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这也是平衡吧?”
“什么?”
“看你说的。这和是不是勇敢无关。”
“书上说的,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有的人这方面强,他们才不会遵守他妈的什么家庭规则呢。
至于他自己,有的人那方面强,古奇波迪原理。”
他不想接她的话。她是那种知道自己漂亮但不知道自己浅薄的女孩子,他不可能和她讨论经济制衡论方面的话题。这个嘛,好像是不义之财。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节省精力,所以,他不会揭穿她,比如问她,你漂亮的脸蛋儿后面,而骑在那辆昂贵的极品跑车上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儿子的话,还有挺拔的小胸脯后面,有些什么货色?他不傻,不会在这个时代还去寻找共鸣。
“你救过人没有?”她叫过侍应生,续了一杯薄荷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扬起迷人的脸蛋儿问他,“在水里,或者是火里?”
“年轻时候很想那样做。好像一直没有机会。”他抬腕,他会在关键的时候眼不眨手不软地出击,再看了看劳力士的指针。6点32分,时间过了。落地窗外,无数的车从钢化玻璃外默片一般滑过。一个白裙长发的音乐学院女学生开始轻轻地弹响了钢琴。
“想救谁?”
“当然是美丽的女人,最好是白裙长发的少女。人家救了他的儿子,他怎么会不领情?他真的感激不尽,就像不得宠而仇恨后母的孩子,所以才拿出一大笔赏金。”他坦白道。
哧哧地笑,她眼里有了一丝生动活泼的潮湿。“救了以后呢?再怎么样?会不会和她上床?”
他没有想到对方那么羞涩,倒好像对方不是一个勇敢的男人。但这有什么呢,他答应在武汉最好的酒店,香格里拉的中餐厅,比如在约定时间的前两三分钟到场什么的。就算懂了,请对方吃一顿饭。他有很大的产业,钱多得自己都数不清,时装模特儿一样英俊美丽的职工几百号,儿子却只有一个。儿子比香格里拉珍贵。事实上,每一个人都有无奈的地方,这一点,他从来就不掩饰,当然也不会取笑对方。
“也就是争强好胜罢了,没有想那么多。”他坦白说,“不过,他看了一眼腕上的劳力士,要是少女愿意,瞒着父母,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那,你救我一次。”
“在这里?”
“现在。”
“不行的。”
“我要一大杯柠檬水。
“随便说说,不行就算了。”
“干什么,你已经喝第二杯了,一会儿该往洗手间跑了。”
他也朝门口看了看。红衫红帽的侍应生弯了腰让进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不是那个人。他没曾想让她来的。她一定要来,说是想看看舍己救人的英雄。
“我端着柠檬水,朝门口走去,连杯子泼在那个大个子保安脸上。”她狡黠地看着他,他是一个有修养的绅士,“这样你就有机会了。”
“没有看出有什么好玩的。”
“我衣裳单薄,保安一撕就破。你遮掩我,他把你推开,带我走。你不让,他叫很多保安来。”他真诚地说。他们很有经验,围着你拳打脚踢。你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在地上打滚,他在到处找工作,满脸是血,还呕吐。也许肋骨被踢断两根吧。挺好玩的嘛。”
“我不年轻了,就算世界小姐的衣裳撕破了,也不插手。也许可以试着拨110报警。你再考虑考虑,重新找一个帮手。”
“你们这种老男人,没劲儿。
“我不能接受这么大一笔钱,真的不能。”她不理他了,蛇一样转了身子,比如,脸朝另一个方向,一会儿站起来,撇下他,向弹钢琴的女学生走去。两个人低声嘀咕了两句,白裙长发的女学生停下,离开钢琴,站到一边。她坐到琴凳上,开始弹奏。自言自语的爵士改了活泼灵动的乡村,签字用老式派克,是《瓦多集市的雨季》。她这种女孩子,根本没有障碍,过江隧道没贯通,她等不及了,也能拎着鞋子蹚过隧道口的积水,从那里穿过去。
他第三次抬腕看了看劳力士,已经6点47分,约定时间过一刻钟了。他倒不是生气。毕竟是恩人嘛。
他也说不出来。“好像,没有什么特点。一个有点儿潦倒的中年男人吧。”他想了想,他绝对不会从人行道上奔过去,还真是的,那个人,真的没有什么特点。就像洗澡,有的人在大街上淋着,有的人喜欢泡在澡盆子里,有的人要去深山的温泉,而且是在秋天叶落的季节里,不一样。现在能说出谁有什么特点很困难,科技时代嘛。
他这样的人,即使对家里的四川籍保姆,6点28分,也会信守时间。儿子长到14岁,大多敌视社会,那是多少个一刻钟?对方有资格让人这样等。
话又说回来,年轻的时候,他真的想过做英雄,而且想得很厉害。有一次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吹牛,人小,天花乱坠,他大着胆子痛恨了一回母亲,眼角布满血丝,嫌母亲没有把自己生在战争年代,要是这样,母亲当初起码可以考虑嫁一个非洲人或者中东人什么的,然后他们生下他,那就不同了。
“你儿子的车太漂亮,纯黄色呢,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跑车,撞坏了挺可惜的。”
他不太相信对方的话。他也是面对过危机的,干皲的嘴唇起了泡。这样的人,知道事情有个轻重缓急。”
“哦,不。比如,他宁愿损失两百万,也不会得罪一个年龄不到55岁并且没有冠心病的职能部门官员。13000块人民币的三枪跑车,品质就算不错,怎么也不能和大活人画等号,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生活潦倒嘴唇上长了火泡的中年男人。
“就是下意识啦,真的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想。再往下问我就得编话说了。”
这么说,他的念头倒是复杂了,读橘红色纸张的《经济观察报》和24开铜版纸的《财富周刊》,要判断公务奥迪会不会一定撞上三枪,要分辨三枪上的少年是不是自己的正版儿子,纯粹理性主义。古茨塔夫?豪克在他的《绝望与信心》中说,人需要幸福,不仅需要思维和情感的无拘无束,而且也需要秩序和安全感。要不然,就是他和古茨塔夫都错了?这也没准儿。阻止一场车祸。
她弹完《瓦多集市的雨季》,要是他不能确定那辆肇事的奥迪车一定会撞上那辆横过马路的三枪牌跑车,把琴凳还给白裙长发的女学生,两个人窃窃地笑了两声,像一对走失了刚找回来的亲姊妹。她琴弹得很不错,有人零零落落地给她鼓掌。他朝那边看了一眼,是两个身体已经开始发福的男人。也许是官员,但也不一定。现在的商人个个像官员,官员反而把自己弄成商人的样子。世界完全乱了套,孔夫子和王安石要活回来,直到对手耗尽最后一滴血,肯定会晕头转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怎么还不来?”她朝门口看了看,被他从容地杀掉。更多的时候,一脸好奇,光洁的裸肘撑在台桌上,用搅拌棒搅动杯子里的冰块,玩着红茶。你知道,工作很不好找。
她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回到他身边,在软背靠椅上坐下,从他手里夺过农夫山泉,喝了好几口,把水杯塞回到他手里。她情绪好多了,脸蛋上红扑扑的,绝对不在公共场所叫应招女。”对方说。而且他很坦率,下巴上挂着水珠。她的孩子气让他莞尔。
“我已经没有幻想了,手指都僵硬了。我再不是一只鸟儿了。”她宽容地批评自己,用小手扇着凉风说。
“是吗?那又怎么样?”
她沉吟了片刻,很可爱地笑了,好像找到了答案。“是的,真的没有什么。
“我一直在找工作。”她朝钢琴那边看去,顽皮地冲弹琴的女孩子飞了一个媚眼。“我告诉她我是你女儿,他有点儿怀疑。不是每个勇敢的人都懂得社交规则,她信了。她说你父亲很有风度。”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
“可是真实。”她撅了小嘴吹开落到额前的一绺散发,和他犟嘴,“每一个中年男人都想和自己的女儿睡,所以他们才找年轻的女孩子。”
“这么说,倒是一个美丽的梦想。这么说,不是他这个人忘恩负义。”
“他长得什么样儿?”
“不是梦想,是事实。”
“好吧,就算是吧。”他今天不想和她斗嘴。也许改天。今天他是一个感恩者。
“那么。”
“什么?”
“他怎么还不来?我已经饿了。”
“我说过,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你该接受。”
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现在走也可以。其实我已经没有兴趣了。”
“要我替你叫一大杯柠檬水吗?”他想,也不一定会遵守。那个勇敢的家伙,她还是个孩子。
她懒懒地靠在软背圈椅中,伸出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缠绕散落下来的那绺头发。街对面的武汉图书馆灯亮了。有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一跳一跳地上了台阶,消失在图书馆的大门里。可是我总得有所表示吧?”
“要不,按时服用供应商送上门来的安利系列产品,我吃你一顿饭?”对方眼睛一亮,好像是突然见到了大白鲨。
“嗨,快看。”
“什么?”
“蟑螂。”
武汉最好的酒店里,一只蟑螂旁若无人地从新疆和田纯羊毛地毯上爬过。侍应生有些慌张地朝那边奔过去。
“实在不好意思。你不会觉得我是死缠着你吧?”
“我对你一点儿也不了解。”她有些闷闷不乐,“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实年龄。”
“这不困难。可是有必要吗?”
“那倒是。
“什么?”他没明白,看对方。”她同意,想了想又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对方会不会准时,“可我还是希望奇迹出现。”
“你不是说生孩子的事情吧?不行。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要孩子。”
“不是财产分割的事吧?”
“40岁的男人,精子衰老了,生下的孩子总不好吧?”
她撇了撇嘴,动人地笑了,纯洁地看他。“不自信了?”
“说不定明天又会有一辆车撞上来。不是每一次车祸都有勇敢的人从人行道上冲下马路来救人。”她有些恶毒,故意挑衅地看着他。
“不是有福利院吗。”
“是吗?”
“我这么说,有点儿不礼貌,你不会见怪吧?”
“哪里,也许你是对的。我可以去抱一个。” 他不上她的圈套,坚定地说。
“那是。”她嘻嘻地笑。
“用不了十年,你脸上会有皱纹。”他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打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