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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后的归途:张献忠与石达开(2)

史籍记载,张献忠这次撤离成都先是杀百姓,再是杀自己的官兵,除了他自己率领的“御府老营”,其余的一律格杀勿论。那么张献忠前前后后在四川杀了多少人?有史籍说:一共杀了将近七亿人!当然,这个数字肯定是错误的,因为明朝万历年间,四川的总人口才只有三百多万。可能是由于张献忠太爱杀人了,所以各种记载都把他的杀人数量作了无限夸大,以示“八大王”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本性。

除了杀人,张献忠还命令士兵四处收集柴薪,堆在成都城中,欲把这座城市焚为焦土瓦砾。《荒书》记载焚烧蜀王宫室时,“石柱庭栏皆毁”。其中有几间大殿修得特别结实,全是砖石,烧不起来,张献忠就命令士兵“灌以脂膏”,盘龙石柱烧不烂,张献忠就命令士兵“裹纱数十层,浸油三日,一火而柱折”。这明明是一种心理不正常的表现,张献忠一定是从这种穷凶极恶的破坏行径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

这一次火烧成都城,令人想起火烧阿房宫的惨状。阴风惨惨,火光映红了整个天宇,大地为之哭泣。曾经壮美的成都城经张献忠这么一干,所有建筑,无论宫苑、林园、寺观、祠堂还是池塘、民居均化为灰烬。幸存下来的建筑残余只有蜀王宫墙和端礼门的三个门洞,以及门洞外面上半截砌的龙纹凤篆琉璃砖;还有横跨在金河上的三道石栏桥和其中一桥上的两只大石狮;再就是长十多丈、宽四尺的蜀王宫红色照壁等。可谓烧得干干净净。

张献忠之死

张献忠撤出成都以后,先是向北方急行军,打算尽快躲回陕西老家。但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满洲兵和吴三桂的部队正在汉中等着他哩!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看来家是回不了了,只好掉头往重庆方向逃窜,企图通过水路出川。恰在此时,他的旧将刘进忠叛变了,引导着满洲肃王的少数轻骑兵,仅用五昼夜的时间就从汉中飞驰至西充凤凰山一带。当时张献忠的大营正扎在太阳溪的一岸,他万万没有想到清军来得如此之神速。当部下惊慌失措地跑进帐篷里,告诉张献忠说发现了少量清军骑兵时,张献忠正在用早餐,他把筷子一放,骂道:“混账!清军离这还有上千里,你再说梦话,我就叫人把你绑出去砍了。”报信的人结结巴巴说:“皇上,我没骗你,真的发现了清军,就在河……河对岸。”张献忠看那人不像在撒谎,急忙披了一件蟒袍,率领侍卫们一窝蜂拥出帐篷。这时候叛将刘进忠正带着清军的人马立在太阳溪对岸观望,虽然当时大雾弥漫,但刘进忠还是一眼认出了张献忠,只见他蟒袍只穿了一半,一只袖子耷拉着,嘴里还含着饭正在嚼哩!刘进忠把清军中著名的神箭手章京雅布兰叫到跟前,将张献忠指给他看。这个神箭手,隔着太阳溪弯弓搭箭,将弓拉成满月状,“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张献忠正在手搭凉棚朝对岸观看,却瞧见一支利箭如一道刺目的强光迎面而来,他“呀”了一声,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听“噗”的一声,这支箭不偏不倚射中了张献忠的心脏。张献忠应声倒地,结束了他的戎马一生。

关于张献忠的死,民间还流传着许多种说法。有一种说法认为当时那支箭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将他射伤了,后来他被部下拼死抢救出来,跑到乡下的一个空院子里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曾经有人见过张献忠,说他眉心有箭疤,左颊有刀痕,身穿酱色衣服、黄色靴子,正坐在一把虎皮椅子上闭目养神哩!

现在看来,张献忠之死,跟他大量屠杀自己的士兵有关。张献忠离开成都打算回陕西去时,本意是少带些人,静悄悄地回去,免得引人注目,哪想却被清军轻易地取了首级。《蜀碧》记载张献忠屠杀自家士兵是秘密进行的,“献忠欲北行入陕,恶其党太多”,于是趁着各营士兵在晚间酗酒嬉闹、赌博玩乐的时候,突然下手,共杀士兵十万人。

张献忠在成都的所作所为给这片土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以至三百多年过去了,他的故事还在蜀中流传不衰。这位转战南北、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万万没有想到蜀地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石达开飞越大渡河之梦

太平天国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石达开带领十万精锐部队离开天京往广西、贵州、四川方向进发时,内心是带着一股怨气的。统治集团内部的纷争、恩怨和尔虞我诈已使翼王伤透了脑筋,石达开此番出走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到南方去重新发展革命的力量,让天国的威信重新树立起来。在反清大业尚未完成以前,石达开将始终以一个农民革命者的形象出现,他反对空谈的帝王梦想。

1862年1月31日,石达开召集部下制订了近期的作战计划,决定亲率大军从贵州攻入四川,然后抢渡长江,第一步攻占重庆,第二步攻占成都。从全国的形势和历史的经验分析,石达开深知占据成都战略要地对以后的形势发展十分有利,蜀地不但有十分优越的地理环境,易守难攻,而且成都平原的富庶也有利于军队休养生息。

但是,当时清军的主要力量都用来对付石达开了,翼王的勇猛善战使清廷十分恐惧,他们在西南数省调集重兵,一心要将石达开的十万精锐之师消灭在南方的群山之中。在贵州、四川、云南交界处的莽莽山地和河谷中,石达开的部队屡次与清军展开血战,尽管石达开统率的是能征善战的精锐之师,但损失还是十分惨重。1863年4月,当石达开的部队从米粮坝横渡金沙江进入四川境内时,他的部队只剩下三四万人了。5月14日拂晓,抵达大渡河南岸安顺场的石达开依然在盘算着如何渡河并攻克成都。是时大渡河北岸尚无清军防守,石达开望见疲惫的将士大多体力不支,就把渡河的计划推迟到翌日黎明。不料当天晚上,群星灿烂的天宇忽然变得阴霾密布,大风吹得树叶乱飞,噩运伴随着暴雨降临了。由于大雨滂沱,河水急速疯涨。石达开站在由帐篷支出的屋檐下,听着山洪暴发的声音,心里隐隐感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

5月15日过得非常慢。5月16日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清军昼夜兼程赶到了安顺场,并在大渡河的南北两岸设下重围。石达开在帐篷中来回踱步,面对前有阻截后有重兵的危险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渡大渡河。5月17日,又一个黎明降临了,狂风暴雨虽然有所减弱,但天空还是显得很阴暗。石达开站在大渡河南岸的一块岩石上,指挥上千人抢渡。北岸的清军“砰砰”地朝渡船上开炮,加之水流湍急,这一次抢渡没有成功。战斗仍在山谷中进行着,清军有足够的耐心在安顺场制服石达开,这是一场缓慢的真正残酷的战争。5月21日,石达开再次组织四五千人分乘数十只木船、竹筏渡河,但因河中巨浪滔天,礁石密布,所有船只都沉了,参加抢渡的将士也全部遇难。

《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紫打地(安顺场)蒙难纪实碑》记载了当时的情形:“战守俱穷,进退失据。粮尽食及草根,草尽食及战马,兼之疟疾流行,死亡枕藉。”这是一场残酷得让人心碎的战斗。渡河不成,突围也不可能,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粮草和弹药都空了,在雨后闷热的天气下,死尸正在腐烂并散发出刺鼻的臭味。石达开躲在山谷的草丛中,四周的苍蝇像蝗虫一样飞来飞去,他陷入极度的悲伤和绝望中。6月9日,石达开的家眷和不少将士受不了这残酷的肉搏之战,都相继投河自尽了,其中包括石达开的妻妾五人和幼子两人,他们觉得这样要比死于清军之手更好。石达开在清点自己的部队时,发现残留下来的将士只有七八千人了,他们目光中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让石达开不敢正视。

这天中午,石达开给清军总兵唐友耕写了一封信,用箭射入清军大营。信上说:“求荣以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安三军,义士必作。”接下来写道,“阁下如能依书赴奏,请主宏施大度,胞与为怀,格外原情,宥我将士,请免诛戮……则达一人可以自刎,三军饬以全安。然达舍生果能出全吾军,捐躯稍可仰对我主,虽斧钺之交加,死不为辱。任身首之分裂,义亦无伤。”石达开在发出这封信以前,已经坚定了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那些可怜的将士的生命的信心。

6月13日,石达开带着年方五岁的儿子石定忠及宰辅曾仕和等赴清营谈判,他们没有想到这是清军设下的陷阱,一入清营,全部被捕。18日石达开被押往成都,19日晚太平军将士两千余人在大树堡被全部杀害。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战事终于结束了。石达开在成都科甲巷臬台衙门的监狱中,回想起自己从广西跟随洪秀全起义的全过程,忍不住仰天长叹:大渡河啊大渡河,如果不是你的阻隔,翼王今天在成都不会是一个身陷囹圄的囚徒,而是一个占据蜀地的豪迈英雄!

四川总督骆秉章曾经向清廷上奏,要求将翼王石达开押解进京。但清廷回话说:翼王何许人也?那是长翅的猛虎、人中的蛟龙啊!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放虎归山如何了得?请给我快快就地正法。骆秉章给石达开实施的刑罚名为“凌迟”,就是用刀一点一点地把人的肉割掉,直到气绝身亡。《蜀海丛谈》描述说,石达开在受刑时,“神气湛然,无一毫畏缩态……至死亦均默默无声”。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英雄石达开,毫不畏惧、视死如归,这一年石达开年仅三十三岁。

石达开还活在四川

石达开在成都受凌迟之刑慷慨赴死以后,朝廷和民间不时传出消息,说在成都被处死的石达开是假的,真正的石达开早已从大渡河金蝉脱壳,跑到四川的某个地方隐居起来了。

按照民间的传说,石达开当时有个义女叫四姑娘,四姑娘的丈夫的长相跟石达开很相像,从大渡河边走向清营的就是这个长相像石达开的人,而真正的石达开已经趁乱走掉了。民间传说我们无法断定其真伪,但来自官方的一些猜测却让我们觉得石达开之死有疑问。

比如说1862年石达开刚死不久,清军在湖南围剿太平军并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清军将领福兴在上报咸丰皇帝的奏折中,竟然鬼使神差地写道:这次战役击毙了“伪翼王石大剀”。咸丰皇帝一看“翼王”两个字,头都大了,立即在奏章上加朱批质问:“何又有石达开?是否即系石大剀?”皇帝对石达开之死也疑神疑鬼。此后,清廷不止一次下旨查问:石达开是否还在人间?看来翼王之英名的确让清廷闻风丧胆。

朝廷之所以一再怀疑石达开未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早就风闻石达开有替身,因此在成都处决石达开以前,清廷还是不得不查问擒获的是否是石达开真身。四川总督骆秉章在奏章中一再解释说:“石达开自供与洪秀全等自广西金田村起事即封伪王,及窜扰各省情形历历如绘,皆臣所素悉,语皆符合。且其枭桀之气,见诸眉宇,绝非寻常贼目等伦,实为石达开正身无疑。”也就是说,通过审问,石达开所说的都符合历史,而且他的眉宇间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桀骜之气,一般的小头目小喽啰哪来这股子王气呀?因此确确实实是真的石达开。

行刑前,骆秉章还派以前石达开手下的叛将去辨认,并向朝廷上报说:“实系石达开正身无疑。”1864年,天京陷落,曾经与石达开并肩作战的太平军高级将领李秀成被俘。清军将领曾国藩亲自审问,问过起义经过及别的事情后,竟忽然冒出一句:“石达开死否?”这让旁边的人瞪大了眼睛,连曾国藩都对石达开的生死抱怀疑态度,可见清廷从来就不相信石达开真的死了。当时李秀成对曾国藩提出的问题,无论知与不知,都是有问必答,而唯独对这个问题,却缄默不语,这就使石达开之死更加扑朔迷离。

清代有一本佚名著作叫《所闻录》,其中的“石达开”条记录了一段翼王尚活在蜀中的故事,全文如下:

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被磔于成都,见诸骆秉章奏报。其实石固未死也。数年前浙人李君游幕蜀中,一日雇舟往他处,将解缆矣,突有一老者请与附载,舟子固拒之。李君见其鹤发童颜,须眉甚伟,固许焉。老者既上舟,谓舟子曰:“顷刻当有大风起,勿解缆也。”舟子亦老于事者,仰视太空,知所言不谬。谈次,狂飙陡作,走石飞沙,历一时许始息。少焉云散月明,命酒共酌,老者饮甚豪,酒半酣,推篷眺望,喟然曰:“风月依然,而江山安在?”李心疑之,叩其姓名。老者慨然曰:“世外人何必以真姓名告人,必欲实告,恐致骇怪耳。”李遂不敢再诘。而老者已酣然伏几,鼻息雷鸣矣。破晓,欠伸而起,谓李曰:“老夫将行告别,同舟之谊,备荷高情,后如有缘,尚当再会。”遂举足登岸,其行如风,瞬焉已远。李既送客,比返舟,则一伞遗焉。防其复来携取,为之移置,则重不可举。异之,视伞柄,系坚铁铸成,傍有“翼王府”一行小字,始恍然知为翼王也。茫茫天壤,今不知尚存在否耳。

果真如这则笔记所记载的话,那么石达开自大渡河边金蝉脱壳以后,就隐居在了蜀地的田园山林中,他入蜀的愿望也算真正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