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她!”一个冷峻而低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随即一阵风刮过来,赵庆峰后背立即有了压迫感。
小九惊喜地发现正是那个好看的叔叔,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外头。可她的惊喜很快被担忧替代。“叔叔,你不要管我,快走吧。”焦急地冲他直摆手。
赵庆峰的手并未松开,忙着回头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管他峰爷的事,待看清楚来人,不禁一愣。一路过来没注意到有陌生人在附近,这个美少年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模样是相当的好看,可眼生得紧。
“你他妈少管闲事,老子教训小孩关你屁事!”看眼前人斯斯文文、不过高中生的年纪,赵庆峰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放开她,没看到她的脸已经肿了吗?她一个小孩子犯了多大错你这么对她?”迦弥的脸阴沉下来。
他刚刚在院外遇到了一点状况,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小九便吃了亏。他恼恨得直磨牙。谁敢动他的小九,就是跟他过不去。
不久前,他在院门口目送小九冲向楼梯,正待跟过去,裤缝却被人拉住了,一回头,没人,再一低头,看见一个矮胖的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儿,拄着一根与身高差不多的桃木拐杖,正用倾慕的眼神仰望他。
“土地?”迦弥疑惑道。他隐了身形,凡人根本看不见他,能看见的多半是凡夫神,看这小老头儿矮墩墩的和善模样,只能是土地公公了。可是,此人浑身打着补丁,若手里端着碗则完全像个乞丐。土地公公怎会这般寒碜?
见迦弥认出了自己,土地公公眼泪花花的,仿佛见到亲人般,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泣道:“大仙,救救小老儿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迦弥一愣,这是怎么一回事?土地公归冥王管,找他作甚?他难得来凡间一趟,脚跟还没站稳,这真是……叫人不得不怨念。
正待细问,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骂声和小九回嘴的声音,接着便看到小九挨了那男人一巴掌,心顿时一紧,无奈大腿还被土地老儿抱着,又不能踢飞了他,这才显出身形来出声阻止那男人对小九施暴。而且,他误以为那个男人就是小九的舅舅,临时决定先礼后兵,暂缓揍那个凡夫俗子一顿的念头。
他传心音给土地老儿:“晚些时候本仙去土地庙找你。”言毕一跺脚震开土地老儿,朝小九奔去。
赵庆峰对迦弥的突然出现当然感觉意外。“妈的,哪个老娘们儿的裤裆没栓紧蹦出你这个小崽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子这就替你妈教训教训你!”松开小九的细脖子,将她往旁边一推,抡起沉沉的拳头砸向迦弥。
“叔叔小心!”小九惊呼道,委实替迦弥担心。据她所知,这个“峰爷”不是一般的疯野,曾经一个人撂倒四、五个壮汉,可见了得。
眼看拳头砸上了身,少年却倏地不见了,赵庆峰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一个急转身找人。“啪!”鼻梁正中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顿时血沫四溅,头晕目眩。那股力道相当迅猛,叫他的鼻子竟似被铁锤砸中,又酸又痛。他下意识地一摸鼻梁,碎成渣了,一脸一手的血。
他何时吃过这等亏,啊的一声怪叫,凶猛的扑向袭击他的少年。
眼前人影一闪,少年又不见了,在他眼皮底下凭空消失因而显得诡异无比,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若不是大白天的,他一定以为自己撞见了鬼。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能耐?快如闪电,出手准而狠。
赵庆峰不愧是江湖老混混,不是那类初出茅庐、吃了亏只晓得拼命蛮干的愣头青——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决不是此人对手——立即跪下地服软。“我错了,我道歉,我道歉!”
听到楼下的动静,袁波从三楼窗口探出身,一眼先瞥见赵庆峰正捂住脸给人下跪呢,感觉不对劲,蹙眉问道:“兄弟,怎么回事?”眼睛却看向站立着的那个男子。但那人背对着他,只看到一个头顶,没法看到样貌。
“没事,没事,闹着玩呢。”赵庆峰一手遮住脸,一手故作轻松地冲楼上摆摆手。
“快上来,不知道今儿有重要事情么?”袁波催促道,心想大概又是哪个讨债公司的人跟踪至此。这赵庆峰跟他一样,平日里就好个豪赌,因欠债被人盯着不放已是家常便饭。正待撤回身子,发现小九也站在那里,又提高了嗓门,“死丫头,怎么还不去干活?皮痒了?”
小九冲迦弥一吐舌头,心想还好事情没闹大,但瞥见赵庆峰狼狈地站起身朝楼上窜,不由咧开嘴笑了。
“小九,疼不疼?”迦弥一只手顺了顺她乱稻草般的短发,另一只手掌心贴在她肿起的脸颊上,稍稍输送仙元。他的真身虽为青龙,但四万年的卧胎沉睡令他与绒花树的种子巧妙的融为一体,无形中成功地将他伪装为绒花树真身,一来他比较喜欢树,二来身体承袭了绒花树的药用价值,使得他天生就是当医生的料。这意外取得的修为怕是天意如此吧。
一阵沁凉渗入肿痛的肌肤,脸竟然不太疼了,小九诧异地抓起迦弥的手翻过来掉过去仔细地看。“叔叔,你的手会治病?”
迦弥蹲下来柔声说道:“是小九乖,所以不觉得疼了。”抬头看向袁波刚刚出现的那个窗口,若有所思。这个袁波看着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除了体型微胖,在凡人里算是挺英俊的相貌,为何不务正业,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呢?把他心爱的小九交给这样的人监护,他如何放得下心?一边想着,一边不觉叹出了声,看着小九的眼神不免深了几许。
小九呆呆的看他,叔叔那一声若有如无的叹息竟似叹进了她心底,勾起她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哭,是因为这个叔叔对她太好了?虽然他说过是喜欢她的缘故,可一个陌生人如此热心的待她——对一个人人都讨厌的小孩——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却不知为何引发这么大的触动。
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一辆红色的造型迷你的小汽车停在大院外,车内下来一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朝楼上看了一眼,手臂伸进车窗内又按了几声喇叭。
袁波再次从同一个窗口探出头来。“亲爱的,快上来!就等你了!”
那女人叉着腰,扭了一下腰肢,“你下来接人家嘛!三楼呢,我的高跟鞋吃不消。”
“好好好!我这就下来接你!”袁波满脸堆笑的应道,消失在窗口。
女人这时才发现角落里站着两个一高一矮、一俊一丑的人来。
“哟,来了个帅哥啊!”女人眯着眼睛盯着迦弥一阵猛瞅,热辣的目光比正午的日头还厉害,仿佛早已将他剥了个精光。
迦弥蹙眉,冷漠地扫了女人一眼,牵起小九的手。
“叔叔跟我来。”小九拉着迦弥的手往楼对面的操作间走。那女人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迦弥,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操作间内。
“叔叔?”女人耸耸肩,嘴角的一端提上去,平添了几分风骚。
“她是我舅舅的女人,叫幺妹,一般不来,都是我舅舅过去找她。”小九小声告诉迦弥,一边搬动比她个头矮不了多少的大瓶装煤气罐。
“让我来!”迦弥接过手,轻松地转动煤气罐的把手,将沉重的罐子滚动到位,心里却在想她到底懂不懂谁谁谁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小九看着他动作,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敬佩的神情。
她费九牛二虎之力都很难做到的事情,蔚叔叔却跟玩似的将它搞定了。
“那个女人也不是好人!”迦弥对小九说道。
“嗯,我也不喜欢她,可她是我舅舅的女人。”小九又重复了一遍。
迦弥稍稍研究了一下便知道如何将煤气罐连接到对他来说很新款、很陌生的灶具上。“你知道她跟你舅舅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反正人人都这么说‘她是你舅舅的女人!’”小九说来说去都是这么一句。
迦弥暗自笑了笑,确定小九果然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懂。
帮小九洗菜时,迦弥凝神细听三楼那扇窗户后面的动静,越听心越沉。
小九突然拉住他的手:“叔叔,我舅舅很凶,你还是走吧!他要是知道你动手打了那个姓赵的屠夫一定会找你算账的。”说完,凑近迦弥,压低声音,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他们有枪,你本领再大也打不过他们,趁他们现在忙着谈事,你快点离开吧。”
“叔叔不怕!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叔叔的。”迦弥目光坚定地看着小九,“你舅舅的那个女人很坏很坏,坏透了!”说罢,磨着牙看向三楼那扇窗户。
小九疑惑地看他,觉得叔叔突然说出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叔叔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只是她会对小九做很坏很坏的事情,是个该死的女人。”
“是吗,为什么?我没得罪过她啊。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啊。”小九的眼睛又瞪大了,满脸迷糊。
“有时候并不是你没得罪过什么人,没做错什么事这些人就不会对你做极恶的事情的。比如为了某种看得到的好处,或是为了省去他们认为的麻烦事!”
“这样啊。”小九傻乎乎的说道,其实还是不明白叔叔为何这么说。她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好处可以让那个她从未得罪过的女人对她做很坏很坏的事情,是像舅舅一样打骂她吗?还是逼迫她干很多很多累死人的活儿?
就在小九思忖之际,迦弥拍了拍她的手,“吃饭吧,我听到你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哦。”
小九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点头道:“是挺饿的。”可是,好奇怪,刚才还是一桌子没整理完的菜和没下锅的肉,一眨眼都变成热气腾腾的食物了。
她记得煤气才刚安好,火还没点多大工夫,怎么回事?
迦弥拖她到桌子前,摁她坐下,“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吃不成了。”
小九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饭菜既已做好,不如赶紧吃了,她没吃早餐——从来每天只管两顿饭——早就饿了。
“叔叔也吃吧,今天的饭菜份量很足。”小九从消毒柜内拿出碗筷打算给叔叔盛饭。
“叔叔不饿,来这里之前吃得很饱。”迦弥替小九成盛了一大碗米饭。
顾不上细想这顿饭菜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小九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觉得这顿饭是有生以来最好吃的一次,饭,格外香甜,菜,格外鲜美。
迦弥在一旁看她吃,时而微笑,时而摇头,目光如春水般温柔。
十二点刚过没多久,十来个手拿器械的男人涌进了院子,袁波带着幺妹和赵庆峰也下了楼。赵庆峰一下来便四处张望,看到迦弥果然还在,朝袁波一使眼色。“就是这小子!”
袁波上下打量了一下迦弥,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呢,不过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小公鸡。”
“老弟不要小看他,我刚刚就这样吃了亏。”一旁的赵庆峰提醒道,“不知道哪条道上的,很邪乎!”
“管他白道还是黑道,今儿撞我手里算他倒霉。”袁波的一对眸子闪出腾腾杀气。“拿下他!”
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立即向迦弥围拢过来。
小九惊恐地看着舅舅。“他就是救我的那个叔叔。舅舅,你要干什么?”
“唉,小九,好好吃吧,舅舅对不起你,以后没机会吃这里的饭菜啦。”袁波有些遗憾地看着瘦瘦的小九,心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可为了过关不得不硬下心来,要怪只能怪小九自己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