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从大地走向大地
1197800000007

第7章 鸟儿带来的变化

俄罗斯北方的早春总是让人分不清,让人迟疑,无法判断春天是不是真的来了。

天空中,阳光仍然被埋没在深深的云彩后面,日行云掩,让人怀疑整个冬天都会如此,大致不会出现什么奇迹;稍远处,伏尔加河静止着,河边的积雪还没有融尽,让人无法分辨雪下埋伏着的厚厚冰凌和棕熊猎鱼时留下的足迹;村道旁,简陋的篱笆还来不及修理,朽了散了,任狗和风在其间钻出钻进,任孩子做了出门的近路,系上雪橇跑去远处嬉戏;乡村小教堂里,牧师还穿着厚厚的棉坎肩,在点灯的时候,要用手小心翼翼地护住烛焰,以免北风将烛光吹熄,于神不敬。

如果我们执著于这样的静物,执著于这样的现实生活,让生命中藐视恒久的事情缠住了,相信了它们,我们就会懒惰在漫长的冬眠里,真的看不出冷冽的空气中会有变化出现。

变化是白嘴鸦带来的,春天是白嘴鸦带来的,它们从遥远的南方归来,羽毛上还带着沼泽地湿润的气味,翎翅上还挂着南方平原温暖的云丝;它们匆匆落下来,唧唧喳喳,寻找去年熟悉的枝头;它们还有一些沿途的口角和藕断丝连的爱情,要等到安顿下来之后再继续解决。

凋零的白桦树上,旧日的鸟巢里已经有了主人们的身影。主人未必全是老主人——口角不会永远口角下去,爱情也有累了的时候,何况,爱情总是会带来新的生命。老房子打扫过后也会有新的邻居来庆贺,风也会来,云也会来,我们在那些熟悉的身影中注意了看,是不是会发现不曾见到过的影子?

变化是潜在的,不会一朝一夕,一气呵成,一日千里,一目了然,一鸣惊人。鸟儿的口角也好,爱情也好,都不会在振翅间看出结果,否则我们怎么就说不清冤家这个词儿?怎么就把爱情这种事没办法,并且在新的生命来临之时总是显得无所适从?

于是我们惊喜地承认,春天脚步匆匆,是真的朝着我们来了。只是白嘴鸦飞得快了些,在路途上越过了、抢到了春天的前头,我们来不及看见,但我们的确应该放下懒惰,搓搓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手,从火炉边站起来,走出门去迎接春天了。

知道了这个,我们就可以留心看看,白嘴鸦的羽翅下,凋零的树干上,其实已经有尖锐的芽儿萌发出来;只需几个阳光日,那些芽儿就会铺天盖地地长上去,长成新鲜的白桦树,长成葳蕤的白桦树。

我们会发现,我们并不总在隆冬里,错误地认定太阳不会再出现,而把心袖在寒冷的暗处,以为这就是以后永远的季节。

积雪会融化,鱼会吃掉棕熊的足迹,狗会被风带去河里,篱笆会追赶孩子,神甫会扬着棉坎肩满处里去捕捉凤尾蝶……

记住,变化是鸟儿带来的。

记住,变化它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