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很长时间,电视节目里再没有刺客出现。据说发生冲突后,他又去报名参赛,人家不让他参加,他在那里撒了一通野,结果被人围攻打个半死。又据说他被打之后有好多天神志恍惚,在电视台门口拉着大条幅,上面写着抗议的字……这样的“据说”,难以让人相信是真的,但是我想象得到刺客的痛苦。我想他之所以迷恋上挑战极限的运动,除了奖金,更是为了忘却忧愁、打发时间。因为他的生活找不到目标了。
不过,也很难说他是一个难以理喻的人。
有一天,我在猪肉批发市场遇到了老刀。老刀问我可知道前段时间刺客疯了一样参加比赛?
我说怎么不知道,我也参加了两次。
老刀告诉我,刺客近来可能有一些消沉,等到一个天气好的日子我们去看他吧。
我说一定去。
奇怪的是雨天持续了半个多月,酱色的水到处横流,等到雨过天晴见到刺客,刺客虽然明显消瘦,却不像我们想的那副样子。他还像以前那样很有精神地活着。石阶上磕掉的门牙也补上了。
刺客说:“这几天我也正想找你们商量事情呢,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我要做一个很牛的项目。”
“什么项目?”
“我准备组织一次全国性的大型比赛,规模超过他娘的‘挑战吉尼斯’。”
“全国性的比赛?怎么组织?”
“这个容易,在《参考消息》这样的报纸上登广告……”
“登广告?”
“对,我们在一些报纸上登广告,各国各地的人就会聚集到两头乌来……”
我突然发现,刺客变得有些爱幻想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人,只是到了这一天我才意识到。总之,我和老刀都觉得这样的事并非凭个人就能够完成的。可是,刺客却很坚持。
刺客说:“那我们就退其次吧,我们在两头乌举办一届马拉松比赛,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老刀接受了这个提议。
离开白龙桥,老刀说:“如果这次活动能挣到钱,我们把钱都存起来,交给刺客用来生活,他也该有个家庭了。乐队嘛,咱不弄了。”
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我们三个开始积极地投入到这个马拉松比赛的筹备中,因为有了奋斗目标,似乎,生命之中又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我们拟了一则启事写在红纸上,到处张贴。
我们游说一些单位和学校,希望他们参与比赛。
我们还游说不愿跟我们交往的雨尘在《两头乌晚报》上刊登一则本市即将举办马拉松比赛的消息。此时,雨尘已经从作协调到报社做副刊编辑,他不但胖了,腰杆直了,身边还围满了文学女青年。
雨尘说:“你们几个还是好自为之、好好过日子吧,这样的比赛死掉一个两个够你们受的。”
我说:“闭上你的乌鸦嘴,别放屁。”
雨尘说:“你还不知道吗?任何一届马拉松赛事没有政府的支持是没有办法举办的。你们这样做等于非法聚众,闹出事情来可别牵扯到我。”
雨尘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雨尘了……
事实上,我们也是想走正常渠道来办这个比赛的,无奈这样的比赛要牵扯到太多的手续、批示,我们是跑不下来的。尽管刺客信誓旦旦,认为我们的赛事不用去请示任何部门,既不会影响交通,也不会造成事故,但是我和老刀还是为之担忧。更何况,我俩平时还要杀猪卖肉,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
这时,刺客说:“你们只管回去忙你们的,我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妈的……执行起来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很值!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结果的!等到那一天,那将会是我们一生中最难忘、最得意的日子,我期待这个日子已经期待了很久……”
刺客说话越来越含混,有时候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疯了。我和老刀经历了短暂的兴奋后终于冷静下来,觉得先回去忙完生活再说。于是,我们连夜撕掉了那些贴出去的启事,回家了。
可是,几天之后,据反馈的信息,好像知道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了。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因出在刺客身上。刺客竟然花了一笔钱,不但把广告做到了报纸上,连广播里也播了。而且,他不但承诺不收参赛者报名费,还承诺前五千名参赛者可以得到一套运动衫……
难道刺客真的疯了吗?我跟老刀打电话,他也很纳闷。
“就算去卖血也挣不到这笔打广告的钱。”
“现在就算卖血都没有地方卖,现在提倡‘无偿献血’。”
“那刺客哪来的钱?”
“我不是在问你吗?”
总之,我和老刀都有一些担忧了,不希望因为参与这个比赛再把我们都抓起来。毕竟,我们是有家室的人了。可是,我们既然答应了刺客一起搞这个比赛,就要负责到底。我们跟刺客联系,问他要不要过去帮忙?他说不用帮忙,等到比赛那一天,我们提早一个小时到达两头乌飞机场集合就行。
刺客说的两头乌飞机场,是一个废弃不用的军用飞机场,大概还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时留下的,就在两头乌江的上游。在那里开始马拉松比赛的起跑倒是合适的,可是,我们将跑往哪里?它的大部分被江水包围着。
老刀说:“我和刺客是许多年的兄弟,这一次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他这人不错,就是爱做一些超出自身能力、大而无当的事,希望他以后改掉这个毛病才好。”
我说:“刺客搞这个马拉松比赛,的确是毫无意义、无法理解的,就算规模超过‘挑战吉尼斯’又如何呢?人家花的是公家的钱。”
老刀叹一口气,说:“他就是这样的牛脾气,不然早发达了。”
可是,以后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