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倾天下之水无以尽其深,穷天下之沙无以试其金,滔滔的河水奔腾汹涌倾泻而下,声势浩然。
在茫茫大河之中,有一艘落帆的大船逆流而上,竟是速度奇快!
船头站着十几个身材健壮的大汉,裹着麻布头巾,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尖刀。为首的络腮胡子,眼角处有道长长的疤痕,直入发梢,此时正不住地催促着,“快!再快点!”
在大船的底舱,并排有十余人,狠命地踩着水轮,发出整齐划一的号声,加快了频率,大船再度提升了前进的速度,披波斩浪。
“大哥,今天怎么如此着急?不就是一个辞官的小老儿嘛!只要他们打从这大河里来,难道还怕逃出咱们兄弟的手掌心?”船头早有人想发问,只是畏惧络腮胡子的威严,此时有人说了出来,顿时起了不少应和声。
“你们懂个球!”络腮胡子把眼一瞪,“我们已经多少日子没捞到过好处了?”
众人一怔,马上就鼓噪了起来,“可不是嘛,打从曹操到了酸枣以后,控制了河上的所有渡口,这还让人怎么混啊!”
“所以,这一次,我们得盯得紧一些,离他娘的曹操远一点,干了这票买卖,也好让弟兄们弄些钱去窑子里耍几天!”络腮胡子心里早把曹操恨得牙根儿痒痒,北方战乱四起,原本是他们这伙黄河里的水贼发达的好机会,不料来了个曹操,不断地收编各地的黄巾残部,还控制了官渡至定陶河域,把这伙水贼逼得离了老巢,只能终日在河上漂泊。最可恨的是,曹操对水贼根本不屑一顾,别说收编了,就是连话都说不上半句,发生过几次争斗,水贼们哪是曹操的对手,若不是仗着战船特殊的结构,双方速度差距太大的话,水贼们早就全部了帐了。
这一次,络腮胡子得了消息,说是京城有个老官会从河上南渡陈留,要去淮南,可算是逮了机会,忙不迭踩着水轮往上游巡视。络腮胡子突然问起,“对了,前些日子咱们拣回来的哪个大个子呢?醒了没有?”
“好象刚醒了,不过是个傻子,问啥都不回答,兴许还是个哑巴。”一旁凑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妈的,你小子就会胡说八道!又是傻子又是哑巴的,身上哪会有那么多伤疤?”络腮胡子甩手就给少年一记爆栗,“人呢?还在后舱?”
“是。”少年吃痛,嗷嗷了几声。
“那小子可真够他妈的邪门的,挨了那么多刀居然还不死,走,先看看去!”络腮胡子回头还不忘叮嘱一句,“都他妈的把招子放亮点,错过了买卖,都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后舱又湿又臭,堆满了杂物。船板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条条缕缕,已经遮蔽不住全身,皮肤上横七竖八的伤痕触目惊心。
络腮胡子钻进了后舱,看着那些伤疤,不禁也是眉毛耸动,眼角的刀疤也跟着抽搐了几下,“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跟你有那么大的仇恨,居然把你砍成这样?”
那人睁开了眼睛,微微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哑了?”络腮胡子倒是热心,忙让人端了碗水,给那人灌下。
那人一口气便把水喝得精光,这才舒缓了不少,勉强嘶哑着声音感激地说道,“多谢相救。”
络腮胡子却一把揪过那少年的耳朵,“老子偏就折腾了你们这帮废物,你不给他喝水,嗓子早就干了,还能说个球话啊!”
少年灰头土脸地逃了出去。
那人喝了水之后,精神了许多,却禁不住响起了一连串如雷般的腹鸣。
络腮胡子笑了,“来,先跟我出去吃点东西吧,我看你小子还真是命大,受了那么多刀都没死!”
那人也不客气,跟着络腮胡子出了后舱,卷了几块干粮,便送到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络腮胡子很好奇,在河滩上发现这个人的时候,几乎认定了是个死尸,翻便了全身也掏不出半个子儿,不料却发现他还有气息。络腮胡子自从跟曹操对干了几次之后,手下靠谱的人差不多全挂光了,心道既然这人能侥幸不死,必定有些本事,如果留下说不定就是一个不错的帮手。要说水贼也有爱才之心,也非无稽之谈,谁不想能有个可以商议的人呢。
那人似乎在犹豫,又象是在回忆,半晌才回答道,“我叫郑纶。”
络腮胡子突然发觉,郑纶注意自己的目光有些奇特,特别冷漠,似乎随时可能对自己不利。络腮胡子在这黄河上,那是闯荡多年的老资历了,如何不明白郑纶的心思,忙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既然是我救了你,那就没必要再害你。”
郑纶的目光稍稍缓和,微有歉意道,“对不起,我怕你们也是曹操的人。”
“曹操?!”络腮胡子青筋直蹦,“原来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人。”
郑纶奇道,“你们跟曹操有什么仇恨?”
“怎么没有?这狗官到了陈留地界之后,咱弟兄们就没好日子过了!”络腮胡子便把大致情形跟郑纶说了一番。
郑纶不禁暗暗苦笑,看来是要当一阵子水贼了,谁让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呢。郑纶逃出去之后,也不分东西南北,只管向前冲,直到精疲力竭,一头栽倒。等到被水贼们发现,都不知道昏死了多少天,络腮胡子告诉郑纶,单单在船上,他就已经躺了十多天,没人照料也没进任何食物,居然就硬挺着一口气没咽下去。
已是春暖时节,郑纶不禁乍舌,自己怕是昏迷了有一个多月了。
水贼们眼看着日头往西转了,各自垂头丧气地从回到船舱,满满腾腾足足有上百号人。络腮胡子不等郑纶说话,抢先表态,“从今天起,这位郑兄弟就算是我们自己人了。”
郑纶换了身衣服,入乡随俗,“在下郑纶,见过众家兄弟,多蒙照料。”
当着这些粗鲁汉子,郑纶不用任何拘谨,有话就说,慢慢地倒也自在起来。络腮胡子名叫王烈,原是官渡宁村的艄公,闹黄巾那阵子趁乱捞得些细软,也就拉着同村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干起了水贼;后来战乱越加频繁,水贼的队伍也渐渐壮大,最鼎盛的时候拥有过十几艘不错的战船,数百喽罗。
郑纶没想到,满身的伤疤竟成了一种“荣誉”,刀口舔血活过来的人,得到了几乎所有水贼的尊重,因此虽然郑纶刚刚加入,却已经赢得了不少人的肯定,他说话的分量也显得重要许多,这样的感觉挺不错。郑纶担心二荀和郭嘉典韦的下落,忙向众人打听。
王烈等人在官渡的老巢早就被曹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剩这一条战船勉强还能在黄河上干起买卖,要说搜寻什么消息,实在有些勉为其难。王烈的手下中,有几个是新近加入没几天的,他们倒还有些线索。对于乌巢山方向的战斗,极其隐蔽,几乎没有人知晓,但是郭嘉曾在官渡寻找渡船,却是有些眉目。王烈也曾想打郭嘉的主意,但是有人告诉他,那伙人不好惹,几百个人就去攻打陈留郡城,还赶走了城里的黄巾,王烈吓得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这伙人在找到渡船摆渡之后,就再没了任何音讯,仿佛就象是蒸发了一般。
郑纶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来,多少还是安了心,至少他确定了,郭嘉的后队没有遭遇到战斗,可是郭嘉他们去了哪里呢?
王烈刚打算扬帆回下游,远处缓缓出现了一艘大船,水贼们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