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事变,八国联军侵华,清王朝已置身风雨飘摇、民怨沸腾的境地。积弱积贫的中国何以在列强觊觎之下图存?晚清重臣袁世凯、张之洞、刘坤一等人鼓吹“新政”,终于被朝廷采纳,推行“新政”开出的药方之一,便是“劝业”。当时有一种认识,西方国家的富强,不是以“商”而是以“工”,西洋、东洋之所以富强,关键在于近代工业的飞速发展。由此反思中国,欲摆脱羸弱贫困,就必须“劝业”。
天津中山路上的中山公园,在1907年开设之初,就是找不到一个妥帖的词语来概括“集贸兴业”的意思,因此,面对天津方面呈交的《请定公园名目》,袁世凯一锤定音,定名“劝业会场”。可以说,袁世凯是“劝业”一词的始命名者。
清末急时抱佛脚的“劝业”之举,与《史记》的“各劝其业”、《盐铁论》的“百姓劝业”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已被赋予特定的时代内涵——即提倡实业。日本明治维新的结果一目了然:富国强兵,殖产兴业。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曾专设“劝业寮”,为弘扬远播劝业伟力,他们举办劝业博览会,设立劝业场。驻日外交官黄遵宪在《日本国志》一书里,特意讲到劝业寮与劝业场的设置。1901年赴日的周善培,置身其间,强烈感受到了“劝业”之于一个国家的作用。
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四川劝业道台(相当于建设厅厅长)周善培把图书业帮的樊孔周提拔为成都商务总会协董。樊孔周有“智多星”之称,在其积极奔走下,筹股集资4万两白银,购买了总府街至华兴街之间(原老盐店)的地皮,经四川总督赵尔丰批准修建而成。全部工程包给成都著名的建筑营造商江建廷设计建造。当年7月动工,历时8个月建成。初名为“劝工场”,后因全国统一场名,改为“劝业场”。劝业场全长158米,分前、后两场,前场南向总府街,后场北向华兴街,中有东西两条支路,前后场口设有栅门,早启晚闭。两场口侧辟有专供停车停轿的舆马场。场内两排商业用房一楼一底,前后设置走廊楼道,整体建筑式样既承中国古代建筑传统风格,又仿埃及古造型特色,俗称“走马转角楼”。
宣统元年三月初三(1909年4月22日),成都劝业场正式开场,入场经营的商家有152户,均由劝业场事务所从城区商业行业中严格挑选。据王川博士论文《春熙商贸文化之旅》的统计,经营有当地厂家生产的绸缎、花布、靴帽、套袍、刺绣、香粉、书画、玉器、玻璃、漆器等物品,也有官厂所出的牛皮鞍鞯、竹丝彩画挂屏、瓷胎盘碗、红绿茶、多宝架、卤漆、印刷品等,还有台湾番席、广东糖食、福建烟丝、北京戏匣、丸药、参茸燕桂、龟鹿阿胶、龙井香片、口蘑对虾、烤香云纱、广铜烟袋、纸烟洋酒等外地产品,以及巴黎香水、法国绢绸、泰西纱缎、德国自行车、西洋绒、金丝眼镜、八音钟表等外国商品,总共2700余种,年交易额达30余万两白银。这使成都劝业场跻身于天津劝业场、
北京劝业场、济南劝业场和武汉劝业场之列,成为中国最著名的五大劝业场。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语境下,“劝业”主要指的就是“劝工”。与国内最早的劝业场——武昌劝业场近似,成都劝业场大体也分为三大部分:一为内品劝业场,陈列四川省内手工制造品;二为外品劝业场,陈列外省和舶来品;三为物产内品场,陈列各种土产等非工业品。“劝工”与“劝业”密不可分。
建场初衷为“亮牌明码经营,比较工艺优劣,谋求进步改良,发展本地产品”,这些“明码实价”的文明举措,在成都是开天辟地的,对改善本地社会风气作用极大,后来走马街、东大街的商家也逐渐采取了“明码实价”的买卖方式。但开场一年本地产品营业额仅占20%—30%,实际是经营洋货为主的,显然距离振兴“实业”的初衷已有距离。鉴于劝业场开业后迅速成为四川的重要商业中心,宣统二年(1910)三月,成都商会具文报请改名“商业场”,经北京农工商部批准,是年五月十八日正式改名。改名后,场内商家兼营洋货、广货日益增多,营业十分兴旺,当年全场交易额达银46万余两。宣统三年(1911)四川兵变和民国六年(1917)、民国二十二年(1933)的两次大火,使场内商家元气大伤,生意逐渐萧条,但仍有商家经营活动。如位于商业场13号的“美琳服装店”,建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为前店后厂,自产自销毛料服装、男女西装、中山服、毛呢大衣等110个品种,生意遍及西南地区。
成都的改良者利用商业场的成功,向民众鼓吹“新亦优”、“旧亦劣”的思想,希望公众通过商业场的窗口而了解世界。
梁启超在《敬告国中之谈实业者》当中曾描述说:“上之则政府设立农工商部,设立劝业道,纷纷派员奔走各国考察实业,目不暇给……下之则举办劝业会、共进会,各城镇乃至海外侨民悉立商会,各报馆亦极力鼓吹……今之中国,苟实业更不振兴,则不出三年,全国必破产,四万万人必饿死过半。吾既已屡言之,国中人亦多见及之。顾现在竞谈实业,而于阻碍实业之痼疾,不深探其源而思所以抉除之,则所谓振兴实业者,适以为速国家破产之一手段。”这既是对以“劝业”呼唤中国实业的功利心态的真实写照,也是对实业救国论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