒在地上,如同垂死的鸭子发出很难听的声音。
“疯了,都疯了啊!”好心的施酒鬼瘸着腿,想把张德运扶起来,发现他头上有血,身子颤抖,吓得他站了好几次站不起来,他见我还站在原地,声音完全变调了:兆兔,你、你闯祸了,德运要死了!快去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