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村里人就盼着他早死。他们经常说,“酒鬼又喝醉酒了?怎么喝酒喝不死他!”
没有人知道酒鬼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酒鬼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酒鬼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是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他也有清醒、体面的岁月。要不然,谁愿意嫁给他?但自从他变成酒鬼以后,这一切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尽管在他喝醉的时候,每一次都要提到他在南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当过“铁道兵”,连长都怕他。但大多数人以为他这是在说胡话,仿佛本该属于他的光辉岁月被人偷走了。
“放屁?就凭你也能当上班长?你分得清毛芋头和手榴弹、子弹和花生米吗?”年纪比我大二十岁的人总爱故意取笑他。
酒鬼简直就像被狗咬了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因为跳得太高,害得他踉跄几步将头磕在木柱上才不至于摔倒。他随便拉住一个他能拉住的人就往代销店门外走,“妈妈的,到到到外面去,我扔扔扔给你们看……妈妈的,我我我要让你们心服口服!”
一行人你簇我拥来到村口闲置的晒谷场,有人已从田埂上扳下一块石头,石头跟手榴弹还真是像极了(以后这块石头一直被使用着),“酒鬼,给你手榴弹!看你能扔多远!”于是,酒鬼那一系列让人笑痛肚皮的表演开始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村里人虽然盼着酒鬼“早死”,但只要他一出现在代销店,就会有一大群人围着他。“酒鬼,我们来扳扁担怎么样?”“酒鬼,你的头发里长虱子了。”“酒鬼,你身上怎么这么臭,怎么不叫你女儿给你洗洗澡?”“酒鬼,咱们来赌一盘‘方格子’怎么样?”酒鬼的舌头在碰到酒精之前是比较灵活的,眼睛也是,转得跟正常人一样,但他偏偏在这时候不愿多说话,仿佛故意要把话留到舌头转不灵的时候才说。
“没意思。”他说。“没意思。”他又说。接着,他就会摊开双手,拍着柜台要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