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饶想跟曹操决战的时候,他竟然摸不到曹军的主力,更多的是曹操收编的黄巾旧部分守在几处重镇。张饶不忍心向昔日部下发动攻击,但是那些部下已经彻底甘心呆在兖州,跟随曹操,原因很简单,曹操给了他们安定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即便同样是当士兵,他们在曹操手下,不需要象以前那样颠沛流离。
张饶、张青兄弟俩已经深深感到,青州黄巾这个曾经震动朝野的名称,很快就将成为历史,黯然退回寿张,此时驻守在寿张的队伍已经不满七万,而且在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出现了严重的迟疑和动摇,他们也想过上安定的生活。
郑纶这边突然有了太多懂得把握时机的人,郭、荀、刘、程一致认为,摘取最后胜利果实的时刻已经到来。郑纶命华雄为将,程昱为参军,率三千骑兵为前部先锋,俞涉引三千军为第二队,伤愈归来的李成为第三队,次第赶往寿张;郑纶亲自率五千军,与郭嘉荀彧一起为后队。四路人马军容鼎盛,声势威严,给予了寿张城中的张氏兄弟极大的威慑。
张青率兵迎击,被华雄的骑兵迅速击溃,张青本人也带伤而回,张饶更是郁闷,终日饮酒解愁,只令手下军士小心把守四面城门。
郑纶军至,亲自打马到了护城河边,高叫,“请张饶将军一叙。”
城楼上的黄巾士兵们都听得一呆,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贼人为将军的,尽管张饶一直都被尊称为将军,这可是第一次听得官军也这么称呼。早有几个机灵的,爬下城楼,飞似的跑去报告张饶,“城外有人请将军说话。”
张饶心中一动,连忙放下了酒盏,全身披挂上了城墙,往下一看,却见一群骑兵簇拥着一位羽冠文士模样的人,面目清矍,身材却是魁梧。张饶喝道,“两军交战,是敌非友!汝是何人?”
“在下东平郑纶。”
“你就是郑纶?”张饶不由得又打量了一番,但觉平平无奇,“唤我何事?”
郑纶笑道,“某闻将军势穷,特来说降。”
城头上张饶纵声狂笑,“我听说你是东平的太守大人,我何时当上了什么将军?我可担当不起!”
郑纶一指身后整整齐齐的军马,“你不是想决战吗?曹孟德不愿意跟你决战,我愿意!如果这一战能消弭兖州的战火,让数百万兖州百姓得到安宁,我身后的河北勇士,没有一个吝惜自己的生命!”
张饶冷笑,“偏汝手下都是勇士,我黄巾男儿就不如你们?”
郑纶哈哈大笑,“你错了!破虏军是在保卫兖州的家园,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这个神圣的使命!而你们呢?你们看看青州变成了什么样子?战火、废墟、无数跟你们一样的穷苦百姓失去了自己的家……而你们又得到了什么?不要跟我说你们的黄巾教义,不要跟我说你们的理想!你们的理想完全建筑在更多无辜百姓的灾难之上,百万黄巾……哼,那是牺牲了十倍百姓才堆积成了你今天这个将军的地位,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青州的百姓吗?你对得起城墙上追随你的兄弟吗?”
张饶满面羞惭,哑口无言。张饶身边的军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斗志,到了兖州之后,最让他们输得服气的,还就是城下的精锐部队,尤其是张青的部下,一说起东平的破虏军,几乎谈虎色变。
“青州的弟兄们,你们的妻子、孩子、长辈跟着你们,长期奔波,过着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你们难道忍心吗?现在曹大人已经妥善安置了你们的家人,为的就是能让你们彻底得到全新的生活,我想告诉大家,你们并不是没有选择,只要放下手里的武器,愿意加入我东平郡的,我郑纶举双手双脚欢迎;如果想返回青州故乡的,可以到我这里领取返乡的盘缠,而且你们返乡是以我东平破虏营退役士兵的名义,如何?”郑纶开出的条件是郭嘉给的参考意见,至于后面的名义问题,却是郑纶自己的主张,说到底,人性非为名即为利,谁都不愿意回到故乡之后,被人在背后指为曾经的贼。
张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回顾身边,“你们怎么说?”
“将军,城里已经断粮了……”
“将军,今天又有几百个弟兄偷偷爬到了城外……”
“将军,……”
张饶惨然点了点头,“不用说了,是我张饶对不起众位兄弟!”
众人闻言,各自黯然。
张饶探头问郑纶,“你真的会放过我手下的这班兄弟吗?”
郑纶正色道,“言出必行!你听说过我郑纶有过食言吗?”
“好!我相信你!”张饶仰天长叹,“天公将军!您英灵不远,我张饶无能,再无面目见人!”说罢,拔剑便欲自刎。
郑纶陡然大叫一声,“张饶!枉你纵横青州这多年,却是个窝囊废!”
张饶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丈夫立于世,上则造福于民,中则建功立业,下则潦倒此生。象你这般枉弃生命的,如何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如何对得起你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何对得起信任你的朋友?张饶,我看不起你!”郑纶突然觉得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很怪异,的确,他看到自己身边的随从们都有些动容。
张饶迟疑半晌,终于颓然放下了佩剑。城头竟响起了阵阵欢呼。
城门打开,郑纶第一个进入了寿张,第一个走上了城楼,第一个安慰了张饶。时隔数月后,甄宓仍然怪责郑纶不该轻易冒险;荀彧仍然认为劝降的使命应该由他或者程昱来完成;典韦则说至少该让他跟着保护……郭嘉只是淡然说了句,这才是郑纶的风格。郑纶暗抹冷汗,其实他并不是故意涉险,也不是全然无惧,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
山阳。曹军大营。
曹操狠狠地将手中的酒盏摔在地上,“郑纶不除,兖州永无宁日!”
荀攸负手而立,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青铜酒盏。
曹操浓眉一挑,却是神色稍缓,问荀攸,“郑纶到底是何来历?寿张一役,功勋卓著,我欲上表奏其功,公达以为如何?”
荀攸暗暗摇头,回答道,“郑纶如横空出世,我觉得他的个人魅力胜于韬略武艺。既有功于朝廷,自然应该上奏,以表其功。”
曹操笑道,“河北初定,诸郡多由本初私相任命,多有不妥。我欲表请郑纶回河北,如何?”
荀攸神色不变,“骐骥良驹,虽百里亦显其能。”
“就这么定了,我立刻拟战报,只是帐下诸人却都非朝臣……”曹操大有深意地望着荀攸。
荀攸心中一动,忙道,“在下愿往长安。”
“好!”曹操面露喜色。
荀攸告别了荀爽,立即动身前往长安,并无任何举动。曹操安排在荀家人身边的耳目屡屡来报,荀攸并未对荀爽说什么,而且也没派人到别处,曹操却更是心疑:莫非荀攸真的不会与东平互通消息?
戏志才得知此事,亲自去见曹操,“荀公达谦谦君子,如何见疑?”
曹操笑道,“我只是试探而已。”
戏志才又问,“以公达之才,返京必受重用,明公岂不又失一贤?”
曹操顿时后悔不迭,难怪荀攸去得这么爽快,可是偏偏戏志才的话里多了一个“又”字,触动了曹操的隐痛,曹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兖州贤才众多,独缺一个荀公达吗?”
戏志才三叹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