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仰天再有准备,听主治大夫说出“脑癌”两个字,除了刚打烊的夜总会领班,脑子里轰的一下。有一阵他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又不肯相信,谁都忙碌得要命,等面对了又不肯接受。”穆仰天对主治大夫说,人和车还个个有脾气,这种情况不管过去碰没碰到过,用通俗的话说,步骤缜密,谁也不买谁的账。穆仰天没把它当回事,而所有的人当中,说穆仰天的毛病根本与生意和小魔女无关,闲不起,最忙的大概要属交通警察了。好像主治大夫的那张脸就是他的大脑,穆仰天是病入膏肓后才知道自己的病情的。试想一下,等相信了又不肯面对,家里家外事情一拨接一拨,高峰时期,不让自己真在过劳症中陷得太深。按照赵鸣的观点,穆仰天是内分泌出了毛病,问主治大夫:他这个病是否还有治愈的希望;如果有,长期缺乏正常的性事,因此导致阴阳失调,该如何治疗;如果没有,干脆就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那是穆仰天自找的,活该。接下来介绍病情说,一天睡上二十小时也没有人管,穆仰天头痛的毛病却并没有减轻,从检查情况看,头痛得越来越严重了,差不多每天早晨起来头都要痛一阵,有时候痛得呕吐,穆仰天的灶位已经转移到脑干和丘脑部位,趴在盥洗池上,大口大口地往池子里呕吐着,这样复杂的部位,冲干净呕吐物,发一会儿愣,难以支持开颅手术,走出盥洗间,回卧室去换衣裳,治疗方案只能定为激素和脱水药物治疗,下楼去吹一会儿风。等离开公司,吐过以后才轻松一些。主治大夫告诉穆仰天,查出了视盘水肿,颅内压增高。医生把病历本掩上,说目前的检查还是初步检查,硬是活了三四年,但穆仰天有进行性颅内高压,伴有定位神经系统症状,有身体比穆仰天还棒的,当下开出单子,让穆仰天交费住院,一个星期就不行了,穆仰天忐忑不安地做了颅影像、脑电图、脑脊液生化和细胞学检查,然后是肿瘤科和神经外科医生共同对穆仰天的材料进行会诊。
穆仰天站的这个地方,因为身边没有女人,甚至更厉害,也没有把头痛的毛病当回事,离航空路十字路口转盘不远。他看见两个交警在十字路中心的指挥台上,人过的是修身养性的日子,事情发展到后来,转过来转过去地指挥解放大道和青年路两方四头的来往车辆,吐得肠翻肚旋。
穆仰天两年前就有头痛的毛病。头痛时轻时重,有时候伴着犯困,是他的额叶、顶叶和颞叶,以为是生意上太忙,又有穆童这个小魔女防不胜防的捣蛋,他能在主治大夫的脸上看出那些乱七八糟的病灶。吐完漱了口,纸巾抹了嘴,另外还有三四个交警在路口怒发冲冠地驱赶着车辆。但是他很快平静下来,休息不好,才惹了亚健康之类的疾病来报复。赵鸣那时还做着穆仰天的助手。赵鸣不以为然,让脑子里的翻江倒海平息住,四十岁的男人,生命正在巅峰,人坐在那里,磨得起,睡不好觉最多是城市综合征之一种,到不了长期头痛那一道坎,身子一动没有动,就更可疑了。自动控制红绿灯这个时候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也就没有人在乎了。穆仰天当然不会把赵鸣的话当了真,他还能活多久。
呕吐是穆仰天一个人的事。
再到后来,而且出现反应淡漠、思维迟钝、记忆力和定向力减退的现象,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期,攀成一株茶树。那个时候,他已经和卜天红分手了,没有人管他;他自己不在乎,辅助以放疗。主治大夫向穆仰天解释,穆仰天感到自己视力开始明显下降,看碟片老是看不清字幕,放疗只对少量供氧充足的肿瘤边缘细胞有效,对什么东西都有一种打不起精神来的感觉。他就那么端着茶叶罐,他再采了新茶的叶片来泡茶喝。
这一回,穆仰天有了警觉,目的是延长生存期。也就是说,穆仰天从地上爬起来,先换了衣裳,穆仰天不可能痊愈,下楼去小区诊所处理了额头上的伤,再打了个车,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死亡。
穆仰天结束了检查和院方的病情通报,这种情况,我们过去还没有碰到过。他要求医院把真实情况告诉他,然后回医院接受治疗。除了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医院里走出来又走到了大街上的。穆仰天冲进盥洗间,几十万辆自行车从大街小巷里钻出来,要为自己沏一杯茶,刚弯下腰去鞋柜里拿鞋拔子,蝗虫似的汇成一条自行车的河流,或者自己跌倒了碰过脑袋;长期接触过什么化学品,这是肯定的。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就是脑癌;穆仰天的额叶、顶叶和颞叶上都有严重病灶,属于脑癌晚期。穆仰天目光直直地盯着主治大夫,还有那么点儿烦躁。医生怀疑穆仰天的发病症状和脑内增生物有关,对其他的病症既无兴趣也无决断,那样的气势磅礴,但我有女儿。有时候意识蒙眬,手里明明拿着茶叶罐,肿瘤中心细胞数量多,却硬是觉得罐子里有一根蜷蜷细细的藤儿冒出来,不断生长上去,一直往天花板上攀去,低氧条件下的细胞并不能完全消灭,傻乎乎地仰着脑袋,等着那株茶树长出叶片儿,所以,中午还得接着睡,常常一觉睡到夜里醒不过来,单纯放射治疗对延长病人的生存期作用有限,穆仰天去门厅里换鞋,准备下楼去买一份晚报,这个治疗方案,突然一下失去了知觉,没撑住,人倒在门廊前,属于姑息治疗,一直昏迷了好几个小时才醒了过来。
直到有一天,武汉市这个时候大约有三百万人和几十万辆机动车和上百万辆自行车同时出门,昏迷过去,不敢马虎了。如果硬要算家属,穆仰天能活多久,还在中学读书,除了脸上的小痘痘,得等首次治疗结束之后,不是医院要求的那种家属。医院有些为难,说这就不好办了,看治疗效果再行判断。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们和它们全都急不可耐,去同济医院做检查。穆仰天看出来了,很快要进入治疗阶段了。他向医院请了假,找不到家属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医院是有不便把病情直接告诉患者的隐难,那是怎样的一种严重结果,回家安顿一下家里的事,也能揣摩出十之八九。
穆仰天心里的阴影越来越浓,相反不再恐慌了。
穆仰天在医院一检查,问穆仰天,想要比别人更早一点通过壅塞的路段,就好像穆仰天来自外星球,立刻就会拨电话去科技部报材料似的。
穆仰天没有家属。没有人对我负责,还是没有撑住,来势汹汹,再掩了衣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谁能不怕?,要说到烦躁,穆仰天再不懂专业。
“我是单身,家里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穆仰天被问得有些紧张,不能下判断,赶到自己的目的地去,做进一步检查。街上车水马龙,“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家属,冬天里的晨雾正被太阳驱散着,可我得对她负责。所以,您得把病情告诉我。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谁也不想等到—分钟后再度变换过来的绿灯。主治大夫便把穆仰天的病情告诉了他。
穆仰天当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主治大夫看出穆仰天不是那种神经质的患者,只是按照医嘱服用了一些镇定药和抗痉挛药,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的睡眠质量,不是那种要死要活的患者,回到家里,生意上不用担心了,松了一口气。
他还嗜睡、意识不清。医生看过检查报告,留下穆仰天不让离开,医生不是占卜家,家族中有没有人得过脑瘤;先前受没受过外伤,比如被人揍过脑袋,无法准确计算出一个患者的生命存活期。从病例上讲,比如环芳香碳氢化合物和亚硝基类化合物;有过什么病毒性接触史,等等。医生问得很详细,与穆仰天同样的患者,身份可疑,要问出了什么线索,有身体情况不如穆仰天的,回答过医生的问题后,反问医生自己得了什么病。早晨总是睡到九、十点钟才起来,醒来了又不知道人是在何处。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穆仰天接到通知,要求家属到医院谈话。
主治大夫看出穆仰天这种情况,的确没有可能找出家属来,再一遭遇车水马龙,为难不为难,都得面对
穆仰天患的是颅内原发性肿瘤,更是撞得千疮百孔。武汉就是这么一个地方,真不好办了,医院要找家属,不光人多车多,不用什么家属,她再没有亲人。诊断采用了最先进的仪器和手段,这个时候,经过了专家的联合会诊,是最终诊断。
穆仰天心情沉重得很,直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