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见到岳飞从美人房间走了出来,却并没见其色欲交欢之状,心里已经失望到极点,那张俊趁机道:“陛下,当一个男人一不求财,二不好色,那他到底要什么?”赵构脱口而出,道:“那只有第三样了,权!”说着自己也不禁打了冷战,武将弄权,前车之鉴,这可马虎不得。
第二天他便带着岳飞来到淮西军营,看着淮西军军容不整、操练不严,他不禁感到恼怒和失望,一阵寒风吹来,他咳嗽了几声。姚公公急忙递上手绢,他接过擦了擦嘴巴,瞄了一眼岳飞,开始他的第三次试探,叹了一口气,道:“唉,自从海上归来,朕的身体便多灾多病,遍寻名医,也无良方。看到你们父子能并肩作战,朕好生羡慕。”
岳飞坦然道:“皇上日夜为社稷操劳,龙体欠安,我们做臣子的该多为皇上分忧才是。”赵构见自己并没有把岳飞引到“正题”,便直接说道:“金国近来有何动静?”
岳飞毫无顾忌道:“自从金兀术杀死粘罕以来,金国便消停了许多,但臣窃以为金人正厉兵秣马,准备下一次南下。”
赵构追问道:“那伪齐近来如何?”
张俊在一旁插嘴道:“皇上,臣得到密报,金人废黜刘豫之后,意图改立先皇太子为傀儡皇帝,图谋制造两宋南北对立之局面。”
赵构道:“朕也听闻此事了,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张俊看了看高宗头顶,道:“金人贯行‘以汉治汉’,不过这次,他们这步棋走得狠了点,”转头对岳飞道,“岳帅,你对伪齐颇有了解,你看当如何?”岳飞不知这话里有陷阱,望向远方,思索片刻,道:“金人一贯主张以汉治汉,张邦昌、刘豫,莫不如此。然而这次有所不同,先皇太子是赵氏正统,一旦他在汴京登基,中原民心士气便心向新帝,到时,我们再想北伐,便难如登天了。皇上,为民心士气考虑,皇上需当机立断,册立太子,以破金人阴谋。”
张俊听闻,立马怒恼叫道:“大胆,作为武将岂可干涉内政!皇上尚无子嗣,立何太子?”
岳飞并不理会张俊的呵斥,慷慨激昂道:“文官武将皆为宋国臣僚,忧心国事,怎分内外?若此时立了太子,便可攻破金人之阴谋,此为攘外。放眼历朝历代,立太子往往能避免群臣拥立新主、平定民心。皇上此时立太子,便能向世人展现一个心怀宽广的君王,此为安内。故而,立太子,是攘外安内,平定天下之举。”赵构越听越皱紧了眉头,等岳飞说完,一字一顿地说道:“卿言虽忠,然你握重兵于外,朕的家事非卿所当顾!”
岳飞一听,面如死灰,不知高宗何以如此震怒。只听高宗接着说道:“朕曾拟定让爱卿掌管淮西军军权。然而,淮西内部再三陈情,说淮西这支部队只服王德,希望朝廷任命他担任总管。朕很为难。”
岳飞听过,备觉诧异,道:“据臣所知,王德和郦琼素来不相上下,互不服气。若是王德为总管,必然会导致二虎相争!”
赵构问道:“王德不行,那张俊怎么样?”
岳飞看了看张俊,坦然答道:“皇上既然问了,臣只好据实回答。张宣抚性子有些暴躁,谋略欠缺,恐怕郦琼会不服。”赵构听了,审视着岳飞道:“那杨沂中应该高出这二人了?”
岳飞摇头道:“沂中虽勇,和王德差不多,怎么驾驭得了这支部队?一旦处置不当,变乱可能在弹指间就会发生。”
赵构道:“临安如今依靠这批人马驻守淮西作为屏蔽,如果抽拨了淮西军即能平定中原,朕当然舍得。但朕担心……如因调动了淮西军,不但不能收复中原,却先把淮西丢了,那么,势必连建康和临安也难保周全,爱卿可念及这一点?”岳飞立即拱手道:“臣有对策。近来颇有传闻,说庐州、寿州之间微有边警,经进一步调查才知道,乃是金贼乘隙渡淮,淮西军竟未能察觉,可见军中将领不明之甚!我知道淮西军的将校中,有擅自拉了士兵逃往淮北的,而淮西方面一直隐讳不报。皇上,淮西军如此混乱,朝廷却茫然不知,岂不要败坏国事?若不将此军严加操练,如何能够拱卫东南周全?”
赵构冷眼看着岳飞,不快道:“照爱卿的意思,淮西军非你莫属啊!”
“臣不是图谋这支部队,有了这五万人马,臣率本部兵马即可出兵北伐,不出三年,中原可复!”
“朕知道了!朕与金寇不共戴天,收复之事,朕何尝有一日敢忘于心?”岳飞听赵构如此说道,心中不禁一怔,只见那赵构早已拂袖而去。
岳飞远远看着赵构和张俊的背影,一脸苦涩,知道自己的一切抱负将成为泡影。岳飞一连几天都陷入沮丧而不能自拔。这天他来到街上进入一家酒馆,也放弃了自己原先的酒戒,借酒浇愁。
酒过三巡,岳飞很快醉了,看着外面的天色,想着皇上的态度反复无常,回想自己跟着刘韐、宗泽两位老将抗金的情形,一时情绪万千,看着酒家在一张桌子上放有笔墨,便提笔在墙上肆意挥毫起来,写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突然有一人拍掌叫道:“好词!好字!”岳飞转头看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俊,只听他道:“听说岳帅出来,我便一路找来了。皇上让我交与你。”说着拿出一个御札递给岳飞。岳飞接过来看,只见高宗在上面写道:淮西合军,颇有曲折,淮西之兵,须得朝廷指挥,若万千宠爱集卿一身,不顾下情,恐军心思变,而酿大祸。其中委屈,卿宜悉之;朕对卿之倚重,卿宜悉之。
岳飞喃喃道:“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张俊装作糊涂道:“我怎么知道啊?现在王德担任总管,郦琼担任副总管,已成定局。”
岳飞叫道:“我找皇上去!”
张俊劝道:“兄弟,皇上已经起驾回宫了,让你回驻地候命,我还要处理交兵事宜。”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岳飞,道,“天威难测啊!”见岳飞不悦,又拍了拍他肩膀,道:“兄弟,好自为之啊。”说着便离开了。岳飞看着张俊离去的背影,又抓起一坛酒猛往嘴里灌下。
很快,赵构便下旨让王德掌管淮西军。张俊遵旨来到淮西军营,摊开兵权转交书,由王德画押,宣布道:“即日起,王德任淮西军总指挥,郦琼为副指挥。”
郦琼看着王德得意扬扬的样子,大为恼火,道:“凭什么让他执掌兵权?”
张俊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王德看着郦琼不可一世道:“郦将军,今天起,你可要好好辅佐我,我们同心协力,一起治理好淮西军。”
郦琼脱口骂道:“放屁!”
王德大笑,道:“郦将军,你对这样的安排要是不服气,大可向皇上去请愿。可是,你敢吗?”郦琼怒视王德,突然拔刀相向,王德的部下也拔出刀来与之对峙,僵持了一会儿,郦琼冷哼一声,突然把刀收回,率领部下走出营帐,愤恨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部下问道:“将军,现在咱们怎么办?”
“与其在王德手下受气,不如另谋高就。”
“您的意思是?”
“咱们投金去!”
部下担忧道:“投金?如何取信于金人?”
郦琼笑了一声,狠狠道:“咱们不能空着手去,得备份大礼。皇上离开扬州还不远,现在动手还来得及。”说着与部下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天傍晚,张俊正和王德在营中庆贺,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不由分说举起刀向王德砍去,张俊见大事不妙,急忙逃出营帐,骑马而逃。同时郦琼自己也带着一队淮西军士兵在山林中疾驰,抄近路截击赵构。那赵构正在御辇中昏昏睡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厮杀声,举目一看,四处弥漫杀气,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他连忙下车拔出随身宝剑保持戒备,可是那些御林军根本不是郦琼他们的对手,很快便被杀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赵构亲自杀敌抵御。赵构一边豁出命顽抗一边叫道:“骊琼!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我?!”
郦琼冷冷道:“我本不想反你,谁让你以王德为正,以我为副,我不服!既然在这里受窝囊气,不如去北边吃香喝辣!”说着挥了挥手,示意黑衣人杀向赵构,并叫道,“皇上,你跑不了了,束手就缚吧!本将军让你去五国城跟你亲人相聚!”
赵构见自己穷途末路,悲笑道:“去五国城?那生不如死!你还是杀了朕吧!”
郦琼道:“好,那拿你人头去投金也不赖!”说着向赵构杀了过去。此时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挥舞双锤,将其挡开。郦琼仔细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岳云。还没等郦琼反应过来,岳云已经将赵构拉到马上,虚张声势道:“皇上,别怕,我爹的大军就要来了!”郦琼一听,不知是真是假,正在犹疑,被岳云一锤击中,跌倒在地,岳云连忙带着赵构逃了出去。
岳云带着赵构一路疾驰,终于甩脱追兵,一身血污地回到了临安皇宫。吴氏见状,连忙服侍他更衣。此时御林军首领走进来向他禀报:“皇上!郦琼带着五万人马和十万百姓投了金人,御林军赶到时,只找到了姚公公,张大人仍不见踪影,生死不知。”赵构听闻,将早在门口等着的一干文武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此时却见张俊一身血痕地从外面进来,说要面圣。
文武百官看着张俊竟然不知死活,还敢回来面圣,都等待着一场好戏。可是那张俊却似乎不慌不忙走了进去,开始还能听到赵构在向他骂道:“你还有脸回来?!让你办这么点小事,你都搞砸了,你说你该不该死?!”后来却不见动静了,到最后岳云和其他文武百官看到张俊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所有人不禁感到一阵意外,猜测不透,大家正在议论纷纷时,那姚公公尖厉声道:“宣岳云觐见!”
岳云忙收拾起心绪,恭敬而入,见到高宗磕头道:“臣岳云叩见皇上!”
赵构亲自扶起他道:“爱卿救驾有功,免礼免礼!”说着拿出一把宝剑赐予岳云,道:“大宋多几个你们这样的父子,朕就高枕无忧了!这把宝剑,跟着朕从归德一路走到这里,今天,朕将它送给你,你以后要用它平奸除佞!”
岳云接过宝剑,道:“谢皇上。”
赵构奇怪道:“昨日要不是你及时救驾,后果不堪设想,你是如何知道郦琼谋逆的?”岳云恭敬答道:“微臣不知。”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爹让我送奏折给皇上,正好遇到贼人图谋不轨。”
岳云说着取出一道奏折,递给赵构。赵构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岳飞遒劲的字体写道:臣眼疾又发,若朝廷无北伐之志,臣乞交上兵权,还乡就医。赵构看完,生气道:“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朕不准他的请求,让他速速回营!”岳云领命退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但赵构依然心事重重。吴氏见状,便安慰道:“皇上,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再想了,虽然有些损失,所幸有惊无险,皇上龙体安康,已是大幸。”
赵构叹了一口气,道:“唉,朕不是为此事烦恼,今天张俊的话说得很对,太祖立国以来,崇文抑武是有道理的。一百个文臣贪污纳贿,都比不上一个武将作乱危害更大啊!”
吴氏看了一眼赵构,道:“皇上是不信外边的大将军们?”
赵构看了看墙上的万里江山图,道:“江山稳固,还得靠他们,朕不得不信,可朕若是全信,江山同样会危在旦夕。”
吴氏问道:“那皇上有何打算?”
赵构沉吟道:“朕也没想好,日前,金人传来消息,要与我进行和议。现在看来,与其让这些武将们打打杀杀,尾大不掉,不如和气生财,与金人平分天下。你说这样可好?”吴氏听过一笑,道:“这种国家大事,臣妾怎么知道,臣妾进宫前,只是一个卖豆腐的。”
赵构看着她娇羞,笑道:“豆腐好啊,等我老了,牙齿咬不动了,就天天和你吃豆腐。”
吴氏脸红道:“皇上取笑臣妾了。”
赵构将她搂在自己怀里道:“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能这样,不很好吗?不过,咱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就不好说了。”
吴氏动情道:“皇上!”
赵构看着吴氏的面庞,亲吻了一下,狠狠道:“朕的江山来之不易,朕不想像父皇那样沦为异乡孤魂,朕要安安稳稳的,和你守住这江山,过太平日子。朕发誓,朕宁可错杀忠臣,也不要让淮西兵变这种事情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