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那张惯用的笑脸忽然僵了一下。
许墨莲则是在顾七七话音刚落的时候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踩着高跟鞋蹬蹬地就走到苏暮面前，那双明艳得过分的眸子仿若要喷出火一样看着她：“苏暮！？”
“真荣幸您居然认识我……”苏暮扯了扯嘴角，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她的眼神顿时化为了利剑，像要把苏暮四分五裂一样，“你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么？还是——”她转了转眼珠，锐利的眼神就落在了依然握着苏暮的手的洛远身上，“你是离恨天？是你带她来的？你胆子倒大了，以为你还能……”
“我是墨竹。”洛远淡淡地说，好像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你……竹子！？”许墨莲一腔怒火似乎在瞬间被堵在喉咙，她看着洛远，傻了。
苏暮也傻了。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她的偶像学长洛远，刚才确实是很清晰地说了，他是墨竹。
——墨竹！？
他怎么会是墨竹！他不是离恨天么？那他之前……
“墨竹？”苏暮扭头看着洛远，期望从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洛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娘子……？”苏暮面色扭曲了一点。
“嗯。”洛远又点点头，只是这次唇角边似乎带了点笑意。
苏暮只感觉脑袋里轰隆轰隆的，瞬间空白一片，又好像浮现了很多片断。洛远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苏暮，也是暮成雪吧，如果她没记错，她还对他说出了“我心里只有娘子一个人”这种话吧！？
天哪，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忽然间，苏暮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顿时甩开洛远的手，一跃而起，气势汹汹地说：“你们谁是离恨天！？”
全场静默。
吼完这句话后，理智也回到了苏暮脑中。貌似以她现在这么个不受待见的身份，这样干也太嚣张了点，有人理她才怪。
苏暮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直接坐下去，便看向祁明。只见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与不解，仿佛不明白当初告诉他说自己从没玩过网游的苏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喊出离恨天这三个字一样。而后苏暮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的男子。
苏暮一瞬间想通了。他跟着祁明一起进来，又对自己说出那种话，不是离恨天还能是谁。
“你你你……”苏暮指着他，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却只是用疑惑的眼神回望苏暮。
“喂，竹子你脑袋犯糊涂了吧？”许墨莲终于回过神来了，不禁不可置信地指着苏暮对他说，“你忘记这个女人干过什么了？小暮暮呢，你对得起她么？”
“她就是。”洛远看向苏暮，眼眸依然清澈无比，看得苏暮心头猛地一跳。
“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好意思，”苏暮诚挚地笑笑，“我确实是暮成雪。”
现场忽然就沉默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顾七七脸上顿时写满了囧字，“你这是……在我千辛万苦灭掉我杀父仇人之后，再告诉我说那其实是我爸爸呀，他是为了逼我成长才这么骗我的！”
许墨莲也狠狠瞪着她：“我不会相信的，今天无论你说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放过你。”
“你们不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忽然有人这么说。祁明顿时跳了起来：“我说上次YY里面暮成雪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你！苏暮你不是说从不玩网游的么？”
“骗你的，你居然信了。”
“……”祁明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许墨莲蹙眉，暮成雪的声音她还有点印象，确实和眼前苏暮的声音非常相似。
“不是吧，水果糖和暮成雪是一个人！？小暮你怎么可以精分到这种程度……”顾七七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水果糖跟我本人没关系。不过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许墨莲眉头一皱，忽而就义正词严地打断了苏暮的话：“你不知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套说辞？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真的是暮成雪，而不是水果糖又在耍什么新花招？YY上的声音不能作准吧，还有，既然你是暮成雪的话，为什么一直不解释？”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苏暮也有点纠结。其实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相信禽兽了，可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跟他们坦白呢？
也许是对于虚幻的网络仍有一丝不确定吧，与禽兽无关，只是世道如此。
于是面对许墨莲咄咄逼人的审问，她只能娇羞地低头，弱弱地说：“我、我害羞……”
许墨莲：“……”
“至于怎么让你相信嘛，”苏暮扳着自己的手指，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就在许墨莲快要暴走的时候，她才开口，“我家娘子差点没娶到我，是因为他自作主张登了我的号气得我有一个星期没上过线；红莲和我第一次见面是在地府，后来我就莫名其妙地加了帮派；最近大家一直在青峰山是因为我和娘子做夫妻任务要收集高级配方；烟花乱让我不要找一树做装备因为他的手太黑；帮战之前大家都在问怎么打，进场之后才发现是坑爹模式……”苏暮回忆着这些零散的片段，问，“这样够不够？”
许墨莲顿时抿紧了嘴唇。
“就算你是苏暮……”齐枫忽然冷笑一声，“为什么不说？耍着我们玩很有意思么？”
为什么呢？苏暮也不知道。
“对不起。”她说。
其实很多时候，问题都可以简单迎刃而解，但她却偏偏选了一条最纠结的路，怪不得人。
“小姑娘嘛，青春期偶尔会干出些不合理的事情，可以理解。”
好不容易有人出来打圆场了，离恨天却在这时候忽然站了起来，阴晴不定的面庞上带着隐隐的愕然与怒气，“你是暮成雪，苏小懒？”
“嗯，苏小懒，”苏暮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目前有点像三师会审的气氛让她挺后悔的，“我小名。”
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她就撒了这么多谎？
只是……
如果墨竹才是洛远的话，这货之前就是在忽悠他嘛！
想到这个，苏暮便来了气，也不管还傻傻站着的离恨天了，自个安然地坐下。
一转头，却看到洛远嘴角边略带鼓励的笑。
苏暮的脸忽然就红了。
“够了够了，”许墨莲终于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认命地坐了回去，“你们自己的破事自己解决，我懒得理你们。”
“等等等等，”顾七七忽然叫道，“如果他是竹子的话，那他是谁？”
她指着的人，正是方才被她认为是墨竹的那个西装贵族男。
“我叫廖羽尘。”他笑得格外和煦，“游戏ID烟花乱。”
“那你……”顾七七颤抖地指向他旁边面容冷淡，一副秘书打扮的女子。
女子神情不变，只是用很公式化的语气说：“楚泠，泠然听雨。”
顾七七：“……毛线！？”
然而不只是顾七七。在座不少人都被雷到了，便再也顾不上苏暮的事。
说苏暮是暮成雪，他们还能勉强相信，但说这个似乎没有任何表情的寡淡小女人是泠然听雨，那个呼风唤雨恩威并重的禽兽头子，那个回头一笑能让整个《天下》震惊，那个将所有的野心与诡计藏在温和有礼的外表之下的狠角色……
怎么可能！！？
众人内心都在咆哮：太坑爹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正常了吧！！
“当然，我们两个都知道彼此的帐号密码，所以有时候会交换着上。”廖羽尘微笑着解释。
这样还能说得通。怎么看都觉得廖羽尘的BOSS气场比较符合泠然听雨，而不是楚泠那个冷着一张脸的小秘书。
只不过这番话却让顾七七捂起脸，笑得格外兴奋地说：“老大和阿乱果然是JQ满满啊！果然是阿乱在上么，现实中的老大看着太弱小了……嘛……”
楚泠一个冰冷的眼神让她噤了声。
“咳咳，好吧，”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的顾七七开始纠结其他人去了，“那这个人？”
这回她指的是祁明，刚才被她认作是泠然听雨的人。
“祁明，ID晓风残月。”
“这是离恨天吗？”顾七七指了指苏暮身侧垂首不语的男子，在看到祁明点了点头替他介绍说“沈天翔，ID离恨天”后，她又很疑惑地歪了歪头，“奇怪，那云哥跑哪里去了？”
“在这里，”在场唯一一个上了四十岁，被顾七七指作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大叔笑呵呵地说，“我叫云霄，也是浮云哥。”
“……云哥真是深藏不漏，明明都是该喊云叔的人了。”顾七七讪讪地说着，心里琢磨着那个猥琐老变态怎么就变稳重好大叔了。但估计是猜错太多，她对自己已经没了信心，这时候也懒得猜了，干脆直接问道，“一哥呢一哥呢？”
“七七真的认不出我来了？”祁家姐姐笑眯眯地开了口，“我是祁烟，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卧槽，一哥居然是妹子不是大叔？！”顾七七又被雷了一把。苏暮也有些惊讶，毕竟一树在她心中定了型，就是个温厚宽容好说话的大叔，没想到居然是霸气外露的祁家姐姐。
然而这时候，一直懒散坐着的齐枫忽然抖了抖脚，之后居然跳了起来，指着祁烟说，“你是一树？”
“对呀。你是红尘吧。”祁烟冲她一笑。
齐枫顿时憋红了一张脸：“你你你你居然是女的……”
“一姐！？”顾七七忽然尖叫一声。
“看清楚了，老子是男人！”齐枫扭头瞪了她一眼。
顾七七顿时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神色扭曲地转过头：“那，红莲……”
她的目光忍不住露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暴露身份的人身上。
按排除法来说，是她没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暮也惊讶，在她心目中，月下红莲应该是个嚣张任性冲动却挺讲义气的纨绔子弟——
却见许墨莲格外妩媚地一笑，抚着自己的下巴，用柔得能掐出水来、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的嗓音说道：“啊，我是许墨莲，游戏ID是月下红莲。”
——月下红莲居然是个女人啊啊啊！！
顾七七瞬间倒地。
她一直以为红莲拒绝她的理由是游戏中他们两个都是男的。不过没关系，她不过是玩错了号而已。但当她以女生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却发现，你妹的她居然也是个女的！
游戏果然不是现实。
游戏中他可以是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少年，她可以是仰慕他的英姿，因而五湖四海都追着他跑的少女；然而现实中她是一个极具成熟女性的魅力的女人，她却至多不过一个情窦初开，还认错对象了的少女。
实在是太悲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