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大地走向大地
1197800000043

第43章 等待的姿势

马等待漫无边际的青草,穿狼皮袄的男人等待金色的狩猎季节,胡杨树等待徐徐而至的南风,白背鸦等待高地湖泊解冻,女人等待演奏管风琴的货郎,炊烟等待疲倦归来的孩子……

从本质上说,隆冬的日子没有作为,是一个等待的季节。冰凌等待更强烈的阳光,河面等待和煦的风,草芽等待最远处的雨,森林等待天降雷火。

我呢?我等待谁?有谁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又消失了?

等待是单向的期冀,譬如守株待兔的猎人,衔葚依树,永远不知道饥饿的猎物何时会被追逐到一叶遮目之地;譬如看海市蜃楼的人,翘首以盼,永远不知道奇迹如何才能越过漂泊不定和难以琢磨。这样的等待像一片遗落的树叶,是被突然改变了奔跑方向的兔子或者惹是生非的风取消了资格,在寂寞中搁置着,和隆冬一样没作为,令人忐忑不安。而被等待的一方却未必知道。所以罗兰·巴特才会在他的《恋人絮语 —— 一个解构主义的文本》中说:等待总是通过待在原地的那一方显示出来,而不是离开的那一方;无时不在的我只有通过与总是不在的你的对峙才显出意义。

等待还是思念。思念意味着恋人的位置与被恋人的位置无法相互取代;换言之,我爱对方甚于对方爱我。

等待一次萌动,一次猜测,一次来临,一次回归,一次承诺和一次兑现。等待把人固定在一个无法走开的位置上——马始终走在冰雪覆盖的村道上,猎人始终走在瞄准猎物的幻想里,树木始终守在四季交替的枯荣中,白背鸦始终徘徊在湿地与干地之间,女人始终盼望着男人和孩子归来,炊烟始终做着变化为云的梦。在所有的等待时刻,我们的行动是迟钝的,充满了离愁别绪和怅然若失。我们空有静止的安宁和短距离的虚构权利,“欲望无时不在,热烈而持久,但上帝立得更高,欲望高举的双手永远无法企及它所渴慕的境界”。(劳埃斯布鲁克)

生命在更多的时候接近风俗画,让渴望和怀疑、梦想和哀怨、逐草而居和浪迹天涯对立而生。不断有人提醒我们,这是在隆冬的季节里,雪化还需时日,等待漫无边际,我们必须承受假设、臆想和谵妄构成的日子。

何况雪橇和远方的人儿带回的,未必就是我们所要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