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们是否见到过如此融洽的自然?河水如浅色的天空,草地如深色的天空,山毛榉树林如凌乱的彩霞,斑驳木屋和清瘦的小船则是云朵,或凝止不动,或被风儿吹散了,绕过河洲,很快消失在天隙深处。
在摩肩接踵的拥挤之后,我们是否会被这样的和谐空间所感动?我们知道上游有别的生命居住,但不必担心河面网罟如织,舟楫如梭;我们知道河还会流淌出很远,但不用害怕有别的生灵从下游逆流而上,以参观者或掘金人的名义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沿山地而下,要渡过河去,我们可以打一声呼哨,要对岸村落里的人划了小船来接我们,顺便带一兜还沾着花粉的浆果,过河时我们吃果肉,鱼儿啄果核。
我们也可以不,在阳光下脱去衣裳,光着身子,学河里的鱼,从容不迫游过河去,上岸后用力打一个喷嚏,甩去脑袋上的水珠,踩着干干净净的细沙回家,坐在门前的坡地上,我们吃果肉,草丛中的刺猬啃果核。至于衣裳,我们可以把它藏在河对岸的树林里,托夜里巡游的萤火虫儿照料,明天再去穿。
如果连这个也嫌麻烦,我们索性就不回到河岸的那一边去了。我们去树林中随便摘一些野蕨、甜菊和山楂,饮足清澈的河水,去山坡的那一边气喘吁吁追赶麋鹿,在星光闪烁时回到草地上,席地而眠。
我们当然还没有来得及长出翅膀,一时飞不到天空中去,不能判断天上有彩霞,是否因为天空中生长着同样的树林和草地,流淌着同样清澈的河流。我们不知道这个,只能耐心地等待长夜过去,炊烟再度升起,阳光普照,等待我们臂下长出新的羽翅来,飞上天去,看彩霞变幻。
人类曾经快乐过,自由过,这是一定的,否则人类不可能有如此顽强的毅力,度过漫长的时光,一直走到今天;不可能欢快如河水,单纯如草地,丰饶如田野,美丽如云霞;不可能羡慕鸟儿,并且希望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
以西结在《圣经·旧约》里记录下人类早期的一个秘密:人类曾经有过翅膀,后来他们放弃了。
现在让我们在草地上躺下来,枕菊而卧,看着天空,好好地想一想,我们要不要在这个时刻,重新生出翅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