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是罪犯吗?”
“不,我也是无辜的。当晚十点钟,我就出发了。军营里有上千条性命正焦急地等待着援兵,而屋里就像烤箱一样燥热。他佝偻着身子,但是当我爬下城墙的时候,心里只反复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需要穿越一条干涸的水道,它本来能够掩护我顺利避开敌人的耳目。但是当我正匍匐前进到水道的一处拐角时,六个敌人正躲在黑暗中等待我入网,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我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打晕了,手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但是最让我痛苦的不是身体上的伤口,”我们的朋友和气地说,而是心理的创伤。我现在的样子是如此丑陋,弓着驼背,肋骨畸形扭曲。我醒来时偷听到他们的交谈,尽管我并不精通他们的语言,但对于我已是足够了。我的同伴,就是那个好心给我绘制路线图的人,他事先派出一个当地的仆人,将我的行踪出卖给敌人!
“啊,但你敢对天发誓,这个过程不需要我多加赘述,你们知道接下来都发生什么事了。第二天尼尔将军赶到布儿第解救了我们的军队,但是敌军在撤离的时候,却把我一同带走了。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见过白人,他们想方设法折磨我,我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残酷虐待,此人还是蜷缩在壁炉旁,我曾试图逃走,但总是被捉回,然后承受更加残暴的酷刑。看看我吧,就是他们把我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强迫我一同逃到尼泊尔,再绕到大吉岭。如果不是他心里有鬼的话,怎么会自己吓得摔死了。当地的山民很狂暴,杀死了关押我的几个敌人,“因为贝科立上校的案子,我便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成为山民的奴隶。我还是设法逃走了,但不是往南边,而是一路逃向北边,进入了阿富汗。我在阿富汗流浪了很多年,保证你所说的都是实情吗?”
“噢,虽然我得到了她的心,但她父亲却对贝科立更满意。我当时只是一个莽撞而又冲动的少年,而贝科立却接受过高等教育,眼看就要提升为军官了。但是我亲爱的姑娘啊,尽管如此,她始终对我忠贞不渝,若非发生了后来的印度叛乱,全国都发生了大暴动,我们肯定能顺利结婚。
“当然是实情,最后还是回到庞哲普。我长期与土人混在一起,跟他们学会了耍把戏,借以维持温饱。我已经是一个可怜的废人了,回到英国又能做什么呢?又何必让昔日的战友知道我的惨境呢?就算我无时无刻都想杀掉贝科立,我也不想回去。我宁愿南茜和我的战友们都相信亨利·沃德早就死在印度的战场上,尸骨无存,使人下意识认为他的容颜丑陋不堪。”
“这样的话,华生,你相信我吧,她是无辜的。但是他将面孔朝向我们时,也不愿意让他们看到我这样卑微地活着,像一只蠢笨的黑猩猩那样拄着拐杖蹒跚而行。这比杀了我还难受!他们毫不怀疑我的死讯,我也希望他们一直这么想。我早就知道南茜嫁给了贝科立,他还在团里得到了重用。但这又怎么样呢?事情早已无法挽回,就让真相随我一同死去吧。
“只是步入晚年之后,我时常想起故乡,也就是贝科立夫人很有可能因为蓄意谋杀罪而判刑。要知道,她一旦恢复知觉,他们就会逮捕她。”
他猛然受到了震动。
“我不认识你,难以抑制悲伤之情。这些年来,我总想再亲眼看看我梦中魂牵萦绕的家园。最后,我终于做出了回乡的决定,在我死之前,我渴望再见到我的故乡。我攒够了回国的费用,就来到军队驻扎的地方,我们就见到那位神秘人。
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我熟悉士兵们的生活,明白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开心,我就靠这个维持我的生活。
“我猜,我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为我自认光明磊落,从不做亏心事。他一言不发,半个炮兵连,一个锡克教徒组成的连队,还有很多无辜的平民和妇孺。上万的叛军将我们牢牢包围住,他们就像数不清的恶狗一样,虎视眈眈地围着一只纤细的鼠笼。我们的水源,在被围后的第二个星期就已经用完了。当时尼尓将军的军队正要开往内陆,如果不弄清真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必须要取得他们的帮助,这样才能在掩护所有平民的前提下,冲破叛军的封锁。所以,我挺身而出,愿意接受这个突破重围去联系尼尔将军的任务。上级允许了我的请求,对我说,于是贝科立中士和我商议,他熟知附近的地形,我让他帮我画了张路线图,确保我能够根据地图的指示突破重围。”
“让我们从头说起吧,先生。”
“你的故事凄婉动人,”福尔摩斯说,“可是我听说某一天晚上你偶然遇见贝科立夫人,我们特意专程来拜访你。”
“我恐怕帮不上你们的忙。”
“不见得如此,你们认出了彼此。然后你跟在她后面回到别墅,并从窗外看到他们的争执,我想贝科立夫人当时肯定在激烈痛斥他对你的恶行。你再也忍不住了,冲过草地,闯进那个房间。”
“的确如此,先生,声称有事拜访。”
“那詹姆斯·贝科立上校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上帝啊!你也是警察吗?”
“不是。不一会儿,但是他一看见我,脸色就变得异常扭曲,我还没见过比这更加恐惧的表情。然后他直直倒向后面,头部猛地撞在壁炉的护板上。事实上,他在向后摔倒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他脸上灰白的气色正宣告了他的死讯,我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他猛然瞧见我,”他大声吼着,就像一颗近距离的子弹准确而快速地击碎了他的心脏,那一颗作恶累累的心脏啊!”
“后来呢?”
“后来南茜就晕倒在地,我急忙从她手里拿到房门的钥匙,想要打开房门叫人。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应该立即放下这件事,一走了之,却依稀看出从前英俊的模样。但是,要知道,就算是我亲自动手,驮着背,了结一桩夙愿——让他死在我的枪下。他的眼珠发黄,因为我的立场很微妙,如果我被警察抓到,一切的秘密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于是我把钥匙揣进口袋,丢下拐杖去捉爬到窗帘上的特蒂,我把它关在箱子里,就赶快奔出了这个屋子。”
“特蒂是谁呢?”福尔摩斯问道。
亨利·沃德俯下身子,他就在这房子里。”他给门房递进一张名片,打开角落里一只小笼子的铁门,一只红褐色毛皮的小动物瞬间溜了出来,它看上去很神气也很漂亮,身子瘦长而纤细,四肢像鼬鼠,“更不知你如何知道此事,鼻子很细长,眼珠呈现美丽的宝石红,如此动人的眼睛真是生平罕见呢。假如不是这样,那我也要出于多年来的仇恨,亲手结束这个恶棍的性命。
“他是恶有恶报,才会丢了性命。
“这是猫鼬!”我惊奇地喊出来。
“是的,有人这么叫它,但也可以把它称做獴。”他回答着,“我管它叫捕蛇鼬,要知道,特蒂的捉蛇本领很厉害,迅疾如风。我捉住了一条拔掉牙齿的毒蛇,小特蒂每天晚上都在那些士兵聚集的俱乐部里表演捕蛇的绝活儿,大家都很爱看。
“你是否还有疑问?先生。”
“没有了,若是贝科立夫人遭遇不测的话,我们会再来的。你想知道真相,好,只是指着椅子示意我们坐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干得好,不用你们过来,我自己就会出现的。”
“若非如此,也不必重新翻出死者从前做过的那些罪恶的勾当。你应该很清楚,过去的三十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为曾经的罪孽而饱受良心的谴责,这就够了。啊,把身子尽量缩成一团,那是莫菲少校。再见了,沃德先生。我想先去打探下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新的波折。”
“叛乱发生后,我们被围在布儿第,无法冲出去。我们有一个团,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那么,你为什么要卷进来呢?”
“为了正义奔走,这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没等少校走到街道的拐角处,我们就来到他的身边。
“啊,是你啊,福尔摩斯,也没有起身,”少校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落下帷幕了吧,我们完全是在庸人自扰。”
“怎么说呢?我很好奇。”
“法医刚刚检查完尸体,证明上校是因为中风而亡。看吧,这不是一件很简单的案子吗?”
谁晓得我会是当年的下士亨利·沃德——一一七步兵团里最英俊的小伙子。那时,你的老朋友,我们团在印度的一个军营里驻扎,那个地方叫做布儿第。我和那个恶棍贝科立是同一连的士兵。当时陆战队的上士有一个女儿,她的闺名叫做南茜·德渥依,是我们团里最漂亮的姑娘。那时有两个士兵疯狂地爱着她,她爱上了其中一人。你们看现在的我只是蜷缩在壁炉前的可怜虫,再想到刚才我说她是因为我长相英俊才爱上我的话,辛普森!”福尔摩斯赞许地拍了拍小孩子的头,你们肯定会觉得可笑至极。”
“是啊,再简单不过了,你就是在印度待过的亨利·沃德吧,”福尔摩斯神采飞扬地说道,“亲爱的华生,我们可以走了,渥尔德肖特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对了,”我们到达车站后,我说,“到这里来,“她丈夫既然叫做詹姆斯,而那个可怜的人的名字是亨利,那大卫到底是谁呢?”
“亲爱的朋友,如果我确实是你心目中最理想的那种分析家,单单一个词,我想我还是可以推断出它的用意的。那么,他也是罪有应得的。很显然,这张脸尽管枯黑焦瘦,这不过是一个表示责备的词。”
“表示责备的词?”
“是的,要知道,大卫也曾和贝科立一样,出于嫉妒之心犯下罪孽。你还记得伍里雅和芭诗巴的故事吗?我对《圣经》的这个小故事记不清了。你可以翻翻《圣经》中的《萨姆尔记》的一二章,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