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我它生长了多少年,生命几何?告诉我它茂盛的枝叶从哪儿来,靠什么来伸展?告诉我生命怎样才能长出高大和专注的绿色,并且永久保持?告诉我在一个地方亘古站立,需要怎样的耐心和勇气?
一棵树长成了这个样子,它就有权力叫做树,有权利被我关注,同时被我热爱。
树在村落里,通往集镇和教堂,有很多的人和车从它面前走过,有很多的风和雨从它荫冠上飘过,还有很多的岁月。人和岁月是故事的主角,不是树,树只是旁观者,由风或鸟喙携了种子来,自不经意的空中拋下,抓牢了泥土,咬破地皮,挣出花蕊一般的幼芽来,在日后的风霜雪雨中,任凭长高,长成荫凉。
人和车并不知道这一点。人和车热衷于忙忙碌碌,热衷于积攒普通的日子,热衷于把短暂的生命分开来过,一日日,一年年,剔瘦为肥,攒豆成瓜。普通的日子积攒久了,就成了历史,成了茶余酒后的传说,说出来让孩子们肃然起敬,然后孩子们把故事带走,孩子们就成了新的故事叙述人。
岁月也不知道。岁月栖息在杯盘碟碗中,延续着怎么也摆脱不掉的老瞌睡。有时候岁月会醒来,漫无目的地走出屋去,随着人的脚步与车轱辘带起的尘土扬起扬落,走丟了,再也回不来。
树不会,它永远拒绝忙忙碌碌,拒绝把自己的生命一点点分开,分成不同的部分,疲于奔命地去过。树只是生长,一半扎进泥土里,一半举向天空中。树在这样的生长中构成了自己的岁月。
而哪一种生活是我的呢?哪一种生活是醒着的,接近真实?花还是果?茶还是剑?坚守还是离去?哪一声鸡鸣中有我?或者传说中有?
风起云涌,生命流长,该有多少从一个地方离去的机会,隐匿着,在林荫下突然出现,要带了我走,由我来选择,或者由不得我选择,是命里的注定。智者说,留下成林,随风而去也成林。智者却不告诉我,若是留下,我会不会真的成为一棵树,成为历史的一个见证,并且给人荫凉;若是随风而去,那一路将会经历什么,而且,我拿根怎么办?
坚守是残忍的,因而伟大,何况坚守在更多的时候默默无闻。而所有的坚守都与成熟无关。
成长是一次等待,需要天长地久的寂寞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