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蒙古帝国空前绝后四百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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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南宋覆灭(7)

待老友走后,趁元兵看守不备,张珏解下弓弦,自缢而死,最终殉国而不降元。一代抗元名将,如此悲情,真令闻者流泪,扼腕叹息!

悲壮的厓山之战

1277年9月,为和当时在江西的文天祥相呼应,张世杰派出十万大军,遣两位都统率领,想克复建昌。结果,宋军遭遇元将李恒,宋军大败。

元军乘势进逼,又破建宁府、邵武军,陈宜中、张世杰等人不得不奉幼帝及卫王与杨太妃,弃陆路而走水路。当时,宋方有军人十七万,民兵三十万,还有从两淮战场撤退下来的残兵一万多,共近五十万人马,乘战船从海上撤退。行至中途,宋船与元军水师相遇,由于当时大雾,又值傍晚,元军竟然没有发现浩浩荡荡撤退的宋军海船。南宋这支残军,暂时逃过一次大劫。

这次张世杰等人奉幼帝出海避难,与赵构初避海上之时有所不同,当时南宋尚有江南的半壁江山可保,完颜兀术搜山检海捉赵构只是孤军深入,结果还差点被韩世忠断了后路,险些全军覆没。而如今的南宋,几乎全境落入敌手,张世杰等人的复国之梦,已经遥不可及了。况且忽必烈也不会给他们任何翻本的机会!

张世杰等人好不容易逃至泉州泊岸,驻守当地的安抚使蒲寿庚前来谒见,并请幼帝驻跸泉州。张世杰不放心,没有答应。这位蒲寿庚乃阿拉伯商人后裔,世居泉州,“提举市舶,擅利者三十年”,家趁人值,不仅仅有军职,还是当地豪富之首。当时,张世杰身边的参谋人员就劝他道,应该趁谒见之机把蒲寿庚扣为人质,或乘势收取他辖下的数百艘巨大的海船,留作军用。张世杰却置若罔闻,很快便放蒲寿庚回泉州。

不久,由于宋朝的撤退人员太多,舟船严重不足,张世杰部下宋军出掠蒲寿庚的船只,并没收了船上的金银财物。闻此,嗜财如命的蒲寿庚大怒,突然宣布降元,并在泉州城内大杀赵宋在当地的宗室以及士大夫几千人。

陈宜中等人惊慌失措,忙拥宋帝乘船逃往潮州。拥军在外的张世杰,自将淮兵进讨薄寿庚,这个狡猾的阿拉伯商人闭城自守,始终不出战。不久,元军来救泉州,张世杰只得退军浅湾。

元军穷追不舍,猛攻浅湾,张世杰由于寡不敌众,奉宋帝逃往秀山。由于军中流行疫症,兵士病死不少,张世杰又奉宋帝逃往井澳。陈宜中见势不妙,遁往占城(今越南中部)以避兵锋。

宋少帝赵昰至井澳(今广东大小横琴岛之间的海湾),忽遇飓风,其所乘巨舟被巨浪击翻,宋少帝赵昰险些被淹死,惊悸成疾并留下病根。飓风过后,张世杰点算兵数,发觉死者过半。

由于元军穷追不舍,众人拥宋帝入海而逃,在海上又被元军大败一场,宋帝的舅舅俞如珪也被元军生俘。南宋残军本想拥宋帝入占城,因风大而未能如愿。此时的南宋流亡政府,好似无处停泊的一叶孤舟,天地虽大已无容身之所,漂泊海上、孤立无援,有家难奔,有国不能回,亡国之期已经不远了。

1277年5月,宋帝赵昰病死于石冈州(今广东吴川西南面一个小岛)。“群臣多欲散去”,陆秀夫挺身而出,劝阻道:“度宗皇帝一子尚在,你们将其置于何地!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兴者,今文武百官皆备,尚有士卒数万,老天还没有抛弃南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此立国?”于是,众人拥立年方八岁的卫王赵昺为帝,改元祥兴。

由于当时陈宜中外逃占城(今越南境内)不归,后来元军攻占城,他又奔走遥国(暹罗,即泰国),成为温籍华侨先驱。后客死他乡于泰国。虽然颠沛流离了半生,但是还有保全了其一钱不值的贱命!

南宋的流亡政府,只剩下陆秀夫和张世杰一内一外,共辅幼帝。陆秀夫,字君实,盐城人。景定年间,陆秀夫得中进士。当时,状元是文天祥,二甲第一名是日后绝食殉国的谢枋得,陆秀夫名列二甲第二十七名,“忠节萃于一榜,洵千古美谈”。李庭芝闻其名,辟为幕僚。陆秀夫为人,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静,不张扬,每次有贵客来访,宾主交欢,惟独陆秀夫一语不发。故而深得李庭芝器重。德佑元年(1275年),元军侵逼江南甚急,军中文武僚属多遁逃,唯独陆秀夫等数人始终坚守岗位。感动之余,李庭芝荐其入朝,累官至宗正少卿。德佑二年,陆秀夫不畏艰险,亲入元营议和。二王逃温州时,陆秀夫闻讯追从,与陈宜中、张世杰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赵昰。由于陆秀夫久在军中任高级参谋,陈宜中开始时还常常向他咨询行军意见。不久,陈宜中恨陆秀夫耿直,就阴遣言官弹劾他,罢陆秀夫于外。张世杰闻知,写信斥责陈宜中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动不动以台谏罢斥正人!”陈宜中害怕手中握兵的张世杰,慌忙把陆秀夫召还朝中。当时,朝廷草创,君臣流离失所,陆秀夫每临朝会,“俨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时在行中,凄然泣下,以朝衣拭泪,衣襟尽湿,左右无不悲恸者”。高风亮节,是宋朝具有高尚情操的士大夫。

7月间,张世杰等人奉宋帝驻泊于新会的厓山。厓山位于今天广东新会南端,北扼海港,南连大海,西面与汤瓶山对峙如门,“每大风南起,水从海外排闼而入,怒涛奔突,浪涌如山”,半日皆有潮,实际上是舟师屯结的险地。张世杰确实没有什么军事才略,“以为天险可守,乃遣人入山伐木,造行宫三十间,军屋三千间……时官、民兵尚二十余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海外四州,复遣人匠,造舟楫,制器械,至10月始罢”。

时任元朝江东宣慰使的张弘范立功心切,他回大都入觐忽必烈,建议道:“张世杰立广王(赵昺)于海上。闽、广响应,宜派大军剿灭,免留后患!”忽必烈大喜,立即命张弘范为蒙古、汉军都元帅。陛辞之日,张弘范深谙韬晦之计,假意推辞主帅之职:“国朝军制,无汉人统御蒙古军者。臣乃汉人,恐军心不服,愿陛下派亲信蒙古大臣为帅,与我一道南征。”忽必烈深知张氏家族二世为蒙古效命,赐锦衣、玉带以表示对他的绝对信任。张弘范拜而不受,提出:“奉命远征,没时间穿这些锦衣、玉带。如能得陛下赐以盔甲、宝剑,则为臣可仗圣上威灵,令行禁止,无往不克!”忽必烈闻言大喜,赐张弘范尚方宝剑,表示:“尚方宝剑在手,如朕亲临。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于是,张弘范荐李恒为自己的副手,至扬州后,发水陆精兵二万,分道南下。

元军水、陆两路进兵,从海道攻袭漳州、潮州、惠州等地,数败宋军,并最终在海丰生擒了文天祥;步军方面,元将李恒越过大庾岭,攻占广州。

节节失利之余,张世杰本人也从潮阳港乘舟入海,退保厓山。

张世杰手下有谋士相劝道:“北兵(蒙古军队)以舟师堵塞海口,则我军进退失据,不如率先主动出击,占据海口要地。如果得胜,国之福也;如果不胜,犹可西走。”

张世杰思之良久,自忖宋军久漂海上,士卒离心,怕主动进攻失败后,会导致军卒立刻溃散,便对众部下道:“频年航海,何时可已!今须与北军正面一决胜负!”于是,他命人焚毁岸上所建数千间简易房屋,把千余艘大船牢结成一字阵,沉锚于海,“中舻外舳,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栅如城堞,奉宋帝居其间”,以必死之态,以求决战。

此前,宋军已被阿术纵火烧船杀得惨败,张世杰不汲取教训,仍旧出此下策,真是天时人事,均使宋朝一步一步踏向覆亡深渊。当然,张世杰已考虑到既是族弟又是敌将的张弘范火攻的可能性,命人在战舰外皆涂满厚厚一层湿泥,又在战舰前面绑住长木不让元军火舟靠近。

1279年正月,元军统帅张弘范指挥元军进攻。厓山以北水浅,元军大舟怕搁浅,便从厓山以东转而南驶,入大海后,从海口进薄宋军水城。同时,元军又出奇兵,断绝宋军陆上的汲水之路。由于宋军船大阵牢,元军水军冲撞不成,张弘范就派人在木柴上浇上膏油,乘风纵火。由于张世杰事先派人在各船外层涂泥,元军火攻并未得手。

强攻不成,张弘范派在自己军中任职的张世杰外甥三入宋营,劝降这位族兄。虽与张弘范同族,又有外甥相劝,张世杰仍旧凛然正气,对外甥道:“我知道,如果投降,不仅能保命,还能得享富贵荣华。但我已经立下誓愿,定以死报答宋恩,此志难移!”

见张世杰外甥说降不成,张弘范又逼迫被俘的文天祥写信招降。文丞相凛然正气,怎么可能与狗贼张弘范同流合污,就道:“我不能捍卫父母社稷,却教人背叛父母社稷,绝对不可能!”张弘范再三催逼,文天祥便当其面书写《过零丁洋诗》示之。这首《过零丁洋》至今读来仍让人荡气回肠、感慨万千!诗曰: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读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句时,不得不肃然起敬。苦笑之余,他不再强求文天祥写招降书。

即使如此,张弘范仍派人多次临阵向厓山宋军喊话:“你们的陈丞相(宜中)已逃,文丞相(文天祥)已被捉,你们不投降还等什么?”厓山士民皆不答,无一人叛降。

强攻不成,张弘范命元军水师封锁海口,断绝了张世杰通往陆地的交通。宋兵在海上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海水。海水又咸又苦,兵士们喝了纷纷呕吐。战斗力剧减。即使如此,张世杰仍率宋军与元兵旦夕大战。不久,元将李恒也率军自广州来会,与张弘范一起合攻厓山之北。本来,元军诸将建议居高临下,发炮猛攻宋军水城。张弘范不同意,怕炮击后宋军散舟,浮海分逃,不能全歼,“不如以计聚留而与战也”。李恒观察形势后,建议元军合力与宋军水师“相直对攻”。

阴历二月初六拂晓,彤云漫天,风吼海啸。元军选择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发动总攻,意在先从精神上压垮疲惫的宋军。交战之前,张弘范把元军精锐分成四路,自己亲率一路。在向将校部署出击路线时,他说:“宋军舰船停泊在厓山西面,涨潮之后必然向东漂移,我军要趁此有利天时发起猛攻。各路舟师以帅船鼓乐为号,闻风而动,不得有误。违令者斩!”随后由李恒带领一路舟师,乘早潮退去、水流由北向南之机,顺流对宋军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以求宋军暴露强弱虚实,张世杰率部英勇抗击,双方火拼厮杀,几经较量,未分胜负。及至中午,潮水猛涨,宋军舰船果真东移。张弘范见时机已到,便令帅船大奏鼓乐;张世杰不知这是元军再次发动攻势的信号,误以为是敌船官兵在战斗间隙饮酒作乐,所以未加戒备。不料,元军竟在鼓乐声中从南北两面同时冲杀过来,宋军腹背受敌,仓促迎战。由于连年海上劳顿,宋军不得休整,士卒体力大都衰竭,突然遭到凌厉攻势,士气很难振作。倘在此时有一环瓦解,整个防线就会全部崩溃。就在这关系南宋命运的决战中,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元军各路舟师的强攻下,宋军的船队中突然有一艘战船的桅顶绳断旗落,顷刻之间,许多舰船的樯旗也随之纷纷降落。张世杰见旗倒兵散,大势已去,连忙调集亲兵砍断船缆,准备轻装冲开血路,杀出重围。

时近黄昏,风雨大作,咫尺之间,景物难辨。张世杰趁着海面混乱,让人驾轻舟去幼帝赵昺的座船,接他脱离险境,以便寻机安全转移。一直在舟中观察着战况的陆秀夫面对此景,知道大势已去,深恐奸细乘机向元军卖主邀功,又担心轻舟难以躲避元军星罗棋布的舰船,招致南宋末帝被俘或遇难,因而断然拒绝来者请求。但他也知赵昺的座船笨重,又与其他舰船环结,行驶艰难。陆秀夫估计已经无法护卫幼帝突出重围了,于是便当机立断,决心以身殉国。他盛装朝服,先是手执利剑,催促自己结发的妻子投海,继而又劝说赵昺道:“国事至今一败涂地,陛下当为国死,万勿重蹈德佑皇帝的覆辙。德佑皇帝远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凌辱。”

赵昺听罢哭道:“如果有来世,愿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陆秀夫说罢,含泪背起九岁的赵昺,又用素白的绸带将幼帝与自己的身躯紧紧束在一起,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船舷,踏上了从临安到厓山的最后里程,背着年仅九岁的小皇帝赵昺,纵身跳入了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

古来君王掌握天下权柄,生杀予夺,呼风唤雨,引无数英雄智谋之士折腰。可惜世间事从来没有尽善尽美的,帝王高高在上,占尽风光的同时也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一言一行都要记入史书,一举一动皆是万众瞩目。他们大多生在宫禁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皇帝的地位与生俱来,不能选择,也无法摆脱。于是,他们中有的纵情声色,任意妄为,弄垮了自己的身体,败光了祖宗的基业,落得万世骂名;有的大权旁落,一生受制于人,充做光鲜的傀儡;个别英武圣主,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毕生勤勉谨慎,劳心苦行,难得一日清闲。如此看来,做皇帝还真是不易,暴君好做,终将害人害己,众叛亲离;明君高山仰止,却要毕生劳碌;庸君受人摆布,心苦只有自知。当然,在这许多皇帝中,最悲惨的还是那些亡了国的皇帝,有的一尺白绫、半壶鸩酒,传车弃市,算是死得干脆;有的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敌人的侮辱。如晋怀帝青衣行酒,晋愍帝洗爵执盖,宋钦宗马踏成泥。一朝龙游浅底,便是想做个平民百姓也不行了。如此凄惨难堪的境地,便如李煜词中说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亦如宋末帝赵昺所叹,“愿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

杨太后听说赵昺死去后,悲痛欲绝道:“我忍死间关至此者,止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随即也跳海而死。之后随同跳海殉国的南宋诸臣和后宫女眷少说也有十多万人。张世杰久候不见接迎赵昺的轻舟归来,便知凶多吉少,于是果断突围,在夜幕下夺路而去。数日以后,许多死里逃生的将士,又驾驶舰船集聚在张世杰的座船周围,停泊在南恩(今广东阳江)的海陵山脚下。他们当中,有人给张世杰带来了陆秀夫背负赵昺共同殉难的噩耗。张世杰悲痛不已,正在这时,不幸之中又遇不幸,飓风再次袭来。舰船上的将士劝他上岸暂避,张世杰绝望地回答:“无济于事了,还是与诸君同甘共苦吧!”随后,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登上座船舵楼,痛苦地俯视着在风浪中飘摇的宋军残船,焚香祷告上天道:“我为赵氏江山存亡可谓鞠躬尽瘁了,一君身亡,复立一君,如今又亡,大宋从此再无君可立了。我在厓山没有殉身,是指望元军退后再立新君,光复宋朝江山。然而,国事发展如此令人失望。难道这是天意!”张世杰说到此处,大英雄仰天长啸,突然坠身入海,滚滚波涛又接纳了一代英杰……

宋、元之间的战争,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厓山之战,终以宋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它标志着南宋流亡政府的最后崩溃,也宣告了历时三百二十年的宋朝最后灭亡。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游牧民族取得的军事成就能够和蒙古人相提并论。自横空出世的成吉思汗于1205年第一次征服西夏起,到1279年南宋灭亡,短短七十几年的时间里,蒙古铁骑如暴风骤雨一般,摧毁了欧亚大陆上的一个个国家,建立起了一个东到日本海,西至俄罗斯大平原,北起西伯利亚,南抵波斯湾的空前庞大的帝国。这确实是军事上的一个超级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