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议事厅里顿时出现了紧张的气氛,众人屏住呼吸,盯着阎探长的嘴巴,希望即刻听到一个究竟。再看仪萍时,却依然是那般气定神闲,像没事一样。
阎探长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五姨太!”仪萍道:“阎探长根据什么说我不是五姨太?”阎探长道:“你如此的聪明伶俐,能言善辩,怎么可能是五姨太呢?”仪萍道:“那五姨太应该是什么样呢?”阎探长道:“五姨太应该是什么样?……妈的,我老阎也说不明白了!好了,你是不是五姨太,我也真搞不清楚了,可你说的话倒是很有道理。我不查了,不查了,回去跟局座说,大太太寻短见了,不是他杀!我走了!”三太太道:“阎探长,您吃了中午饭再走吧!”阎探长道:“不了,你们家里放了两个死人,这饭怎么吃呀,走了!”阎探长带着警察走出了屋子。众人松了一口气。虽然谁也没有去看仪萍,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点点感激她。
突然,独眼管家王宝财杀猪般叫着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三太太道:“又出什么事了?”王宝财道:“大太太她、她、她诈尸了!”众人大惊,跟着王宝财慌慌张张地跑到停放两个尸体的厢房,推开门,众人看见大太太从停尸床上滚了下来,倚坐在停尸床边,一动不动。王宝财道:“她、她、她起来了,从床上滚了下来!”四太太道:“这怎么可能?”三太太道:“你们谁进去,把她抬上去!”众人都不敢进,个个往后缩。三太太很镇定。三太太道:“丁大牙,王宝财,你们带两个人进去!”丁大牙和王宝财答应了,带了两个家丁,哆哆嗦嗦往里走,终于走到大太太跟前,抓起了大太太的胳膊腿,抬了起来,放到了停尸床上。王宝财道:“三太太,没事儿了。”三太太这才领众人进去,来到大太太停尸床前观看。大太太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三太太道:“这不都死了吗?不是她滚的吧,是掉下去的吧?”王宝财道:“不是呀,刚才有人听到她呼呼喘气,‘嗷’的一声叫,就坐起来,一翻滚到了地上,‘嗵’的一声呀!”三太太道:“能吗?不像呀,这不死透了吗!”二太太道:“就是呀,早死透了!”四太太道:“准是没搁稳,掉下去的,诈什么尸呀,瞎说!”陶书利道:“什么叫诈尸啊?”三太太道:“诈尸就是人死了,鬼魂附体,尸体起来作祟害人。”陶书利道:“啊?鬼魂附体?”陶书利话音刚落,大太太突然“扑”地出了一口长气,睁开了两眼,两手向空中抓去。众人“嗷”地惊叫一声,四散跑去,远远看着大太太。大太太两手努力向空中伸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扯着坐起来,头和上身已经起来一些,可是经过一阵努力还是没起来,又倒了下去,两手也放下了。二太太道:“快快,快把门板摘下来,拿门板压,拿门板压!”陶书利摘下了门板,和王宝财抬着,跑上去,狠狠压在了大太太的胸上。二太太道:“压,压,使劲压!”四太太道:“对!用劲,用劲!”三太太道:“别松手,压到底!”陶书利和王宝财用力压,大太太双脚一阵乱蹬,嘴角流出一股血,终于放平了身子,不动了。陶书利道:“行了,没事儿了!”
众人又围上来,看见大太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屋顶。
三太太用手合上大太太的眼睛道:“她这是不放心陶家的事儿呀!”二太太道:“不放心还自杀干什么?活得好好的。”四太太道:“我姥姥死的时候,也诈尸了,把我们家人吓得呀!”二太太用胳膊肘撞了四太太一下道:“那你们家是怎么办的?”四太太迟疑地道:“我们家……我们家也是用门板压的。”二太太道:“你看看,你看看,都是用这个办法呀。”陶书利道:“娘,您老别怪我呀,咱这地方对付诈尸,都是这办法呀!”二太太松了一口气道:“妈呀,吓死了!”三太太道:“这回你们是彻底放心了!”三太太抬头,发现仪萍站在门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众人都看见了她。仪萍转身走掉了。众人站在那发怔。
小福子找来了大贵,二人在假山后悄悄说话。大贵看着那枚金镏子道:“这是在哪儿拣的?”小福子道:“是从大太太手里掉下来的!”大贵道:“是大太太的遗物?”小福子道:“不是,大太太从来不戴这东西。大太太戴的是翡翠。”大贵道:“那能是谁的?”小福子道:“不知道。”大贵道:“你自己留着吧。”小福子道:“那不好,叫主子知道了,打死我!”大贵道:“那你交给谁?”小福子道:“交给三太太,三太太对我挺好的。哎,你看,三太太正好过来了!”大贵道:“那我还是躲开吧。”大贵走了。
小福子迎上去道:“三太太!”三太太道:“小福子,你有事吗?”小福子道:“三太太,你看,我拣了颗金镏子!”三太太接过一惊,道:“在哪儿拣的?”小福子道:“大太太死的时候,手里掉下来的!”三太太道:“哦……好,给我吧。小福子,这个事,别和人说呀!”小福子道:“好,不说,我记住了。”
仪萍走过来。三太太道:“五姨太!”仪萍站住道:“三太太!”三太太道:“五姨太,知道我为什么在阎探长面前替你说话吗?”仪萍道:“你不是替我说话。”三太太道:“那我是替谁说话?”仪萍道:“你是替你自己说话。”三太太一愣。仪萍道:“大太太不在了,陶家的人自然要分帮分派,大少爷和二太太、四太太,他们虽说没有好到哪里去,可是他们却是一伙的。你想在陶家立得住脚,怎么样也得拉几个人,关键的时候,也不至于势单力孤,所以我说,你不是替我说话,是替你自己说话!”仪萍说完就转身走了。三太太站在那里道:“你也太聪明了,你聪明得让我害怕!你站住!”仪萍道:“三太太还有什么事吗?”三太太道:“大太太死在你的手上,虽然不是你亲手杀的!”仪萍道:“不,死在你们手上,刚刚我已经看到了。”三太太道:“哼,归根结底,是死在你的手上!”仪萍道:“你硬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三太太的精明,也让我害怕呀!”三太太道:“所以,我们之间最好别斗。五姨太,你身边没有丫环,小福子人不错,聪明伶俐的,手脚又勤快,给你用吧!”仪萍道:“那就谢谢三太太了!”三太太道:“小福子!”小福子应了一声跑过来。三太太道:“见过五姨太,往后你就侍候五姨太吧!”小福子给仪萍鞠躬,道:“五姨太万福!”仪萍道:“小福子你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小福子道:“我会好好侍候五姨太。”仪萍道:“好,我们走吧。”二人走去。三太太站在那里,又看了看手里的金镏子。
大太太神秘而亡,陶家大院里几房姨太太仿佛搬掉了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一个个变得轻松起来。由仪萍到来所引起的那种无言的慌乱,被大太太的突然离世冲淡了,人们好像遗忘了家里近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二太太跪在佛前默念道:“感谢菩萨呀,该死的都死了,一片乌云可散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这都是菩萨您的大恩大德呀,弟子永世不忘呀,往后初一十五,弟子一定为您多上香,多上供,让你有吃有喝,有钱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时有人敲门,二太太起来道:“进来。”王宝财进来。二太太态度冷淡地道:“王宝财呀,有事吗?”王宝财道:“有点事要和二太太商量。”二太太道:“什么事,说吧。”二太太拿了水烟,王宝财赶紧给二太太划火去点,二太太看见王宝财的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血印子。王宝财发现了,吓得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二太太道:“王宝财,你!……”王宝财道:“我、我……”二太太道:“王宝财,是你干的?!”王宝财出了冷汗:“二太太,我、我……”二太太道:“王宝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王宝财道:“……大太太,是我掐死的!……”二太太道:“你为什么要掐死大太太?”王宝财道:“为了帮您。”二太太道:“帮我?”王宝财道:“大太太收拾完了大少爷,说下一个就拿您开刀,她已经让账房吴先生把账抄了出来。”王宝财掏出账本递给二太太:“您看这账本,都记得清清楚楚。大太太说,这十来年,您贪了伙食上的钱,至少有三四万大洋。”二太太看着账本,惊恐万分,抬头道:“王宝财,你为什么帮我?”王宝财道:“不为什么,我、我就是想帮您,您别问了。”二太太不问了,看着王宝财。王宝财道:“二太太,大太太死了,陶家没有了当家人,是不是赶紧推举一个呀,老爷、大太太的丧事再不办,也不行了!”二太太道:“好好,这事是该合计了!你先出去吧。”王宝财推门走了出去。二太太站在那里自语道:“他帮我?……”
四太太在嗑瓜子,突然就笑了。凤妹子道:“四太太,你笑什么呀?”四太太道:“想一想昨天晚上我还发冷,盖两床大被都不行,这早上一起来,转眼工夫,天变了,日头暖暖的了,做梦似的!”凤妹子道:“四太太,你说,大太太到底是谁害死的呢?”四太太道:“管他呢,不管是谁干的,都是积德。她不死,死的人可就多了!凤妹子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喜鹊在叫呀?”
外面果然有喜鹊在叫。
三太太手里拿着那个金镏子,端详了半天。三太太道:“大梅子,这个金镏子,你认不认识?”大梅子接过看了看,道:“认识呀?它怎么会在您手上?”三太太道:“小福子说从大太太手里掉出来的,她捡了,交给了我。”大梅子道:“啊,这么说……”三太太道:“没想到吧?”大梅子道:“这谁能想到呢?”
百无聊赖的陶书玉拿着一本书来到二太太的房间。面对陶家大院里的是是非非,陶书玉的表现就像一个局外人。陶书玉注意到二太太正在烧什么东西,当然她不会知道二太太烧的是吴先生的账。
陶书玉道:“二娘,我二哥呢?”二太太道:“你这么大个姑娘,一天总缠着你二哥干什么!”陶书玉道:“哎,二娘,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我二哥是我的老师,我叫他为我批改作业,什么叫总缠着他呀!”二太太道:“反正男男女女都不小了,总在一起让人讲究!”陶书玉道:“谁爱讲谁讲,我怕他呢!”陶书玉摔门走了。二太太道:“这个死丫头啊,像她娘一样!”陶书玉来到了娘的屋子里,问道:“娘,看着我二哥了吗?”三太太道:“书玉,你怎么总缠着你二哥呀?别让人家说闲话啊!”陶书玉道:“你怎么也这样说呀!我就缠他了,怎么样吧!”陶书玉又摔了娘的门走了。大梅子道:“三太太,书玉是不是喜欢上书远了?”三太太道:“啊,能吗?”
小福子和仪萍在收拾一间新屋子。仪萍道:“小福子。”小福子道:“哎,奴才在!”仪萍道:“别,别奴才奴才的。这间房子以前谁住的?”小福子道:“回五姨太,以前呀这是客房,家里来客人了,就住这间房子。”仪萍道:“小福子。”小福子道:“哎,奴才在!”仪萍道:“哎呀,别奴才奴才的好不好,我不爱听。”小福子道:“五姨太不爱听,奴才以后就不说了。”仪萍道:“你看,又说了!再说,再说我把耳朵堵上了。”说着,仪萍捂上了耳朵。小福子笑了。仪萍道:“小福子,你几岁了?”小福子道:“我十七了。”仪萍道:“哟,才比我小两岁呀!瞧你这容貌,这肤色,也是个美人胚子呀!”小福子道:“奴……”仪萍瞪眼睛,小福子咽回去,笑道:“小福子算什么美人呀,五姨太才是个美人呢!羞花闭月,沉鱼落雁,是画上的人儿,是戏里的人儿!”仪萍道:“没看出来,小福子倒是很会说话儿呀!”小福子道:“和五姨太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五姨太的口才,阎探长都说不过,几个太太和大少爷都说不过,谁能比得了呀!”说话间,小福子没拿住手里的茶壶,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小福子惊恐地道:“五姨太,我、我不是故意的呀!……”仪萍道:“没事没事,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仪萍说着蹲下去拣碎壶片,小福子也蹲下来,哭了。仪萍道:“怎么了小福子?”小福子道:“这要是换了大太太,就打死我了!”仪萍道:“小福子,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打你了!”小福子感激地点头。
门外传来敲门声。
仪萍道:“请进!”陶书远走了进来。小福子接过碎壶片出去了。仪萍道:“二少爷请坐。”陶书远坐下来道:“看来,你是想在陶家长住下来了?”仪萍道:“没有想长住,也没有想短住。”陶书远道:“你这人,挺不近人情的。”仪萍道:“我怎么不近人情了?”陶书远道:“我两次帮了你,怎么也看不到你对我有一点点的热情呀?”仪萍道:“古语说善不图报,为什么要我热情呢?”陶书远道:“古语还说了,知恩图报,你应该热情些呀!”仪萍道:“应该的事情多了,未必都要去做。”陶书远笑笑,没接话。仪萍道:“不知二少爷为何发笑?”陶书远道:“从你来到陶家的那天起,人们一直在猜,你到底是不是五姨太,依我看,你不是五姨太!”仪萍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陶书远道:“以你的聪慧,你的道德才华,你不可能嫁给陶老爷那样的人。即便你嫁给了陶老爷,陶老爷死了,你也不会留在陶家大院。陶家是一口棺材,你不可能做殉葬人!”仪萍道:“你说错了,我忠于陶老爷!”陶书远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仪萍道:“二少爷,你别以为你很聪明,其实你看走眼了,我是那样的人!”陶书远道:“我搞不懂了,你不是,可你偏说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来陶家大院的目的是什么呢?”仪萍道:“我没有目的,你要是非想问出个目的来,我还是那句话,我忠于老爷!”陶书远道:“看来我们的谈话没法进行呀!”仪萍道:“这不是谈得挺好吗?”
门突然被推开,陶书玉闯了进来。陶书玉道:“二哥,我到处找你,你跑这来了!”陶书远道:“书玉,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下,我和五姨太说几句话。”陶书玉道:“说什么话呀,还让我出去?说吧,我也听听!”陶书远道:“书玉!”陶书玉道:“你们说吧,说吧!”陶书远道:“书玉,你怎么不懂事呢!”陶书玉道:“我怎么不懂事了?你们该说话说话嘛!五姨太,有什么话要对二少爷说,你不会怕我听吧?”仪萍道:“我没什么话要说。”陶书玉道:“那你把二少爷叫到你的房间来干什么呀?”仪萍道:“你搞错了,二少爷自己来的,不是我找他来的!”陶书玉道:“二哥,你自己来的呀?不是她找你来的呀?”陶书远道:“书玉!”陶书玉道:“二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五姨太了?那可不行呀,你们俩差辈分呀!”陶书远道:“书玉你胡说什么呀!走走,走!”陶书玉道:“哎,五姨太,你做长辈的,可要有长辈样呀。可不能勾引晚辈的,传出去,丢陶家的脸面呀!”陶书远道:“书玉,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陶书玉道:“像什么话(画)呀,像话(画)早贴墙上去了!”陶书远道:“走走,快走!”陶书远把陶书玉推出了屋子。仪萍坐在那没动,听着他们兄妹两个在外面吵吵嚷嚷。小福子进来道:“五姨太,您别和大小姐一般见识。大小姐就是那样一个人,疯疯癫癫的,心眼儿倒不坏。”仪萍道:“噢,没事!”
陶家一家人在用膳,大太太的座椅上空着。下人们站在一旁侍候着。席间没有人说话,几个姨太和大少爷虽说眼睛不看那个空位,可因为那个空位子,使得房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陶书利突然道:“哎,我说呀,老爷、大太太都不在了,家里边谁管事呀?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咱们得推举个当家人吧?”二太太道:“是呀,现在家里这么乱,没有个做主的,万事听谁的呀,不就更乱了吗?”四太太道:“最起码,老爷和大太太的丧事也该办了!”三太太道:“吃完饭,咱们到议事厅去,大家商议商议吧?”陶书利道:“这还用商议吗?大太太不在了,我是陶家的长子,我是男人,我脑门上顶着陶字,顺理成章的事,还商议什么呀!”三太太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商议商议呀!”二太太道:“就是呀,这么大的事情不商议,哪行呀!”陶书利道:“好吧,那就商议,你们都快点呀。”陶书利扔下筷子站起来走了。
吃完饭,二太太回到房里坐在那抽水烟,道:“小玉,去把王宝财和二少爷给我找来。”小玉应声去了。不一会儿,王宝财敲门进来,道:“二太太,您找我?”二太太道:“王宝财,你说,陶家的当家人,我争不争?”王宝财道:“二太太,陶家可大不如从前了,如今又这么乱,您……”二太太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陶家再不行了,也是方圆百里的大户!”王宝财道:“是、是!”二太太道:“我在陶家这么多年,总是看别人的脸子行事,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从不敢抬起头来走路,也从不敢放开喉咙讲话,怎么着,我也要做这个当家人,就是做一天我也要做!我也要威风威风,我也要发号施令,站在院子里大声训人,想骂谁骂谁,让所有的人在我面前提心吊胆,出出我这二十多年的恶气!”王宝财道:“二太太这么想也对。人这一辈子,谁不想霸道呀。让别人怕你,看着你就提心吊胆,心里一定很舒服的!”二太太道:“那是呀!大太太死了,就是轮,也轮到我来做这个当家人了!”王宝财道:“是、是,二太太出头的日子到了!……”
说话间,陶书远进来,道:“娘,您找我?噢,大管家在这呀?”王宝财道:“是,二少爷!”二太太道:“书远,你坐下吧。哦,王宝财,你先出去吧。”王宝财道:“是,二太太。”王宝财走出了房间。陶书远道:“娘,对当家人的事,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呀?”二太太道:“我正想问你呢。”陶书远道:“依我看,大少爷做不了当家人,他品行太差!”二太太道:“这话说得对啊。”陶书远道:“其实最合适的人,还要数三姨娘!”二太太一愣道:“这话怎么讲?”陶书远道:“三姨娘知书达理,精明强干,又善言辞,陶家的当家人,她来做很合适的!”二太太道:“你话里的意思,娘来做当家人,就不合适了?”陶书远道:“娘,您真想做呀?”二太太道:“我就是不想做,也不能让她来做!”陶书远道:“为什么?”二太太道:“那个三猴子,一肚子鬼心眼儿,别看表面上满脸是笑的,可她笑里藏刀呀!”陶书远道:“娘,能是这样吗?”二太太道:“这么些年了,我还看不透她!要是让她得了势,娘倒霉吧。”陶书远道:“这话怎讲?”二太太道:“几十年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磕磕撞撞的时候。这些磕撞她都在心里记着呢,一朝权到手,她还不整死我!”陶书远道:“娘,您把三姨娘看得太坏了吧?”二太太道:“你怎么总替她说话呀,你是不是和她那个疯丫头好上了?”陶书远道:“娘,你这是扯哪去了!”二太太道:“那你不替娘说话,替那个三猴子说话!那个疯丫头一天总缠着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陶书远道:“娘,她是我妹妹呀!好好,陶家的事我本来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一想起来我头就疼,怎么搞得人与人之间像有深仇大恨似的!……谁行谁不行,我不说了好不好?我不说了行吧?”二太太道:“你不想说,最好就什么也别说!”
四太太在鱼池边的亭子里嗑瓜子,把皮往池子里吐,鱼儿们浮上水面争吃,响着“咕叽咕叽”的水声。凤妹子往池子里撒鱼食。四太太道:“今儿个天气真好呀!”凤妹子道:“那是四太太心情好!”四太太道:“我看大院子里的人呀,心情都不错!”凤妹子道:“那是呀,比过年的心情都好!”四太太道:“凤妹子,你说,谁能做上陶家的当家人?”凤妹子道:“这可不好说,我看呀,要争得厉害,大少爷,二太太,三太太都想干。当家人呀,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前呼后拥的,谁不想干呀!”四太太道:“我是干不上呀!你说,他们三个,我推举谁好呢?”凤妹子道:“这种事情做不好要得罪人的。要我说呀,您呀,一定不要先说话,看着众人,他们说谁行,你就说谁行,不落埋怨呀!”四太太道:“小妮子,鬼精灵哎!”凤妹子道:“我还不是和您学的!”四太太道:“哎,凤妹子,公平说,咱们陶家的当家人,谁来当最合适?”凤妹子道:“那还用说吗,三太太最合适了。三太太聪明,能干,还能说会道的,人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见过世面,还知书达理,陶家不举这样的人当家,举什么人来当家呀。可话说回来,她要是当了家,大家也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四太太道:“怎么讲?”凤妹子道:“三太太不像大太太,什么事儿都挂在脸上,现躲都躲得开;也不像二太太,小地方家里出来的人,见点好处就饶人。三太太心里有数着呢,整治起人来,不见血的呀!”四太太道:“说得对极了,这三太太要是当了家,可就麻烦呀!……”
四太太和凤妹子正在说话,六爷手下的马三走过来,看到四太太和凤妹子在池边喂鱼,马三道:“四太太,你挺清闲呀!”四太太抬头看,一愣,道:“马三呀,你、你怎么有工夫来这了?”马三道:“我倒是不想来呀,可六爷叫我来的呀!怎么样,钱准备好了吗?”四太太道:“马三,你说,那钱,也不是我崩跑的,是……”马三道:“哎呀,你别跟我说这个,这个我不管,六爷就是让我来要钱!快拿钱吧!”凤妹子道:“六爷怎么这么不讲理呀,江参谋长崩走了他的钱,找我们要什么呀,也不是我们四太太崩走了他的钱!”马三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凤妹子道:“我就说、就说,怎么样吧!”马三道:“你再说,我把你扔水里去!”凤妹子道:“你扔你扔,你扔!”陶书利突然站在他们身后,道:“怎么回事呀?”马三道:“哟,大少爷!是这么回事,江参谋长不是……”陶书利道:“噢,那件事呀,我知道!六爷没道理呀,姓江的崩走了他的钱,找四太太要的什么劲!欺负女流之辈呀!”马三道:“大少爷,理是这么个理,可六爷……”陶书利道:“行了,你回去吧,六爷那边我去说,别难为我们四太太了!”马三道:“好嘞大少爷,有您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您忙,我走了!”马三走了。
陶书利道:“妈的耍怪,跑这来讹钱来了!”四太太道:“大少爷……”陶书利没理四太太,径直走去。四太太道:“其实大少爷这个人,挺男人的!……”凤妹子道:“你不是说,当初他要和你好,你不干吗?”四太太道:“你说什么呀!”凤妹子道:“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四太太:“我说的吗?我说过这话吗?”
仪萍坐在竹林里弹琴,琴声依然是秋水一样惆怅,不可释怀。竹林边孔墙外那个声音又传来了:“好悦耳的琴声。五姨太,你在陶家,还没站稳脚跟呀。老爷死了,大太太死了,只有新推举出来的当家人认定你是五姨太,你才能站得住脚跟,应该怎么办,你自己见机行事吧……”声音瞬间隐去。仪萍像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弹琴。
小福子引着大梅子过来。大梅子道:“五姨太多才多艺呀,弹出的琴声真是好听。”仪萍道:“大梅子有事吗?”大梅子道:“五姨太,三太太请您去一趟。”仪萍道:“哦?好吧,我随你们过去。”
仪萍走进三太太房间时,三太太正躺在摇椅上摇。
大梅子道:“三太太,五姨太来了。”仪萍道:“三太太,您找我?”三太太起来道:“哟,五姨太来了,快请坐!大梅子,沏茶!”大梅子应了一声去沏茶。仪萍道:“三太太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三太太道:“没什么事,就是闲着想找你聊聊。”仪萍看到三太太绣的刺绣,道:“三太太好兴致呀,绣得这么好一手刺绣!”三太太道:“好什么好呀,闲来无事绣着玩呗!”仪萍道:“一看就知道三太太是大家闺秀,这么好的女红,字题得也好,淡描。这不会是从苏轼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里来的吧?”三太太道:“五姨太不愧是读书人呀,一眼就能看个明白,佩服呀!”仪萍道:“三太太不是为了刺绣而刺绣吧?是为了修身养性吧?三太太真是女中豪杰呀!以三太太的才气,做陶家的当家人,绰绰有余呀!”三太太道:“唉,陶家不是前些年的陶家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当家人喊一声,一呼百应,那是多么风光!如今败落到这种地步,人心散了,各打各的主意,麻烦事儿又一桩接一桩,不管不好,管了更不好,这个惹不起,那个碰不得。看看大太太的下场,她要不是当家的,能吊在梁上吗?陶家人都疯了,当这个家,有什么好处呀?”仪萍道:“三太太说的不是心里话吧?皇帝没了,袁世凯想称帝,有机会登基坐殿谁不想啊?陶家再败落,也是个大家,做这个大家的当家人,怎么讲,也是件风光的事儿,这机会掉到我的脚前了,我也得争一争呀,何况三太太!”三太太道:“看来,什么事情也瞒不了五姨太的眼睛呀!可是当家人那么好争吗?二太太想干,大少爷也想干,怎么会轮到我?”仪萍道:“那就看谁有韬略了。”三太太道:“韬略?怎么讲?”仪萍道:“您要是去争,我看真的就争不上了,可是您要是去推举别人,特别是推举大少爷,最后这当家人的位置,恐怕自然而然就归你了!”三太太道:“推举大少爷,二太太能服气吗?……我明白了,明白了!五姨太,你真是女诸葛呀,了不得,了不得!可是我有点不明白……”仪萍道:“三太太什么事不明白?”三太太道:“你为什么给我出主意,我做了当家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仪萍道:“三太太这么聪明,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我这个五姨太,到现在大家还在怀疑真的还是假的。可不管真假,别人说没有用,只有当家人说了才有用。当家人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当家人说是假的,就是假的。您要是做了当家人,不至于说我是假的吧?”三太太道:“我明白了!……可我记得你刚来的那天说,老爷的尸首送回来,你的事情也就完事了,陶家大院你不想进了,你要走,可是现在为什么又不想走了呢?”仪萍道:“不是我不想走。大家要是承认我是五姨太,我可以走。大家要是不承认我是五姨太,我想走,走得了吗?大家自然要问,你不是五姨太,那尸首是不是老爷呀?麻烦可就大了呀!”三太太道:“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好吧,我做了当家人,一定会帮你!”仪萍道:“那我就先谢谢三太太了!”
陶书利在议事厅里换上了老爷画像上的服装,手里拄着一根手杖,看着画像上的老爷。陶书利道:“老东西,我像不像你?哼,你别瞧不起我,我可比你年轻多了,我脑子不比你差!心眼也不比你少!陶家的老爷,你做得了,我也做得了!你完了,现在该我的了,我也要有万贯家产,我也要娶五房老婆,不,六房,一定比你多一房!哼,你看我干什么?生气呀?生气也没用了,你完了,哈哈哈!……”
陶书利身穿旧式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手里拄着一根手杖从屋里出来,站到了院子里道:“管家,管家!”王宝财跑过来道:“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陶书利道:“管家,我这套衣服怎么样,好不好?”王宝财道:“好好,绅士,有派头!”陶书利道:“光是有派头,就没看出点别的什么来?”王宝财道:“看出来了!”陶书利道:“看出来了。看出来好呀,像谁呀?”王宝财道:“像那个……像万祥当铺王掌柜的。”陶书利道:“行呀,眼神不错呀,你他妈的这只眼睛怎么也不好使呀!”王宝财道:“这只眼睛,最近有点上火,是不太好使!”陶书利道:“怪不得!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像什么人?”王宝财仔细看了道:“噢──”陶书利道:“总算是看出来了!”王宝财道:“您像王掌柜的弟弟,王二掌柜的!”陶书利一手杖打过去,道:“去你妈的,你怎么就看不出来,我像陶家的当家人!”王宝财道:“哎哟哎哟,奴才眼瞎,奴才眼瞎。您真是像,像陶家的当家人,像极了!”陶书利道:“管家!”王宝财道:“在!”陶书利道:“告诉姨太太们,马上都给我到议事厅议事儿,谁不去,去晚了,这个月的月规钱,罚了!”王宝财道:“是!”陶书利道:“还有呀,赶紧搭灵棚,雇鼓乐,老爷和大太太的丧事该办了吧,总停在那,也不是回事儿呀!”王宝财道:“是。”陶书利拄着手杖一摇一摆走了。
议事厅里,三太公、六爷和陶家族人都坐在上首。陶书利坐在当家人的位置上。二太太和三太太进来,看到了陶书利这身打扮都愣住了,但谁也没说什么,找座位坐了下来。四太太进来,看到陶书利,一下乐了,道:“你怎么……”看看别人挺严肃的样子,四太太把笑忍了回去,坐下了。陶书远、陶书玉进来,后边跟着仪萍,他们看也不看陶书利,找了座位坐了下来。
陶书利看了众人一眼,道:“该来的是不是都来了?叫大家伙来干什么,估计你们心里都明白!老爷不是不在了吗,大太太不是也不在了吗?陶家不能没有当家人吧?不少的事情等着办呢,特别是老爷和大太太的丧事,再不办,院子里就毒气冲天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拜了当家人,是不是呀三太公?”三太公道:“陶家各户的当家人,按规矩,父亡子继,长子为先。可也有规定:长子忤逆,废,立次子;次子忤逆,废,立三子;三子忤逆,废;诸子忤逆,废,立妻妾。总而言之,要举出有德之人做当家人。陶书利是不是有德之人,这要靠你们自己家人说话。老六,你说对吧?”六爷道:“三太公说得对,陶书利作为长子,理应继位当家人。你们要是没有反调,族人默认;你们要是有反调,族人听其道理,可另做定论,有无唱反调者?”大家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六爷道:“大家都不说话,族人视为默认,那就到祠堂拜祖吧!”众人刚要起身,突然,仪萍道:“我有话要说,请问三太公行不行?”众人停下来,看着她。三太公道:“老六,你说。”六爷道:“行、行呀,你是五姨太嘛,怎么不行,你说!”仪萍道:“依我看,大太太在的时候,大太太是当家人,大太太不在了,顺理成章,就应该二太太来当这个家,做陶家的当家人!”二太太一愣,她万万没想到仪萍会推举她。三太太等人也愣了。陶书利道:“什么,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顺理成章怎么顺到二姨娘那里了?我是长子,我是男人,我是陶家的大少爷,我的头上顶着陶字,你们女人算个什么?你们怎么能当这个家呀!真是岂有此理。”二太太道:“大太太不也是女人吗?大太太姓陶吗?可大太太不是也做了陶家的当家人了吗?她能当,我怎么就不能当呢?”三太太道:“那不一样,大太太的当家人,是老爷认定的,那时候大少爷还小,现在老爷不在了,大少爷已经长大成人,可以顶起陶家的大梁了,子承父业,所以大少爷做陶家的当家人,是天经地义,没什么说的了!”陶书利道:“哎,三姨娘这话说得有道理,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你们就别争了!”仪萍道:“子承父业没有错,大少爷做陶家的当家人,确实顺理成章,他是陶家的长子嘛,陶家的家业长子不继承谁来继承呀?”陶书利道:“这话说得好呀!”仪萍道:“可是……”陶书利道:“怎么还有可是呀!”仪萍道:“大少爷的德行太差,所以他不配做陶家的当家人!三太公不是说了吗,长子忤逆立次子,诸子忤逆立妻妾,一定要推举出有德行的人来做当家人!”陶书利道:“哎,你怎么说话呢!我怎么没有德行了?”仪萍道:“陶家在江南一带,是名门望族,提起来家喻户晓、名扬遐迩。祖上在清朝时出过红顶商人,是何等的荣耀和显赫!像这样一个家族,当家人必是有德之人,否则,陶家就真的完了。大少爷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整日出没于赌场妓院,像这样的人,如果做了陶家的当家人,岂不让世人耻笑,陶家人还有什么脸面在世面上走动?你们作为陶家人,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也对不起你们自己呀!我劝诸位三思呀!”陶书利道:“小娘子,你好大胆呀,在这里蛊惑人心、胡说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搞明白呢,再胡言乱语,我第一个办你。这陶家的当家人,我是做定了,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把你扔井里去!”三太太道:“哎哎,先别火嘛!五姨太说大少爷缺点德行,可《论语》说,子不教,父之过!就算大少爷缺点德行,那也是老爷没教育好,和大少爷没什么关系吧!”陶书利道:“就是呀,老爷一年到头在外面做生意,他什么时候管过我了,我现在能这样就不错了!”二太太道:“二少爷老爷也没管过,二少爷像你这样吗?”陶书利道:“二少爷不就是书念得多吗?可二少爷怎么了?出息了吗?不就是个书呆子、教书匠吗?”二太太道:“那也比你强!”陶书远道:“得了,别说我呀!”陶书利道:“对,比我强!就算我以前缺点德行,我以后改不行吗!”二太太道:“嗯,狗改不了吃屎!”陶书利道:“说什么呢?啊,说什么呢!我要是狗,你们是什么呀?”仪萍道:“大少爷,你不能做陶家的当家人,还有一个原因,你证明不了大太太不是你害的!”陶书利道:“谁说我证明不了,你怎么知道我证明不了!”仪萍道:“大太太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陶书利道:“我做什么?哼,那天晚上,你不是遇上鬼了吗,那个白衣服的鬼就是我!”陶书远吃惊地道:“背着五姨太向前院跑的白衣人,就是你?”陶书利道:“是啊,是我。是我怎么的吧!我想试试她到底是不是五姨太!”仪萍笑了,道:“大少爷,你到底还是说实话了,我就等着你说实话呢。”陶书利道:“说实话怎么了?我没害大太太,现在你相信了吧?”五姨太道:“就算你没害大太太,可我是五姨太,是你的长辈,你对老爷的姨太都敢非礼,按家法马上就得扔进井里。你这样的人来当陶家人的当家人,能服众吗?”陶书利道:“怎么不服,谁敢不服!”二太太道:“为什么要服?当家人要以德服人,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德呀?你要是做陶家的当家人,我们就没脸见人了,丢脸!”陶书利道:“我怎么没有德了,我做什么事让你们丢脸了?”二太太道:“你赌输了咱们家的印染厂和乡下五百亩良田,这谁不知道呀,大太太没把你填井里,就算便宜了你!”陶书利道:“你好!你贪污家里的伙食钱,别以为谁也不知道!”二太太道:“你好!你和定国寺的刘团长为争妓女小红顺,让人打掉了两颗牙,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你有什么资格做陶家的当家人呀!”陶书利道:“你好!你把贪污的钱,拿到永康钱庄放印子,大太太要是不死,下一个就要收拾你,我看大太太不是别人害死的,就是你害死的!”二太太道:“你好!你调戏五姨太,少廉寡耻!你要是做当家人,陶家的族人都不同意!”陶书利道:“你好!独眼龙老往你的屋里跑,你们俩什么关系!”陶书远忍无可忍,站起来,道:“行了!为了这个当家人,如此撕破脸皮,恶语相伤,全不顾礼义廉耻,太不像话了!”陶书玉道:“就这样,还想做陶家的当家人!”陶书利道:“有你们讲话的份吗!”陶书远道:“我们是陶家的后代,凭什么没有我们讲话的份!”陶书玉道:“你在这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就不可以讲话了!告诉你,你做当家人,我们就是不同意!”陶书远道:“陶家谁都可以做当家人,就你不行!”陶书利道:“哟哟哟,都上来了!你们那份的还有多少人呀!我做不成,你娘也做不成!陶家的当家人,最合适的是三姨娘!”
众人一愣,都看着三太太。三太太迎着众人的目光,看着大家。突然,二太太道:“我也赞同!”四太太一愣,赶紧道:“我也赞同!”陶书远道:“我赞同!”陶书玉道:“我赞同!”仪萍道:“我赞同!”三太太笑道:“哟,这怎么推到我的身上来了?”四太太道:“其实三太太你干最合适了,又精明又强干的,德行还……”突然,她发现二太太用反感的眼神看她,赶紧改口道:“大伙赞同你干,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呀!”陶书利道:“还不想干呀?真的假的呀?”二太太没好气地道:“你干、你干!”三太太道:“好吧,既是大家都赞同我来做陶家的当家人,我再推辞,就不识抬举了!不知道三太公和各位族人是否同意?”三太公道:“老六,你讲。”六爷道:“听你们争了半天,我们也听明白了:长子陶书利品行不正,众人不服,只能废了,次子陶书远又不想干,大家推举三太太周氏为当家人。我们族人没有反调,那就立周氏吧!”三太太道:“谢谢各位族人的赏识,那我就不谦让了!咱们陶家是个大户人家,这个当家人不好干。干好了,是陶家祖宗的阴德;干不好,是我无能!既是大家推举了我,大家就得维护我,我就得按着陶家的宗法规矩办事。将来假如有什么触犯各位的地方,各位就得多担待了!好了,三太公和六爷各位先行,咱们到祠堂拜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