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熙路史记:一条街与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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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刘师亮以诗“挡道”

刘师亮(1876-1939),初名芹丰,又名慎之,后改慎三,最后又改名师亮,字云川,号谐庐主人,出生在内江市椑木镇,曾任成都水帮会会董。刘师亮自幼好诗文。1912年移居成都,以经营茶社、浴室为生。1929年5月创办了《师亮随刊》,常在该刊以谐稿、诗作、戏剧、对联等文艺形式,于嬉怒笑骂之中,抨击军阀及其黑暗统治,伸张正义。谐文短小精悍,意味隽永,常发端于芥子之类琐事,而归结到“改良社会”上去。只要不顾民生,不遂民意,冷不丁就被刘师亮逮住了,“待老子一个个骂将过来”。刘师亮在20世纪30年代以“幽默大师”之誉而闻名于蜀中。他的朋友于雨人就说过,豫老(刘豫波,成都“五老七贤”之一)的诗好比荣乐园的鱿鱼、海参,虽然是名贵大菜,没钱人却吃它不起。师亮的诗却好比麻婆豆腐,麻、辣、烫、色、香、味俱全,花钱不多,经济实惠,贩夫走卒,人人能吃。如此比喻,十分到位。

刘师亮为人诙谐而怪诞。有一日,刘师亮被召去见某将军,他提着灯笼前往。问:“你怎么大白天打灯笼?”答:“你这里太黑。”其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杨森修建春熙路之举措,应该说顺应了市民、客商的迫切要求,代表了一定的民意。更关键的是,春熙路的落成,使得两大经济中心得到了连通,疏通了城市脉络,为日后春熙路成为名震巴蜀的“金街”埋下了丰厚的伏笔,意义不可谓不大。但是他强行拆除民居房舍,也使一些平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刘师亮自然没有闲着,深谙民间疾苦,反感权柄者的堂皇说辞,他以刻刀一般的笔,使得专权者露出了“皇帝的新衣”。他在小报上刊登了一副语意双关的对联:民房早拆尽,问将军何日才滚;马路已捶平,看督理哪天开车。上联中“滚”既指轧路机滚平马路,也咒骂杨森“滚出成都”;下联“开车”既指通汽车,又是四川方言中“走人”之意。事实上,次年(1925年),杨森在统一全川的“统一之战”中大败,败出四川,应验了对联所言路修好了该“滚”了。“这副对联被暗中张贴在闹市盐市口,由于表达了人们要杨森尽快倒台的愿望,在两天之内便传遍全城。”(王笛《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2月1版,第341页)

有不少人说杨森会因此暴跳如雷,派人抓打刘师亮、封报馆,似乎杨森只是个不会用心计的赳赳武夫,其实是太低估这个军阀阴鸷的一面。成都文化学者郑光路先生考证说,自己查阅到杨森老部下杜重石先生的一篇回忆文章,披露了鲜为人知的事实。

杨森知道后,问他的秘书陈继新:“刘师亮何许人?”

陈答:“成都有名的喜欢乱骂人的无聊文人。”

杨森不假思索地说:“我看他还有些才气,倒想见见这位读书人,向他讨教讨教……对读书人要恭敬些,不要随便叫,拿我的名帖去请他来。”陈继新秘书精心安排,打算利用人多口众,唇枪舌剑,窘刘一场。刘师亮应邀到了督理府,对杨森微欠身开口:“师亮今天来督理府,是来向督理讨打的。”众人一愣,他接着说:“督理提倡穿短服,我却穿长袍来见督理,这不是我居心冒渎虎威,该挨打吗?打赤膊的罚打手心,我是该打屁股了!”众人都笑,客厅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杨森说:“穿短服是为节省布匹。有了现成的长袍放起来不穿,再去做短服,这不是节省,是暴殄天物。有人叫我是蛮干将军,这是以讹传讹的道听途说。遇事蛮干,不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刘师亮晓得是为对联骂杨森之事,就开门见山地说:“师亮草芥庶民,拙联只不过表示我渴望马路早日滚平,从速开车以孚民望耳。”杨森呵呵一笑说:“先生把我当成武夫,还听不懂语意双关骂人之妙吗?”刘师亮见杨森很和气,便说:“师亮昔日只仰将军龙虎雄姿,今面聆教得亲凤麟华采,真乃儒将大风。师亮舞笔弄墨,实属班门弄斧,惭愧!惭愧!”

杨森戴了高帽子,也感快活。刘师亮引古喻今,就派兵强拆民房一事委婉进言:“督理善于纳谏,《孙子》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足见使用武力乃不得已而用之。以师亮愚见,建设新四川实行新政令也要以‘伐谋’为上,取得民心。”

杨森听了哈哈大笑说:“先生意见很好,建设新四川,要以‘伐谋’为上,取得民众拥护,才能有成!”杨森还当刘面对陈继新说:“刘先生很有见地,叫各机关法团、部队要多订阅《师亮随刊》,开放眼界,增加知识。”两日后,刘师亮收到杨森给他月送舆马费百元的督理署咨议聘书和给《师亮随刊》资助费500大洋。从此《师亮随刊》的发行量由原来六七百份增至近2000份。之后,刘在《师亮周刊》常撰文称赞杨森是“宽心容物,平心论事,虚心受善,知人善任”的儒将……(见《成都旧事》,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10月版,第36-37页)

杨森撒几颗盐巴就把大名鼎鼎的刘师亮放“咸”了,由此可见刘师亮的机变与圆滑,这莫非也是本土文人的一大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