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公娶了齐国太子得臣的妹妹为妻,称庄姜。长得漂亮却没生儿子,故而卫国人替她写作了《硕人》诗歌。庄公又从陈国娶夫人,称厉妫。生孝伯,不敢孝伯死得早,厉妫的妹妹戴妫,生了桓公,庄姜把桓公看成自己的儿子。
卫国的公子州吁,是庄公的爱妾所生。州吁依恃宠爱,喜欢摆弄刀枪,庄公不加禁止。庄姜因此而讨厌他们。卫大夫石碏劝告庄公说:“我听说要是喜爱孩子,便要用道义教育他,不要让他陷入邪恶。骄横、奢侈、淫乱、放纵,是出生邪恶的温床。这些坏品行的形成,又是宠爱太过的缘故。要是您要立州吁为太子,便赶快确定他的地位;要是拖延不决,便会成为祸患。受到宠爱却不骄横,骄横惯了却能承受地位下降,地位下降了却不埋怨,心里埋怨却能在行为上加以克制,如此的人实在太少了。并且,低贱的人妨害高贵的人,年少的辱慢年长的,疏远的离间亲近的,时间短的取代时间长的,势力小的凌驾势力大的,淫乱的败坏道义的,这即是所谓“六逆”——六种背理的行径。君侯仁义,臣子奉行,父亲慈祥,儿子孝道,兄长爱抚,弟辈恭敬,这即是所谓的“六顺”——六种合理的行径。丢弃合理的而去仿效背理的,这是招致祸患的缘由。作为君侯的,想要必除祸患,而您却招它来,这或许是不行吧?!”卫庄公不听。石碏的儿子石厚跟州吁友好,石碏阻止他们往来,没成功。卫桓公即位之后,石碏怕牵连自己,宣告告老还家了。
隐公四年
[原文]
〔经〕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取牟娄。戊申,卫州吁弑其君完。夏,公及宋公遇于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秋,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九月,卫人杀州吁于濮。冬十有二月,卫人立晋。
[原文]
〔传〕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公与宋公为会,将寻宿之盟。未及期,卫人来告乱。夏,公及宋公遇于清。
宋殇公之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郑人欲纳之。及卫州吁立,将修先君之怨于郑,而求宠于诸侯以和其民,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宋人许之。于是陈、蔡方睦于卫,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公问于众仲曰:“卫州吁其成乎?”对曰:“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夫州吁,阻兵①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
秋,诸侯复伐郑。宋公使来乞师,公辞之。羽父请以师会之,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翚帅师”,疾之也。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
石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石使其宰羊肩莅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②。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卫人逆公子晋于邢。冬十二月,宣公即位。书曰:“卫人立晋”,众也。
[注释]
①阻兵:仗着兵戈,依赖兵威。②恶(wò务)州吁:憎恨州吁弑君作乱。厚与:憎恨石厚参与州吁作乱。故石杀掉他俩。
[译文]
鲁隐公四年春天,卫国州吁杀害了卫桓公而自立为君。隐公与宋殇公会见,要重温在宿地会盟的友好。还没有到预定的时间,卫国人来鲁国汇报发生叛乱。夏天,隐公和宋殇公在清地非正式见面。
宋殇公即国君位的时节,公子冯逃亡到郑国,郑国人想派兵拥立他回宋国为君。等到卫州吁自立为国君,想要向郑国报复先君结下的仇恨,以此讨好诸侯和稳定国内人民,就派人告诉宋国说:“君王要是攻打郑国来除去君王的祸患,以君王为主,敝邑发兵和陈、蔡两国作为属军,这是卫国的想法。”宋国人答应了卫州吁。当时,陈国、蔡国正和卫国友好,故而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一起攻打郑国,包围了郑国都城的东门,围攻了五天才撤军离开。鲁隐公向鲁大夫众仲询问:“卫国州吁杀兄自立为君,不知可否成功?”众仲回答:“我听说施行德政能够和民,没听说采取作乱方式能够和民。若用作乱的方式和民,就如同理丝一样,越理越纷乱。州吁依靠兵威并且安于残忍;依靠兵威就会失掉民心,安于残忍便会丧失亲信,众叛亲离,很难成功。用兵,就如同火一样,不进行严禁,便会自焚其身。州吁杀掉他的国君,虐用他的百姓,这样他便不肯致力于修善美德,而想要用作乱的方式定其君位,那便一定不能避免祸败了。”
这年秋天,诸侯军再次攻打郑国。宋殇公派人来讨救兵,鲁隐公拒绝了。羽父请求出兵会合宋公,隐公不同意,他便坚决请求而后出兵前去。故而《春秋》记录说:“翚帅师”,这是表示厌恶他。诸侯的军队打败了郑国的步兵,分割了郑国的谷子才回国。
州吁未能收拢卫国的民心,石厚向他的父亲石碏求问安定君位的方法。石碏答道:“要是可以朝见周天子,得到他的关照就能够安定君位。”石厚说:“如何才能得以朝见周天子呢?”石碏说:“陈桓公如今正受周天子的宠信,陈国、卫国的邦交正处于亲善和睦之际,州吁要是可以去陈国朝见陈桓公,求他代为向周王请命,一定能够获得周天子的应许。”石厚采纳了父亲石碏的建议,随从州吁一块往陈国去拜会陈桓公。
石碏暗中派人到陈国密告陈桓公说:“卫是个小国,我已经年迈无用了,故而未能平息卫国的祸患。州吁和石厚这两个人,确是杀害卫君的凶手,敢劳陈君大驾,就他二人到陈国朝拜的时机,请马上将他俩杀掉。”陈国人遵照石碏的话,将州吁和石厚抓住,并请卫国人到陈国处理他俩。同年九月,卫国人派遣名叫丑的右宰,到濮地杀害了州吁;石碏又派他的家臣羊肩,到陈国杀害了石厚。史官评论这件事说:“石碏,真是一位纯直的大臣,他由于痛恨州吁杀害卫君和石厚助州吁作乱,故而杀掉了他俩。大义灭亲,那正是说的石碏这种做法。”
卫国人到邢国迎接公子晋。冬季十二月,卫宣公就位。《春秋》记录说:“卫人立晋”,是说出于民众之意。
隐公五年
[原文]
〔经〕五年春,公矢鱼于棠。夏四月,葬卫桓公。秋,卫师入。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邾人、郑人伐宋。螟。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卒。宋人伐郑,围长葛。
[原文]
〔传〕五年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①,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曲沃庄伯以郑人、邢人伐翼,王使尹氏、武氏助之。翼侯奔随。
夏,葬卫桓公。卫乱,是以缓。
四月,郑人侵卫牧,以报东门之役,卫人以燕师伐郑。郑祭足、原繁、泄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燕人畏郑三军而不虞制人。六月,郑二公子以制人败燕师于北制。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
曲沃叛王。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
卫之乱也,人侵卫,故卫师入。
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②,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
宋人取邾田。邾人告于郑曰:“请君释憾③于宋,敝邑为道。”郑人以王师会之。伐宋,入其郛,以报东门之役。宋人使来告命,公闻其入郛也,将救之,问于使者曰:“师何及?”对曰:“未及国。”公怒,乃止,辞使者曰:“君命寡人同恤社稷之难,今问诸使者,曰‘师未及国’,非寡人之所敢知也。”
冬十二月辛巳,臧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葬之加一等。
宋人伐郑,围长葛,以报入郛之役也。
[注释]
①俎(zǔ):祭器。②八音: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不同材料所制成的乐器之音。八风:八方之风。③释憾:以打击报复而泄忿。
[译文]
五年春季,隐公想要到棠地观看捕鱼。臧僖伯谏言说:“凡是物品,要是不是用于讲习大事,其材料不是用来制造礼器和兵器,那么国君便不必亲自行动,国君的职责在于把民众纳入法度和礼的规范。因此讲习大事以端正法度就叫做‘轨’,选用材料以制造重要器物叫做‘物’。做事不合‘轨’与‘物’,就叫做乱政。乱政多次出现,一定导致衰败。故而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这四种打猎的仪式都是用来在农闲时间讲习武事的。每隔三年还要举办一次大的军事演习,在郊外演习结束后,整治军队进入国都,祭告宗庙,喝酒庆贺,并清点俘获的战果。要讲清各种器物的彩饰,分清高低贵贱,辨别上下等级,做到长幼有序,这是为了讲习威仪。要是鸟兽之肉不是用于祭典,其皮革、牙齿、骨角、毛羽不是用于制造兵器,国君便不必去猎取,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至于山林河泽中的物产,即使是制造器物的原料,不过那都是卑贱之人所为。至于有关官吏的责任,更不是国君所应过问的。”隐公说:“我是准备去巡察边境。”之后就前往棠地观看捕鱼去了。僖伯借口有病没有随从前往。《春秋》记录:“公矢鱼于棠”,这是讲隐公的行径不合于礼,而且是前往远离国都的棠地。
曲沃庄伯领着郑国、邢国人进攻翼地,周天子派尹氏、武氏帮助他。翼地的晋鄂侯逃到了随地。
夏季,安葬了卫桓公。因为卫国出现动乱,推迟了安葬时间。
四月,郑国人侵犯卫国,攻到国都郊外,报了去年东门一战之仇,卫国人领着南燕军队进攻郑国,郑国的祭足、原繁、泄驾领着三军从正面进攻燕军,并派曼伯和子元设伏兵偷袭燕军背后,燕国人原本就害怕郑国三军,更没有料想腹背受敌。六月,曼伯和子元领着制地人在北制打败了燕军。君子对此评论说:“要是不提防意外,便不可领兵作战。”
曲沃反叛了周天子。秋季,天子命令虢公进攻曲沃,并在翼地立哀侯为晋君。
卫国动乱时,郕人曾进犯卫国,故而,卫军攻入郕国。
九月,仲子庙落成,举办祭礼,预备演出《万》舞。隐公问众仲演出时有几人执羽而舞。众仲答复说:“天子用八行人,诸侯用六行,大夫用四行,士用二行。此种舞是伴随着八种材料所制乐器奏出的声音,宣传八方的风俗,故而,要在八行以下。”隐公接受了众仲的意见。于是第一次献演六羽乐舞,开始实行六行人演舞。
宋国人夺走了邾国的土地。邾国人告诉郑国说:“请国君对宋国进行报复,我们愿做向导。”郑国人领着天子的军队和邾军会合,征伐宋国,一直攻到宋都外城,报了去年东门一战之仇。宋人用国君名义派人前去鲁国告急,隐公知道郑国军队已打到了宋都外城,就准备出兵救援,他问宋国使者:“郑国的军队到了哪儿?”使者答复:“还未到国都。”隐公对使者不以实相告十分恼火,决定停止出兵,便对使者推辞说:“贵君让我一起为宋国的危难担忧,现在问你,你却说敌兵还没有到国都。这我们便没有必要去了。”
冬季,十二月二十九日,臧僖伯去世。隐公说:“叔父对我有过埋怨,我不敢忘掉。”于是便提高一个等级埋葬了他。
宋人进攻郑国,包围了长葛,以报郑人进攻宋都外城之仇。
隐公六年
[原文]
〔经〕六年春,郑人来渝平。夏五月辛酉,公会齐侯盟于艾。秋七月。冬,宋人取长葛。
[原文]
〔传〕六年春,郑人来渝平,更成也。
翼九宗五正顷父之子嘉父逆晋侯于随,纳诸鄂,晋人谓之鄂侯。
夏,盟于艾,始平于齐也。
五月庚申,郑伯侵陈,大获。往岁,郑伯请成于陈,陈侯不许。五父谏曰:“亲仁善邻,国之宝也。君其许郑。”陈侯曰:“宋、卫实难,郑何能为?”遂不许。君子曰:“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①,从自及也。’虽欲救之,其将能乎?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扑灭?’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②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秋,宋人取长葛。
冬,京师来告饥,公为之请籴于宋、卫、齐、郑,礼也。
郑伯如周,始朝桓王也,王不礼焉。周桓公言于王曰:“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善郑以劝来者,犹惧不,况不礼焉,郑不来矣。”
[注释]
①长恶不悛:让恶滋长而不悔改。②芟夷蕰崇:铲除杂草,并把其堆积起来作成肥料。
[译文]
六年春,郑人来提出解怨结好,当时称为“更成”。
晋国翼都的九宗五正顷父的儿子嘉父到随邑恭迎晋侯,把他安排在鄂地,晋国人称为鄂侯。
夏天,在艾地结盟,开始与齐国结好。
五月十一日,郑伯侵犯陈国,获得全胜。往年,郑伯请求和陈国讲和,陈侯不答应。五父进谏说:“亲近仁义而与邻国和好,这是国家最宝贵的方法,您还是同意郑国的请求吧!”陈侯说:“宋国和卫国才是真正的忧患。郑国能做什么?”于是就没有同意。君子说:“善不可丢失,恶不可滋长,这说的便是陈桓公吧!滋长了恶而不悔改,立刻就得自取祸害。即使挽救,未必做得到!《商书》说:‘恶的蔓延,就像遍地大火,不可以靠拢,难道还能扑灭?’周任有话说:‘治理国家和家的人,看见恶,就要像农夫急于除杂草一样,锄去它聚积起来肥田,挖去它的老根,不要让它再生长,那么善的事物便可以发展了。”
秋天,宋人侵占长葛。
冬天,京城派人来汇报饥荒,隐公便代为向宋、卫、齐、郑诸国请求购买谷物,这是合于礼的。
郑伯去周都,开始朝觐周天子,周天子不加礼遇。周公对周天子讲:“我们周东室迁,依赖的就是晋国和郑国。友善地对待郑国,用以鼓励后来的人,还害怕人家不来,更别说不加礼遇呢?郑国不会来了。”
隐公七年
[原文]
〔经〕七年春,王三月,叔姬归于纪。滕侯卒。夏,城中丘。齐侯使其弟年来聘。秋,公伐邾。冬,天王使凡伯来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
[原文]
〔传〕七年春,滕侯卒。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蔑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
夏,城中丘,书,不时也。齐侯使夷仲年来聘,结艾之盟也。
秋,宋及郑平。七月庚申,盟于宿。公伐邾,为宋讨也。初,戎朝于周,发币于公卿,凡伯弗宾。冬,王使凡伯来聘。还,戎伐之于楚丘以归。陈及郑平。十二月,陈五父如郑莅盟。壬申,及郑伯盟,歃如忘①。伯曰:“五父必不免,不赖盟矣。”郑良佐如陈莅盟,辛巳,及陈侯盟,亦知陈之将乱也。郑公子忽在王所,故陈侯请妻之,郑伯许之,乃成昏②。
[注释]
①歃(shà):古代举行盟会,杀牲饮血,以表示诚意。忘:意不专诚。②昏:古时娶妻在黄昏,称为昏礼,昏同“婚”。
[译文]
隐公七年春,滕侯去世。《春秋》上不记他的名字,是由于没有跟鲁国结盟。但凡诸侯结盟,全要在盟约上写上名字,以告神灵,死后也要在讣告上写上名字,目标在于向盟国通报本国国君去世的消息;同时通报继承人是谁,从而继续友好下去,以安定民众。这被当作是礼仪中的大法。
夏天,建中丘城。《春秋》上已记此事,不过要不依时节地进行建筑和使用劳力。齐侯派遣弟弟夷仲年来访问,是为了继续并巩固艾地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