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两边的狼正好笑地看着我们,我不知道狼的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它们看着我们把羊群往山道上赶,却没有急着要马上进行拦截或是攻击,只是有些犹疑不定地看着,前排的狼似乎有些想动手了,按着前爪,跃跃欲试。时间不多,哪还容得我们两个在这里浪费口水,我就像以前在部队里时那样,脾气又暴躁了起来,也不管多吉大叔再说什么话,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提得双脚离了地,大喊道:“别说那么多!快点儿回去!”
多吉大叔被我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山道上,蜂拥的羊群挤着从他的身边往上跑,多吉大叔老胳膊老腿的,可能是被我这用力地一推,竟然给推伤了,他捂着腰站起来,喘了一会儿气说:“那好,我先把羊赶出去。”说着,把怀里的枪抛给了我。
我听出来多吉大叔好像有话没说完,他只说了一半,我没时间去猜他没说完的另一半话,接过他抛来的枪,往左右观察了一下,准备找一个可以据险藏身的地方,来抵御狼的攻击,然后要一直等到多吉大叔安全地撤退,我才可以找机会脱身。
羊一只接一只地挤进了山道,因为恐惧和紧张,它们一直在咩咩地叫。我找了个山壁上的坑洞,这个坑洞有一米来深,约两米宽,显露在山道的一侧边上,我躲在那里,刚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佳位置。
老天总算是眷顾我,在濒临险境的时候,还预先安排好了一个可以容我藏身的地方,只是藏身的地方安排得不大好,夹在山道的入口处,风从两山的夹缝里吹过来,又冰冷又猛烈,身上的热量一下子就被吹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浑身的冰冷,整个人像是条冰棍子一样,戳在坑洞口。
山坡两边的狼还是没有动,像是守在道路两边的杀手,我奇怪这些狼对于羊群的逃跑竟然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它们被风给冻得僵硬了吗?失去知觉了吗?我才不会傻到这样想,狼像獒一样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动物,它们从小就是从严寒中成长过来的,厚实的皮毛才不会畏惧这样的大风雪,狡诈的狼一定是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我抱着枪,从坑洞里探出半个头来,左右观察,忽然听到山道上传来羊群凄惨的哭嚎,扭头一看,十几只乌毛公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抄近道冲上了夹道一侧的山坡,多吉大叔刚赶过山道的羊群就被这十几只乌毛公狼给冲散了。
正面牵制,左右包抄,巧妙的迂回战术是狼擒敌制胜的法宝,我和多吉大叔都只是急于带领羊群脱险,在找到唯一的出口之后,竟然忘记了,狼群可能早就已经对这片谷地侦察了几百遍,所以才会那样视若无睹地看着我们撤退。其实,狼王可能一早就在四周都安排了眼线,撒下了网子,就等着牧民赶着羊群一步一步走进这早就做好的圈套。
我终于相信了狼识人言而且会看天气的说法,这些狼不但会看天气,而且还像个地质学家一样先研究了这一片谷地,把周边的一切地形情况都研究得烂熟于胸。狼群侦察了这片谷地,发现这里的草还很青绿,不但大草原上的野畜会来吃,牧民也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把羊群赶来这里吃草,于是就穿插了眼线,安排了探子,就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多吉大叔完全可以在乌毛公狼向他冲过去的时候,找机会脱身,狼只是要吃羊,它们要果腹,图个温饱,并不是存心要伤害人类,可多吉大叔舍不得自己的羊,拼命地把冲散的羊群往一堆赶,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鞭子。
到口的肥羊被鞭子赶跑,这惹毛了几只强壮的乌毛公狼。两只乌毛公狼突然掉转头,一左一右向多吉大叔扑去,我急忙抬手就是一枪,山道曲折,不比平原地区,我忘记了先瞄一下,抱着枪就扣动了扳机。
子弹射出去,风猛烈地呼啸着,子弹的轨迹在风中出现了偏转,没能打中狼的要害,子弹从一只狼的嘴中穿过,先是崩断了它的一根獠牙,接着穿过去,打烂了另一只狼的鼻头。鼻头是狼非常重要的一个部位,它们就是靠着灵敏的嗅觉来搜寻猎物的踪迹,鼻头被打烂,就意味着这只狼以后将失去独立觅食的能力,它只能凭着好运气,捕抓近在咫尺的猎物。
我这种打伤了又没打死的做法,在狼的眼中看来,是嘲笑它们战斗力的一种挑衅,两只乌毛公狼放开了多吉大叔,一前一后地蹿进窄窄的山道,向我猛扑过来。我大声冲山道上喊:“快走,别管那些羊!”一边放下怀里的枪,把尖刀紧紧地抓在了手里。两只狼已经扑了过来,我急忙一矮身,左手抄起地上的枪,用枪杆子顶住了猛扑过来的狼的胸口,右手往前一递,尖刀刺穿了狼的咽喉。
尖刀先刺死的这只狼被我打断了一根牙齿,另一只烂了鼻头的狼还没来得及扑过来,一见前面的狼被刺穿了咽喉,鲜血飞溅,急忙半空一个扭身,爪子在山壁上一按,落到了距洞口半米远的地方。我用脚一蹬,把死了的狼踹出去,尖刀顺势从狼的咽喉中抽出,噗的一声,狼血喷溅,我急忙往旁边一侧身,狼血溅红了半边坑洞。
烂了鼻头的狼犹豫了一下,没有向我扑过来,按理说,狼是一种复仇心理极强的动物,在刚才那只狼被刺死的时候,它完全可以趁机向我发起夹击,但是这只狼却没有,瞪视了我两眼,忽然掉转身,再次去扑咬被狼群切断在山道上的那群羊。
我感到它有点儿莫名其妙,可能这只狼算是狼群中的一个中庸者,比较善于明哲保身,也或许,这样大批的一群狼只不过是在冬季的时候才会组团出来猎食,而事实上,它们的内部却是各自为营的独立的团体?不管是人是狼还是任何一种动物,团结才是力量。聚则为石,坚硬的石,攻而不破;乱则为沙,轻浮的沙,一吹即散。
我再次探出半边身子,向山谷两侧的山坡上以及山道上观察,终于瞧出了一些端倪,这些狼虽然是一起从边境迁移过来的,但事实上,它们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大家族,只是在长期的迁移过程中,不断地有狼群加入,最后才壮大成这样一个群体。
这些狼的毛色和体型粗看差不多,细细观察之后,就可以发现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些狼不是属于一个种类,应该有三四个种类,体型、毛色都有不同,有的毛色偏灰,有的偏暗或者偏黄,而且四肢的长短以及胸骨的宽窄都略有不同。最明显的就是头部和吻部,有的脑袋后端偏突,有的则比较平缓,有些狼的吻部很尖细,而有些狼的吻部又比较短而且宽。按道理说,不同种群的狼就应该分别有一只属于自己种群的头狼,可是在这样严寒气候的逼迫之下,这些不同种群的狼凝聚到了一起,于是,新的大家庭就必须选出一个新的领袖,我想到了那只复仇的老狼。
那只老狼就是在残酷的竞争中被现实所淘汰,新头领夺取了它的王位,但是,像这样一大群狼,我相信,即使是一个新头领,也不能拥有多少完整的指挥权,并且,还时时要受着被夺权的危险。家族太庞大,种群太多,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强大,但实际上也并非好事,庞杂必然导致分化,分化则必然乱政,乱政的后果又是什么?自然是要被对手逐个击破!
我找到了这些狼的弱点,准备利用这一点来对付这些凶残的狼群。我再一次向山道上观察,多吉大叔已经赶着一批羊群安全撤离,十几只乌毛公狼截断了羊群尾部的一批老弱妇孺,这一批羊被它们拦在山道上,正在逐个捕杀。这些可怜的羊逃不出这十几只狼的包围圈,几只狼围在了羊群的外边,另外一些狼就冲进去撕咬,羊凄惨地哭叫了一会儿,就渐渐没了声息,被狼一只接一只咬死,然后拖走。怪不得山谷两边的狼一直没有动静,它们只是守住了羊群的退路,然后就等着一早埋伏好的另一队狼出击,最后一起分享猎物。但是,看样子,这一批乌毛公狼没打算要和自己的族友们共享捕到的那些羊,它们把咬死的羊拖下山,还没拖到一半,就忍受不了羊肉的鲜美,开始有滋有味地进食了。
乌毛公狼的擅自违约,惹恼了另外两队狼群,在狼群中私自撕破预先约好的同盟条款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另外两队狼已经冲下了谷地,准备从我藏身的那条山道上直接冲上山坡,抢夺被咬死的羊。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头领,头狼认识到这样做只会挑起狼群内部的纷争,头狼仰起头,大声长嚎,喝令冲下谷地的狼群立即撤回,并且命令乌毛公狼将猎物拖回来。
冲下谷地的两群狼犹豫不决,眼看着肥美的羊肉被另一队狼嚼得血沫横飞,自己却无法到口,就很是不甘心,在谷地徘徊了好久,头狼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两队狼群才极不情愿地撤回到山坡上。对于乌毛公狼的不守规矩,头狼也愤怒了,它先是冲天长嚎,可乌毛公狼毫不理会,这一队乌毛公狼是这一大群狼中最强壮凶残的一支,可能这一队乌毛公狼的原首领早就不屑于屈服这个新家族头狼的领导了。
乌毛公狼的首领看样子是要借机挑事,然后篡政,它可能一早就窝了一肚子气,也一直就在想:凭什么我的族狼是这些狼群中最凶猛的武士,却要听命于你这么一只灰狼的领导,充当着整个族群的杀手,却只能在出了气力之后,才仅仅分一杯残羹?
乌毛公狼风卷残云地撕咬着羊的尸体,积满雪的山坡上到处血糊糊一片,看起来猩红得扎眼。头狼的长嚎示警和命令没起到丝毫作用,站在山坡两边的狼群都发出一片嚎叫,就像人群起哄时发出的嘘声一样,经久不绝。
年轻的头狼丢了面子,感觉很是恼火,它往山坡下走了几步,扭头冲自己身后的狼群嚎叫了两声,突然几只长相凶野的公狼蹿出了狼群,一阵风似的往山谷对面的山坡上冲去。这几只公狼选择了从最近的山道冲上山坡,因为谷地内侧的山壁比较陡,它们要想不绕远路,尽快上山,就必须从我藏身的地方冲上去。
我一看几只强壮的公狼迎面冲了过来,就把身子往坑洞一侧一藏,一手抄枪杆子,一手攥紧了尖刀。这几只狼是头狼的打手,长得都格外强壮,动作矫健,非比寻常,冲刺的时候,远远看去,就像几只飞奔的豹子。
呼地一阵风刮过,我以为是两山夹缝的风吹过来,根本没想到那几只狼的速度竟然如此飞快,从来没见过奔跑如此迅捷的狼,就见一条黑影呼地一下从我眼前飞过,紧接着又是一条。看来头狼能坐上首领的位置,身边也的确有些高手的支持,不然,在这队骨子里一点儿也不安分的乌毛公狼面前,它不可能稳坐高位到现在。
我没有来得及刺杀那几只对我具有很大威胁的狼,我没找到机会,它们也没给我这样一个杀手任何机会,我开始认识到,在接下来的人狼对峙中,这一群“打手”将是我最强有力的敌人。
头狼的打手们没有瞅我一眼,直接冲上了山坡,它们没有去抢那些已经被咬得稀烂的残羊碎肉,也没有找那些乌毛公狼出气,而是瞅准了领头闹事的那只乌毛公狼,一拥而上,疯狂地撕咬起来。
那些乌毛公狼对这几个打手一直心存戒备,一见打手们冲上来,立即散开,只有那只带头闹事的乌毛公狼压根就没打算后退,一见打手们冲过来,它就立即松开了嘴里的羊肉,一龇牙,弓起背上的硬毛,准备反击。
打手们一冲上去,就龇开满嘴的钢牙撕咬那只大乌毛公狼的要害部位,我再次确信了这只领头闹事的乌毛公狼最初一定是它那个族群的首领。它不但知道在不等对方发起攻击的时候,预先将要害部位藏起,使对方不利于撕咬,并且还非常善用战术和心计。
大乌毛公狼缩起了脖子,把下颌收紧,藏起咽喉要害,然后弓背、收腹、平尾、压足,一连串紧密有致的战术动作,完全显现出它是一个老练的杀手,狼群中的杀手。大乌毛公狼先是一扭腰,躲过打手的撕咬,尾毛平扫,扰乱后方敌人的视线,紧接着将四爪在地上猛地一压,弓腰腾空跃起,四爪蜷起,护住下腹部,飞出了打手们的包围圈。四爪一落地,大乌毛公狼就迅速地掉转身子,立即由防守转入了攻击,在它的带领下,几只不畏强权的乌毛公狼也加入了对头狼打手的反击战中。
在残酷的自然竞争中,置人于死地只不过成了一种最原始的生存本能,为了自己和自己的族群能更好地生存并延续下去,大乌毛公狼在自己的族群与别的族群不断地竞争与融合之中,变得更加凶猛而且残忍。它不愿屈服于别的头狼的无能领导,决心推翻政权,自立为王,重新号令天下,带领这一大批迁移来的不同种群的狼霸占脚下的这片土地。
大乌毛公狼被几个头狼的打手紧紧围住,它决定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功便成仁,它仔细研究了一下形势之后,决心要干掉这几个打手,给年轻的头狼一个下马威。我被大乌毛公狼的这种强悍气势所震撼,虽然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重新又聚成一个团队,然后向我发起攻击,但我还是佩服大乌毛公狼的智慧和勇气。
它首先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一边在几个打手的包围圈中上蹿下跳左冲右突,一边甩开对手的攻击,然后瞅准时机,猛然间伸出自己的尖牙,一口便咬中了一只打手的脖子。虽然打手在奋力地反抗并不断地发出攻击,但大乌毛公狼一咬住了就再也不肯松口,用力一撕,将那只打手的咽喉撕裂,即使此时后方的打手已经咬中了它后腿上的一大块皮肉,但它还是没有松口,一直将那只打手的气管拖出来,直到它断气为止。
打手的血从咽喉部位的那个破洞里喷射出来,大乌毛公狼满脸的毛被血溅得通红,血腥助杀性,大乌毛公狼猛地掉转屁股,哧地一下,自己屁股上的肉被一只打手撕咬下了一块,血瞬间染湿了它半边身子。
大乌毛公狼龇起血淋淋的利齿,猛地一扑,又咬中了攻击自己的那只打手的咽喉,尖牙合拢,一咬一拽,打手的整个咽喉被他锋利的牙齿割断,血再一次喷溅在雪地上。
三十六、最神奇的狼的会议
按理说,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剩下的狼应该心有余悸,改变进攻策略或者暂时后退,但打手就是打手,就像是头狼的禁卫敢死队一样,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越战越勇。
打手们的疯狂进攻和猩红的鲜血更刺激了大乌毛公狼的斗志,它飞跳腾挪,像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在危机到来的那一刻才大显身手,它没有盲目地去进攻,但是一出手就必是杀招,每一只死在它嘴下的狼都是直接被一口切断咽喉,再没有别的外伤。
我深深震撼于这种不留后路的屠杀方式,这只大乌毛公狼绝对夺权有望,它本来就应该是只狼王,只是命运暂时夺走了它的机会,一旦它登上狼王的宝座,我想,我绝对逃不过这群狼的屠杀。
这只大乌毛公狼不会像现在站在山坡上的那只年轻的头狼一样,只是吃羊而不伤人,它所要的并不是仅仅为了果腹,而是侵入和霸占,它要统治的是整个大草原,而不仅仅是大草原上的羊或者是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