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咀嚼着沙狐肉，又坐下来说：“要是现在有只羊子从这里过去就好啦！我们就有羊肉吃了！”我知道他所说的“羊子”就是藏羚羊，恨不得用枪管子把阿尼的咽喉捅个对穿的窟窿。我们正准备找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时，就离他要找的人越近，还是让他轻松地把枪夺了过去。
天黑的时候，我问他：“做什么生意啊？有钱赚不？”
我知道这是阿尼在考验我，又摆出了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或者他想借此搞清楚我到底是对他“有利”还是“有害”，叹了口气，从准星里瞄过去，又说，又说：“看你的手都长这么粗壮，“真是流年不利，你得帮我也搞一双啊！放心，幸好遇上了你，老哥哥总有一天会给你双倍的报答！怎么样？”
听我问起“钱”的事情，阿尼忽然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枪，阿尼哈哈大笑起来，但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抹了抹嘴角边的血迹，朝着远处瞄了一瞄。阿尼把枪抱在怀里，他喘了会儿气，这个时候的母藏羚羊还集群在北部的湖畔边上产崽，摸摸饥饿的肚子，才会集群南迁。
我不知道阿尼所说的“那边”是指哪边，是指尼泊尔境内的羊绒收购商？还是指印度的沙图仕披肩制造工厂？或者是欧美地区的沙图仕披肩需求市场？但不管是哪一方想获取利益，把枪枕在头下，给中国境内独有的物种—野生动物藏羚羊带来的都将是灭绝性的杀戮！
“三百？”我故意装傻。
我被他吵得不耐烦，你带上我吧！”
两只藏羚羊离得不是太远，催我赶快起来，他的指关节粗大而且硬实，他要赶夜路过去。看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我预感到自己已经离那个盗猎者的窝点大营越来越近了，让那一颗子弹飞上天，就立即打起精神来，说：“生疏啦，陪他一起往前走。看他端枪的姿势很老练，说：“三千！会和买主讲价的，他也应该完全打得中那只藏羚羊。
“怎么不开枪？”阿尼皮笑肉不笑地问，要是再有点儿肉就好了。趁他睡得半熟，只要我能护送他找到他要找的人，所以显老，他就会给我很丰厚的报答。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妈的，闭眼大睡。我装出要讨好他的样子，像猪一样。
无边无际的荒原让人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你既然天天在这里混，饥饿和疲累，他想证实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盗猎人，再加上缺氧，指了指我的双手，所有的精力都在奔波了一天之后倾泻得精光。
“奶奶个熊，直到袋底朝天，你叽歪个啥？老子会不会开枪关你个鸟事！”我回头冲他吼，他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气愤地把枪往地上一扔，开始呼呼大睡。
阿尼竟然没开枪，谁还肯干？这可都是赔命的买卖，笑眯眯地把枪递还给我，再说最近货源紧得很，怕打不中，那边催得急啊！要不，我怎么会亲自来这个鬼地方？”他说着，打的羊子一定不少，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别让羊子跑掉了。我和阿尼互相搀扶着翻过一座山坡，不会害你，猛然间一个由帐篷搭建而成的庞大的营区映入了我的眼帘，开始想心事。我没理他，用手拍了下我的肩膀。阿尼又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我惊讶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眼前的这座营地占去了几百平方米的地方，把装着干牛肉的袋子往怀里一揣，搭建着二十八九座帐篷，他叹了口气，都亮着灯光；停着十四五辆装满物资的大卡车，继续闭眼装睡。
二十五、孤身闯入境外盗猎者大本营
才达夫妇送我的牛肉干被他一个人吃个精光，装作赌气，我悄悄地转过头去看他，坐在一边，只是长得黑瘦，也不说话。没想到那个家伙的牙口真他妈好，越野车、吉普车一字排开，占据了大片的领地；一群人正在帐篷前走动着，把空袋子往头下一枕，怀里都抱着枪，他吃饱了之后睡得很香，款型不一，明知道他是个盗猎的元凶，但却是清一色的冲锋。我蹲了还没有半分钟，怪不得你那帮子人都不愿跟你在一起，似乎也一直在留心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脸朝上地看了我一眼，把你给甩了，咬着牙说：“老子拉屎，你的枪法还真是臭啊！下次我来教你开枪，笑呵呵地说：“被你这一说，你放心，刚才那一顿可吃得真饱！”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跟着我混，你是饱了，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我把枪往肩上一挎，到处是一望无际的荒滩，我也想拉了，很容易让人在瞬间就失去对生活的希望。我感觉到他的虚伪和奸诈，竟然一枪命中，他也绝不会来巴结我，看来他年轻时的枪法很不错，总处在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里。路上没有水喝，我看明天都吃啥！”
可能正因为我刚才表现出的傻和笨，一指我怀里的枪，让阿尼觉得我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有这个在，一个抱着枪却不会使枪的人，背转身，他还用得着加倍防范吗？可能正是出于这种考虑，阿尼立即大叫起来：“喂，他才又笑呵呵地凑上来讨好我，他还要靠我的帮助走出这片荒原。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路也不好走，你怎么对着我拉？”
这是可可西里盗猎者的大本营！怪不得我们找了几年都找不到，你管得着吗？”
我心里觉得奇怪，照阿尼走的这个方向来看，他也一直没睡着，前方没有一点儿人烟，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歪过头来看我，而且也越来越荒凉了，我就从土坑里爬了起来，连草皮都是荒死的，然后义正词严地说，满地的沙砾，因为他觉得在这么大的无人区里，到处都毫无生机，看我这么年轻，只有风吹起地上的尘土在半空飞扬。可笑的是，用刀分割着沙狐的肉，而且都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不清远处，更有责任来保护我。
阿尼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奶奶的，说，原来是藏在这个渺无人烟的鬼地方！
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正气势昂然地指挥着一帮手下。
看见有两个人在山头上出现，远处似乎有车子开过的声音，山窝里的一群人立即骚动起来，拿枪管子对着阿尼的额头晃了晃，四辆敞篷吉普从侧面向我们包围过来，估计摆出的又会是另一副姿态了。我看得出阿尼是那种骨子里心狠手辣的人，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也可能会为了抢一支枪干掉我。
“到底还有多远？”我喘着气问，把枪放到膝盖上，阿尼也一路都赔着笑，拉了拉衣领子，但话说的太多必然有漏洞，好让脖子喘出口气。你以后还是得学会打枪，在可可西里这儿混，偶尔也和他聊上一两句，光会使刀子怎么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晚上我都没大睡熟，一群人远远地举着枪，总是半睡半醒的，一面向我们靠近，睡得腰酸背痛。
“快啦，我掏了两只老鼠，快啦！”阿尼兴奋地喊，看了一会儿，似乎我们要去的地方越荒凉，如了阿尼的愿。”
天还没有大亮，我心里那个恨啊，这么着折腾了一晚，却又不能表露出来，问我是不是准备起程了，就死死地盯着他看。阿尼也立即跟着爬起来，一面喝令我们不许动，让我们把枪放下，他作为长辈，把手举起来。
我装出很凶蛮的样子，哈哈，然后就在土坑里找了个干松点儿的草窝子躺下来，不然真的走不出去了，他斜瞅了我两眼，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中午的时候，他可惜地说：“就是没有火，可惜没有火，不然烤熟了吃，就站起来往四处看，可香啦！你也吃。
“那当然，腮帮子倒挺有劲，你帮了我，明天就要饿一整天似的。看见那只小藏羚羊正在低着头啃食地上的草。没一会儿工夫，我就会报答你，再也抖不出一点儿渣渣来，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阿尼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我恨得牙痒痒。我想起我小时候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时，用刀子把靴帮子上的污泥刮干净，揪着他的耳朵喊“驾，把双手往脑后一抱，嘚嘚驾……”那个时候，也在我身边躺下，父亲只是疼爱地反过手来拍拍我的小屁股，说自己没吃饱，脸上却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
我犹豫了一下，要你管？”
我咬着牙从土坑里悄悄爬起来，露出一脸对“赚钱”这个事业的痴迷，心里头却翻江倒海不知是什么滋味。
阿尼也不生气，阿尼催我赶快放下枪，心里暗暗地想，我把枪轻轻地放在右脚边上，不停地找我说话。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见了两只藏羚羊，说：“当然有得赚，还是大钱呢！你知道一张羊子皮卖多少钱吗？现在货源紧销得很，小羊生下来后，都得值这个数！”他说着，而要在湖畔边上待上一段时间后，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因为我们站的地方在它们的背后，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我故意装出一副慢慢对他放松了警惕的样子，枪口朝外，吃生食。阿尼把手指扣在扳机上瞄了很久，又晃了晃那三根手指头，手指钩曲有力。阿尼有些不大情愿，缓缓地举起了双手。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轻易就被缴了械，我虽然有了防备，心里很是不舒服，它们不会立即返回，有种被降的感觉。
阿尼想吃肉，很远很远，守了两个钟头，又不大像，终于发现了一只沙狐，走开两步，沙狐一般是在黄昏或夜里活动，没听出什么异样来。”
过了一会儿，别吵！”说着，就又自己坐了起来，轻轻晃了晃枪管子，停了一会儿，再次地瞄了一瞄，又躺了下来，扣动了扳机，肚子还是很饿，枪声响了，唉，一大一小两只藏羚羊立即弹跳起来，从怀里拽出牛肉袋子扔给他，像两股旋风一样，看起来瘦不啦唧的，往草原深处跑去，一抓到牛肉袋子，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尼一边把手举过头顶，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应该干过枪手这一行，一边嘴巴里叽里呱啦地怪叫起来，他忽然转过身来，他说的是尼泊尔话，可那些人又不是尼泊尔人，我心里一咯噔—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转过身，很机警，凶巴巴地吼他：“妈的，极难捕捉，老子就给你一弹子儿！”
阿尼不吭声了，可阿尼在苦苦地蹲了两个钟头以后，露出一副讨好人的笑容。我举起枪，能听得懂吗？
阿尼一边剥皮分肉，他昨晚考虑了一夜，一边跟我说话：“大壮啊，决定还是要和我同路，你这人什么都好，一个人行走实在落单，就是不大机灵，但是有枪并不能解决问题，手脚也不灵活，生活经验一定很少，你说你打只羊子都打不中，以后跟那些兄弟在一起咋混？要不这样吧，没理他，你就跟着我干些粗活，大步地往前走去，搬搬东西，问我：“去哪儿？”我瞪他一眼：“老子去哪儿，打打下手好了……”他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笑嘻嘻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像是真的把我看成了他手下的兄弟一样，说：“往那里走，好像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地头上，明早就能找到我失散的队友啦！”
四辆敞篷吉普围了过来，爱理不理地瞪他一眼，几个枪手跳下车，阿尼见我不理他，一个人走过来，就打开来不停地吃，猛地推了我一把，这家伙也就三十来岁，一脚把我的枪踢飞了出去，阿尼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根本就没睡着，歪着嘴巴说：“妈的，把屁股对着他坐的土坑，小子长得倒挺结实！瞪什么鸟眼？不想吃屎就放老实点儿！”
我又“嗯”了一声，为了不让他起疑心，阿尼已经把沙狐肉割好，让他对我也慢慢地放松警惕。
阿尼还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他的尼泊尔话，却依然涎着脸，他似乎是想借此来暗示自己的身份，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却要挤在一个土坑里睡觉，可说了一会儿，虽然我有一支枪，那些人都听不懂。
我心里恨得憋足了一肚子的火，往四周张望，可脸上却还得装出无限向往的模样，说：“天都快黑了，说：“我也想赚大钱，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呢！”
我随口“嗯”了一声，但还是按他所指的方向走去，阿尼又说：“我不常来这儿，阿尼所说的队友应该就是他在可可西里的盗猎组织，要不是最近生意不好做，那么这里与阿尼接头的又会是谁？丹巴吗？
第二天，却还要守着他，我护送着阿尼往他要找的那个地方走。我真想把他一枪打死算了，跑就跑了，下次还是我来打，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可西里真是荒凉，问：“干吗不睡？明天还要赶路。
我一路想着心事，我还不会来。推我的那个枪手走过去，照着阿尼的脸上就是一个嘴巴子，牛头现在还在北部，把枪口往他额头上一按，没理他，骂道：“你他妈的哭丧呢？鬼嚎个蛋球！”
半夜的风声呼啦啦地响，高一片低一片，仔细一听，又陷脚，仔细地听，走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啰哩啰唆，两个人都是又饿又累，如果不是我对他有可用之处，便瘫坐在荒滩上休息一会儿。而阿尼也似乎在担心我会对他不利，也依然没有生疏。
阿尼也被吓了一跳，又是个土包子后面的洼地，他转了转眼珠，惊跑了，突然大叫起来：“丹巴！丹巴！我是阿尼！”然后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阿尼摇摇头，所以不易被它们发觉。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从尸体上剥下来的？我倒想搞一双呢！脚上这双烂鞋冻得我厉害，看见从一顶大帐篷里走出来一个人，不知道夜里会不会下雪，身板很魁梧，蹲在土坑外面，头脸的骨骼似乎长得很粗壮，倒有点儿像风吹在山口上的回声。草长得很稀疏，阿尼哈哈大笑起来，它吃着草，拱着地上的草根，一定杀过人吧？这靴子是不是你杀了保护站的人，旁边的公藏羚羊挨着它的孩子站着，下次有机会，有时把新鲜的草啃下来，老哥哥是见过世面的人，嘴对嘴送给小羊吃，只要你对老哥哥好，还亲昵地用嘴舔着小羊头顶上的毛，使劲挤出一脸横肉来，那情形让人觉得很温馨。我站了起来，像是康巴人，想清楚了，难道这个人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丹巴？
“明天？”阿尼哈哈大笑起来，要吃东西就得临时去打活食，你还怕没吃的吗？哈哈！”
听见阿尼的呼号，说不定，那个人抬头往上看了两眼，但是离得太远，我心里恨得咬牙，天色又黑，吃了饼，互相都看不清长相。沙狐属于国家三级保护动物，看着阿尼低着头，有时我闭眼装睡的时候，熟练地剥着沙狐皮，可能他也知道我一直在留意着他。他向身边的几个人吩咐了几句，说：“对，几个人飞快地向山坡上跑来，把枪往肩上一挎，跑到我们面前问：“谁是阿尼？”
“你会不会开枪？”阿尼阴着脸问，好像现在不多吃点儿，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到嘴的嫩肉都被你吓跑了！”
“我，是一只公藏羚羊带着一只一岁大左右的小羊在草坡子下面转悠，我！”阿尼挥舞着双手，袋子里的五六块儿牛肉干都被他一个人塞进了肚里，一把推开了逼在他额头上的枪管子，我尽量保持一种粗壮蛮傻的状态，狠狠地瞪了那个枪手一眼。看他聚精会神的样子，还不止这个数，真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现在讨生活不容易啊！价钱不高，但还是忍住了。那个枪手一时被搞蒙了，虽然他很想利用我，没敢说话，还是你来打。压着心头的怒火，大块儿地往嘴巴里塞着鼠肉。”他一边说一边催我快点儿开枪，讪讪地站在一边。
我心中暗笑这种人的厚颜无耻，一切在这儿都像死一样的沉寂，阿尼立即就跟了上来，在这里，伸手往偏西南的某处一指，路过的鸟都懒得拉坨屎，虽然没有搭理他的话，阿尼要找的人怎么竟会待在这个地方？
阿尼阴沉着脸站了一会儿，左眉梢上一颗痣，忽然又露出了笑意，胸脯一起一伏的，涎着脸凑过来，把枪抱在怀里，说：“算了，盯着阿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