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欲上人则仍然语气严肃地告知:
“我之后就是你,不能再推了,
我已经选定了。
你还年轻,福报又好,
为物色这个接班人,
我已经等了十多年了!”
并告知,学佛之人,
要行菩萨道,
要有不忍圣教衰、
不忍众生苦的思想和胸怀。
75岁,该是在家含饴弄孙、种花养鸟,安度晚年的人生之秋了。然而张妙首的人生却不然。
因了宿世的因缘,他被离欲上人慧眼看中,因为不忍拂师意,勉强答应之下,竟成定局。对于禅门老宿离欲上人的选择来说,自有他的因缘在,对于75岁的张妙首老人来说,他所面临的则是极其现实的能否担待如来家业的问题,因而他的迟疑犹豫则在情理中。
在张妙首看来,不出家,念佛了生死,自己多少也还有些把握,自己的愿望是弘法,从没有想过出家住持寺庙事务。然而命运却有他自己的轨迹,由不得你选择。因为命运,就是人累生累世因果业力在八字上的显现,没有谁能逃得过。
张妙首的奇异出家,对他来说,是一种完全的舍,一种以身侍佛的献身精神。
他牢记了师父离欲上人的教诲:“行菩萨道的人,要有不忍圣教衰,不忍众生苦的思想和胸怀。”并由此改变了他只求自己往生的思想。因而在出家当初的日子,他才以“难行能行,难忍能忍”的菩提心与大悲心随顺众生,逐渐将寺庙建设,道风学风建立起来。
对于一个75岁的老人来说,其间的甘苦,唯有佛知。出家真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所能为。
$离欲上人法体前的剃度
在引子部分笔者写到,离欲上人没有等到张妙首的到来就坐化了。潘近仁居士把发给张妙首的电报改为:“离师凌晨圆寂,速来。”那么,张妙首是没有收到师父的电报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让我们回到1992年4月16日(农历三月十四)。下午。
在文殊院的张妙首接到了离欲上人口述的加急电报:
成都文殊院省佛协志编室张妙首:我欲病危,有寺庙经济重大事情商讨,希你与冯学成速来。乐至报国寺离欲电。
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张妙首虽然感到突然,但又不能违背离欲上人的意愿,于是一路风尘赶到成都汽车站,不想已经没有了到乐至的班车,只好等到17号一早往乐至赶。
在文殊院的张妙首,心里的犹豫、矛盾到了极点:去接,自己的确年龄太大精力有限;不接,自己在师父面前的承诺又算什么呢?虽说比较勉强,但毕竟自己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在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师父面前。在文殊院,他想找人述说自己的矛盾心理,又想找到更好的办法。于是他找到了平常和自己多有交往的文殊院知客本一法师,把此事告诉了他。
他对本一法师说:“我是居士,我发的愿是弘法。你是乐至人,你回老家也好,你去当算了。我就不去,去了就回不来了。”本一法师说:“我不去。人家选中了你,你还是要去的。”就这样,在念佛声中,张妙首度过了一晚。
4月17日(农历三月十五)一早,他就从成都坐班车赶往乐至。到了乐至县城,他就听说上人圆寂的消息。对师父的感念胜过了心中的犹豫,他立即又从乐至县城搭上了前往龙门的班车,下午才到了报国寺。
这时,报国寺已经是人山人海。张妙首在山门不进去,他还在犹豫斗争着。居士李多林到山门找到张妙首,一看,完全是干部打扮:一身蓝色的衣裤,四个包的中山装,穿着一双皮鞋,手里拿着一个皮包,其他什么都没有。花白的头发往后梳着,清瘦的面容,凝重的表情,沉默地站在山门外。
李多林居士对他说:“张老师,上人一走,报国寺现在是一盘散沙,师父建庙的钱,还有河沙水泥木料,给佛贴金的东西等等,怕久了没人管,寺庙会损失重大,离欲上人的心血都在庙子头。他亲自选中了你当接班人,你不接没人敢接。”
李多林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妙首还是表态:不接,自己是居士,一出家当住持不好。李多林再三劝道:“张老师,现在你不接哪个敢接啊。上人有交代,他走了,接班的是你,叫我们居士要像对他一样地对你好。我们以后一定会支持你工作的。”两人说着就到了上人寮房。
17日下午近三点钟,张妙首走进师父的寮房,心情非常沉痛,立即跪在恩师面前,顶礼参拜。李多林拿出相机拍下了这历史性的镜头。
然后被带到了上人写有方丈寮的地方(现在的内客堂里。——笔者注)。在那里乐至县政府的四大班子的领导、龙门乡政府的领导及一些老护法,各方人士都在,大家这才第一次看到离欲上人选定的接班人张妙首,一位神清气爽干部模样的老人。
事不宜迟,刻不容缓,马上召开会议。县政府办公室、县人大、政协、宗教负责人和僧众居士都参加,议题是接班问题。张妙首原本就没想出家,更何况马上要接上人的班,自己有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因此,固辞不肯。但这是上人既定的,不容更改。
大家竭力推崇,真诚相劝,恳切要求。
县上有关负责人说:“这是老法师的遗嘱,当众宣布的,你不干,我们不好表态,如果一拖下去,寺里有许多财产、现金、存款,要是一乱了,失散了,问题就大了啊,造成损失对佛教事业不利!”接着,与会的大众竭力劝说:“张老师,你一定要承担下来,我们一定会像对待老和尚一样对待你。”
张妙首听了又感动,又惭愧,更重要的是这一重大决定是恩师的临终授命,如不承担,既愧对恩师又愧对佛教。因此,遵从佛的教诲,他想出于对师父敬重的感情,自己还是应该出家,承接师父交付的重担!
看到一言不发的张老师,县宗教局的人也表示,以后一定支持他把报国寺搞好。思想工作做了一个多小时,完全没有做好出家准备的张妙首回答道:“我考虑一下。”就这样,为剃度而准备的一盆水就端了出来,将张妙首的头发弄湿。
昌德法师(据居士李多林回忆。——笔者注)立刻就将剃度的盘子也端了上来,盘子上铺着红布,里面放着一套下发的工具,紧接着将衣服也捧了出来。由昌宗法师(据昌戒法师回忆。——笔者注)代上人在内客堂为张妙首下发了,仍用法名:昌臻。当时内天井人山人海,现场有一千多人观看。披剃后,立即就给他搭衣,然后到离欲上人法体前顶礼三拜。之后,全寺僧众合影。这一切,都被李多林居士一一拍了下来,成为了珍贵的历史资料。据王义居士回忆,当时是阴天,张老师一下发,就变成了大太阳的天气,后来一直都是太阳天。
张妙首一刹那庄严转身成了昌臻法师,完成了他生命的一个质的飞跃。由于仓促,身穿僧服的他,脚下还穿着一双皮鞋!
从此小节后,我们将改称张妙首为昌臻法师。
$白马寺受戒
4月19日。离欲上人下葬的日子。他生前亲自交代新繁伍居士做的25套白衣白帽,派上了用场,都成了每个弟子的孝服,老人要求按照中国最传统的方式:弟子披麻戴孝地将自己整体埋葬,他要满他师父的愿:师徒三代要葬在一起,所以他将自己的墓还留出了一格。
在圆满办完离欲上人的安葬事宜后,昌臻法师就正式开始了报国寺的庙务管理工作。
他立即处理师父善后事宜,会同有关人员清理师父遗物,多年积累修庙的存款29万多元和现金2万多元,也包括师父个人积蓄在内,点交清楚上账。事后昌戒师还把师父个人给他的1万元也交给新任住持,他说:“师父的遗留都全部归公,这也应该交常住。”
在最初的近一个月,是昌臻法师熟悉环境的时期,他几乎是在维持现状。离欲上人留下来的30多万建庙款,点清上账后,他依然让上人委托的王义居士管理,还有一些居士管理的金银等,他也信任地让他们继续管理。
虽说自己在家也学佛,但是出家和在家则是完全不同,尤其是作为一个一寺之主的住持,更是方方面面都要经受考验。而寺院生活对于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遵照上人的遗嘱,他到宗教局开了介绍信,决定去白马寺受戒。以他75岁的高龄,竟也很顺利地就办好了一切手续。
1992年5月,昌臻法师来到了有“中国第一古刹”之称的白马寺受戒。
白马寺被称为我国佛源、法源、僧源诞生地。
据东汉牟子《理惑论》及郦道元《水经注》等记载,东汉永平七年(64),汉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梦中见一金人,身高丈六,在皇宫的庭院中飞翔。第二天,汉明帝就召集大臣,讲了自己的梦中所见,并问大家这个梦是吉是凶。太史傅毅回答说:“臣听说西方有位神,这位神的名字叫佛,佛的形象同陛下所梦见的一样。”
汉明帝听罢,立即派大臣蔡愔、王遵等18人出使西域,拜求佛法。蔡愔、王遵等奉命西行,抵达大月氏国(在今天的阿富汗一带。——笔者注)。在大月氏国,蔡愔等人正巧遇到在当地游化宣教的印度高僧摄摩腾、竺法兰二位大师,并见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白毡佛像,东汉使者就诚恳邀请二位高僧东赴中土弘法宣教。
永平十年(67),汉使和二位高僧用白马驮着佛经、佛像同返国都洛阳。汉明帝对来自印度的二位高僧自是重礼相待,并将他们安置在当时负责外交事务的官署——鸿胪寺暂住。
第二年,也就是永平十一年(68),汉明帝下令在洛阳城西兴建寺院。为了铭记白马驮经之功,便命名这座寺院叫白马寺。自此,在东土大地,洛河之滨,天子脚下,诞生了中国最早的佛寺——洛阳白马寺。
正因为此,洛阳白马寺被称为“释源”、“祖庭”。
白马寺建成后,摄摩腾、竺法兰二位高僧就移居于白马寺翻译佛典,讲经说法,他们在寺内清凉台上共同译出了中国第一部汉文佛经《佛说四十二章经》。汉明帝非常珍视这部宝典,因此下令将其藏于兰台石室第十四间。
摄摩腾、竺法兰之后,安世高在汉桓帝时来到洛阳白马寺,安世高在白马寺共译出佛经95部150卷。据《开元释教录》载:从东汉至西晋,先后出现译师34人,译出经书700多部1400多卷。这些成就基本上都是在洛阳白马寺取得的。
从东汉到清代,有许多人先后加入到翻译佛教典籍的队伍中。汉译佛教典籍的数量之大,品类之多,实为世所罕见。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洛阳白马寺。
三国曹魏嘉平二年(250),佛教界发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这一年,印度和尚昙柯迦罗在白马寺译出《僧祇戒心》一卷。根据这部佛经的内容,昙柯迦罗主张僧众应遵佛制,守戒法,并请梵僧立羯磨法在白马寺建坛传戒,开中国传戒先河。其后不久,安息和尚昙谛来到洛阳,译出《昙无德羯磨》,并根据戒律的规定举行传戒仪式。
所以东土佛教徒都尊昙柯迦罗为中国律宗鼻祖,白马寺则因此成中国第一座传戒道场。相传,我国第一个出家的汉僧,也是汉僧中第一个西行求法的人朱士行,即在白马寺出家受戒。
改革开放后,这样的传戒大会,在白马寺依然举行。仅在1989年、1990年、1992年、1993年和1996年,白马寺就先后五次传授三坛千佛大戒。1993年的传戒大会上,受戒者达到了创纪录的1800余人。
而昌臻法师是1992年5月10日(农历四月初八)在河南洛阳白马寺受具足戒。受完戒后,昌臻法师回到了乐至报国寺。
$初到寺庙的艰辛
虽说从个人的修为、年龄、所处职位来说,昌臻法师没有任何的微词,但是从丛林规矩来说,对还没有受三坛大戒的新出家人来说,就是一个小沙弥,受戒不久的僧人也是新戒。因而在刚刚进入自己完全陌生的寺院生活时,昌臻法师的工作有些举步维艰。
让我们随着几位老居士的讲述,回到昌臻法师到寺院的当初。
李多林老居士(已病故。——笔者注),原乐至县建设局规划办干部,他护持了报国寺三任住持的工作,见证了昌臻法师的出家和最初建设寺庙的困难和艰辛:
“昌臻法师来了半个月,矛盾就出来了。因为他是新来的,又没有干过,年龄又那么大,对于寺院的制度规矩等来说也是陌生的,所以他是很艰难的。大家对他又不了解,因为当时正在搞修建,有很多具体的事务对于昌臻法师来说的确是不懂。我们一些老的居士因为信任离欲老和尚,对他也有承诺,就是对他选的接班人要像对他一样的好,所以,在当时还是支持昌臻法师的。想到自己是一个新人,昌臻法师都要亲自出马尽量做一些具体的事情。但是还是受到个别人的不理解。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一次在大雄宝殿安一尊阿难尊者的玉佛像,当时是夏天,天气很热,又是晚上。昌臻法师和我们都在殿里忙,监督工人安装。这时一直负责修建报国寺的一个师父,也来看了好几次,都没有讲话,也没有说哪里不好。因为那个玉佛像很不好安的,后来大家把它安放好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那个师父就在大殿里说这不对那不对,给昌臻法师难堪,说昌臻法师什么都不懂。
“我当时听不下去了,就站出来说,你昨天来了几次,一句话都不说,我们辛辛苦苦做了一晚上,你今天跑来挑刺了。而昌臻法师很平静地说:‘我是不懂。’你看他的忍辱功夫多好。
“第二个,当时搞寺庙建设,经常要拉砖瓦。那时候是土路,典型的‘天晴一把刀,下雨一包糟’,从大黄桷树垭口那里是个陡坡,比现在陡得多。尤其下过雨不撒炭灰,简直寸步难行!大家脚上要拴起草绳子捆起鞋子,否则齐脚踝深的稀泥会将鞋子粘掉。
“由于路不好,车容易打滑,所以每次看到汽车在黄桷垭口处,一按喇叭,大家都会去挑一些炭灰撒在地上,以免汽车打滑,然后再下砖。
“结果有一次,有一车砖就停在大雄宝殿前,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昌臻法师和我在下,我一看就知道有名堂。就去叫了几个居士来,大家才把那一车砖慢慢下了下来。75岁的老人了,自己有吃有穿,如果不是信守自己对离欲上人的承诺,发菩提心,他完全可以不来的。后来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感染了好多居士,大家慢慢地了解了他,才晓得他肚子头很有货。”
王义老居士,离欲上人弟子,现乐至县佛教协会和慈善功德会秘书长,县佛协副会长。他见证了昌臻法师的出家和整个报国寺,在昌臻老法师住持下的发展:
“昌臻法师刚来的时候,很艰难。上人走了后,他存的建寺庙的钱还在我这里,还有一些居士管理贵重物品,我们要交给他,他说:‘你们继续管理,我不用管理。’一个多月后,大家都信任他了,还是都交给了他管理。
“1992、1993年,直到1994上半年,他都很艰难和辛苦。后来是他的言传身教,影响和改变了大家,后来就好了。
“上人在时,他有大智慧,但是找不到懂自己的人,精力都放在建庙上,对寺庙的僧人,没有系统地有序地进行带领。昌臻法师来后,就要从教理教义、修学、丛林管理等来进行有序的管理,按佛制进行改革。个别的僧人就懂不起,有反对声音。曾经就有一个僧人说:‘你一个居士懂啥子?你还来领导我们。’结果两年后,当他外出求学回寺后,见到昌臻法师,竟给昌臻法师跪下,向法师顶礼。这是我亲眼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