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皆损笔见意之指事。又有以相反为指事者。如反正为乏(乏),正乏即算术之正负,乏即负耳。反人为匕(匕),相与比叙也。倒人为(七,化),变也,人死则化矣。反永(永)为?(),永为水长,为分支,分支则水流长矣。之(之)象草出于地;倒之为之(帀),周也,川楚间有阴沉木者,山崩木倒,枝叶入地而仍生,岭南榕树亦反倒入地而生,此皆可见蒙密周匝之意。推予谓之予(予);倒予谓之幻(幻),以骗术诈惑人而取其财,斯为幻矣。止(止)象人足,反止为,蹈也。此皆以相反见意也。故指事有三例:一增一省一相反。今粤人减“有”字二画为“冇”,音如毛,意为无有,此俗字之属于指事者也。
指事有兼会意,而会意有兼指事。盖虽为会意,仍有指事之意在。北从二人相背,从二臣相违,相背相违,亦有指事之意。两或颠倒而成?,悖也;两止相背而成?(癶),足剌?也。亦兼指事之意。指事之例甚广,而段氏乃以为指事甚少,此亦未之思耳。但段氏犹知指事、会意,不容厕杂;而王箓友则直以指事为会意矣。要知会意之会,乃会合之会,非领会之会也。
造字之朔,象形居先,而指事更在象形之前。盖指事亦象形之类,唯象空阔之形,不若象形之表示个体耳。许君举日月二文为象形例,象日中有黑子,象日形之半,此乃独体象形,犬、马、豕、鸟、木、屮之类均是。至合体象形:果,田象果实,下从木;朵,象跗萼,下从木;象阡陌之状,而小篆作畴(畴);裘(裘),古文作求,小篆加衣为裘,中象毛皮之形,皆合体象形也。母(母)从女加两点为两乳形;儿(兒)从儿,臼象小儿头囟未合,亦合体象形也。自独体象形衍而为合体象形,亦有不得不然之势。否则无女之两点,无儿之臼,孰从而识其为母为儿乎?
象形之字,《说文》所录甚多,然犹不止此数,如钟鼎之,即为《说文》所未录者(钟鼎文字,原不可妄说,但连环之,可由上下文义而知其决然为环,经昔人谨慎考定,当可置信)。
造字之初,不过指事、象形两例。指事尚有状词、动词之别,而象形多为名词。综《说文》所录,象形、指事,不过二三百字。虽先民言语简单,恐亦非此二三百字所能达意。于是有以声为训之法,如:马兼武义;火兼毁义;水有平准之义,而以水代准(古音水、准相近);齐有集中之义,斋戒之斋,即假齐以行。夫书契之作,所以济结绳之穷。若一字数义,仍不能收分理别异之功,同一马也,或作马义,或作武义;同一水也,或作水义,或作准义:依是则饰伪萌生,治丝而益棼矣。于是形声、会意之作乃起。
形声之声,有与字义无关者,如江之工、河之可,不过取工、可二音,与江、河相近。此乃纯粹形声,与字义毫无关系者也。劦部之恊、勰、協,皆有同心合力之意,则声而兼义矣。盖形声之字,大都以形为主,声为客。而亦有以声为主者,《说文》中此类甚多,如某字从某,某亦声,此种字皆形声而兼会意者也。王荆公《字说》,凡形声悉认为会意,遂成古今之大谬。故理董文字,切不可迂曲诠释。一涉迂曲,未有不认形声为会意者。初造文字时,决不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