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瑾。
被黑暗完全吞没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竟然出奇的静。她习惯了相信苍瑾,所以也继续相信他不会有事。
因为他是苍瑾。他的身躯与魂魄是分开的,即使……身体真的怎么样了,他也不会消失。
她已经被拖进了这里,他就没有硬撑的理由,陪着身体一起被瘴气侵蚀了吧。
只是心里深处有个地方在问自己,即使知道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苍瑾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从此,苍瑾只是鬼王苍瑾,再不会变回和她成亲的那个人,她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吗?
她是个迟钝的人,总是想得不够多,但此时,鬼王苍瑾曾经说过的话,却不禁在脑海中重现。
——两个苍瑾,何谓公平……
木鸢最初接到传书的时候貌似是求援来着,只是当时幽冥教里的状况……他们实在是被东方乱华教主治理鬼怪的决心搞得鸡飞狗跳。若依照他的性格早拉了百来号人来,有麻烦平麻烦没有麻烦制造麻烦也给他平了,但如今既然没有多余的人手,他也只好只寻了白珑一道来——
但……他们不是来帮忙的吗?为什么改成来收尸的……
幽冥护卫们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们是被派来保护苍瑾和汐瞳的,如今一个死一个失踪,这便是他们的失职。尽管木鸢很想安慰一下他们苍瑾死死活活的都是常事,但如今他这副模样看起来的确不怎么乐观……
他掀开苍瑾身上盖着的白布看了看他胸口的大窟窿……
“还能活吗?”
白珑对这个问题表示无解。
护卫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唯独在陈家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当一切结束他们进入院子就看到苍瑾已经变成如此,连过程也只是听和尚和几个惊魂不定的打手转述。
至今陈家还大门紧闭,留了两名护卫并兼收转雇了那些打手封锁陈家,不能让镇上人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木鸢难得头痛了下,看来这个烂摊子也要留给他来收了……
旁边沐家二老也是满心的急,女婿再不好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女婿,何况女儿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位……”
事到如今木鸢也只能挂上他大叔大娘杀手的笑容,“晚辈木鸢,右使暝之一时抽不开身叫晚辈来帮忙,一定会找到汐瞳的,二老不必挂心。”
“万事拜托了——”沐老爷迟疑一下,“只是,女婿他……”他们现在实在拿不定主意,这个,该……下葬?还是……“恕老朽惭愧,女婿他可有什么能联络的家人……?”
这……他哪知道苍瑾这种怪胎,教主是从哪个石头缝里把他敲出来的,埋又不能埋,就这么一直停尸在沐家也不是个事儿——“不知可否让我们把他抬回教中?”
“也好也好……”
木鸢安慰过二老忙来找白珑,为了出来不会吓到人,她用斗篷裹了个严实,默默站在苍瑾尸体前。她感觉不到苍瑾的魂魄。
“先不管苍瑾,找个郎中来给他把身上那个窟窿先治治,其他的我们一时也没办法。”——这家伙死都已经死了,如今这样子也不会死得更透了,他们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陈宅的现状和找汐瞳。“汐瞳的下落看来也只能靠你了,没问题吗。”
白珑点点头,“带我去她失踪的地方。”
木鸢笑着瞧她,闲闲站着,左瞧瞧完了右瞧瞧,嘴角都要翘到耳根去。旁边护卫看得直犯嘀咕,这斗篷都遮这么严实了左使看什么呢?
严实又怎样~~他就是喜欢看怎样~~?
斗篷下面能清晰的看到白珑低垂的睫毛,白白得好像透明一般,双目碧翠,像嵌在如雪肌肤上的两个碧绿的琉璃珠,越看越觉得像堆起来的雪娃娃一样好看——不管怎么说对于完全看不清阳间女子的风流左使来说,她就是仙女一样的存在~~光只是这样看着,都不止是赏心悦目,那是从心里头往外蔓延着的乐呵。
一转头瞧见眼前两个护卫都顺着他的目光在研究,他飘移一步歪头用自己的脸挡住白珑,笑笑,“好看么?”
诶……您在问哪个……白珑姑娘是好看,可是您——再好看也是男人。
两个护卫尴尬地移开目光,“白珑姑娘这边请,我们带你去陈宅。”
——不让看啊……
——嗯嗯,貌似是不让看啊~~
即使事情已经平息,陈家的院子里已经被简单清理过,尸体也已放置好盖上白布等待收敛,但这里依然弥漫着森然的气息,血腥味像是已经渗透进了地皮,挥之不去。
和尚依然在这里,缓缓敲着他的木鱼,固执而长久地超度着怨气太重不肯被超度的亡魂。他心无旁骛不理会任何人,自然也没人去扰他。
白珑在进到院子之后便默默站在汐瞳和陈香冉被黑色旋涡卷走的位置上,准确得让护卫们稍稍寒了一下,随即想到她既然是妖,大概也没什么稀奇。
白珑默默地想了想,“这条路我可以再打开一次。”
木鸢觉得她似乎说得有点迟疑,当即便道,“我同你一起去?”
白珑抬头默默的看他默默的默……
——你丫只不过是能看到,根本上却只是个凡人又什么都做不了,去干哈?干哈??
白珑漠然道:“路只能打开一次。”
意思是有去无回,你还要跟去么?
“那便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木鸢施展着他的魅惑大法笑得妖娆,连两旁护卫都看得鸭梨很大,他们都想替白珑答应了得了。
和尚手上木鱼一缓……妖了个孽的,好大杀伤力……白珑这个正牌妖怪都还没让人皱一下眉头呢。
白珑顶着这样巨大的鸭梨之下淡然的一张脸上竟依然没有表情,“你不能在那边待得太久。”
可不是人人都能跟汐瞳一样两界通吃的,何况就算是汐瞳,命里都躲不掉迟早再也回不来,成为了阴界的人呢。——难道他也想?
木鸢不甘心,“那你——”
“我是妖。”
“……”大眼瞪小眼片刻,木鸢果然还是只能废话少说直击核心问题,此时他最想问的是——“那么你们怎么回来?”
两旁的护卫消化了一下这个问题,觉得那个“们”字有点多余,从各种语境语感来说这个问题的表达似乎应该重组一下——你怎么回来,几时回来,会不会不回来?一个凡人面对一只妖真是各种抓不住栓不牢的无力感~~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左使大人,对这只白白的妖怪姑娘——??
坠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仿佛要经历了几生几世,而这里其实从没有时间的流逝。
上一次在阴界坠落时还有苍瑾在身边,明明她没有苍瑾的日子比有苍瑾的日子要长得太多太多,却好像突然已经记不起没有他时是怎么样的生活。
现在只有她自己——好吧,就算……还有个已经人事不省的陈香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