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国学经典读本: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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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儒效第八(3)

那些伟大的儒者,就算隐居在偏僻的里巷与狭小简陋的房屋中,贫无立锥之地,但天子诸侯也没有办法和他竞争名望;就算他只是处在一个大夫的职位上,但不是一个诸侯国的国君所能单单任用的,不是一个诸侯国所能独自容纳的,他的盛名超过诸侯,各国诸侯无不希望让他来当自己的臣子;他统辖百里见方的封地,那千里见方的国家也就没有哪一个可以与他争胜的;他惩治强暴的国家,统一天下,也没有谁能掀动他。这就是伟大的儒者所具有的特点。他的言论合乎法度,他的行为合乎礼义,他做事没有因失误而引起悔恨,他扶持危险的局面、应付突发的事变处处都十分恰当;他顺应时世,因时制宜,就算采取上千种措施,遇到上万次变化,但他奉行的原则是终究不变的。这是伟大的儒者的考核准则。当他穷困潦倒的时候,庸俗的儒者嘲笑他;他显达得志的时候,英雄豪杰都受到他的感化,怪诞鄙陋的人都远离他,持异端邪说的人都惧怕他,一般百姓都愧对他。他得志了就统一天下,不得志就自己树立高贵的名声。上天不能使他消亡,大地不能把他掩埋,桀、跖的世道不能侮辱他。不是伟大的儒者就没有谁能如此立身处世,仲尼、子弓就是如此的人。

有庸俗的凡夫,有庸俗的儒,有高雅的儒,有大儒。

不学不问,不讲正义,以获得财富私利为最高标准,这是庸俗的人。

穿着宽衣阔带,头戴像果皮一般裂开的帽子,稍稍效法先王而足可扰乱当世;荒谬地学习,混乱地处事,不晓得效法后王而统一制度,不晓得推崇礼义而又把《诗》、《书》置于次等地位;他的穿戴做法已经与社会流俗一样了,但又不知讨厌这一套;他的言谈议论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于墨子的话语了,但又不能清楚辨别;他赞美先王来欺骗愚昧的人而获得衣食,得到人家一点积蓄可以糊口,就洋洋得意了;跟着君主的太子,侍奉君主的宠幸小臣,赞美君主的贵客,提心吊胆好像终身奴隶而不敢有其他想法,这是庸俗的儒。

学习后王,统一制度,崇尚礼义却把《诗》、《书》置于次等地位;他的言论行为已符合基本准则,但他的智慧却不能弥补法教所未涉及的、视听所未抵达的,即他的才能还不能触类旁通;知道就称知道,不知道就称不知道,内不自欺,外不欺人,靠这个来尊重贤人、敬畏法令而不敢懈怠傲慢,这是高雅的儒。

学习后王,以礼义为纲,统一制度,以不多的见闻掌握广博的知识,以古代的经验掌握今天的情况,以一件事的情况掌握万件事物;如果是合于仁义的事情,即便存在于鸟兽当中,也像分别黑白一样容易;奇特的事物和怪异的变化,就算是从未听见过的,从未看到过的,忽然在什么地方发生,也可以应付自如而不会疑惑不解;衡量以礼法,就好像符节相合一样,这便是大儒。

故而,君主要是任用庸俗的人,就算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也会灭亡。如果任用庸俗的儒,那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就能存活。要是任用雅正的儒,就算只有千辆兵车的国家也能安定。要是任用大儒,就算是百里的国家也能长久,并且三年之后,天下就可以统一,诸侯就会成为臣子;如果是治理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那么一采取措施就能稳定天下,一个早上就会称霸。

[原文]

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圣人也者,本仁义,当是非,齐言行,不失毫厘。无他故焉,已呼行之矣。故闻之而不见,虽博必谬。见之而不知,虽识必妄。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不闻不见,则虽当非仁也,其道百举而百陷也。

敌人无师无法而知,则必为盗,勇则必为贼,云能,则必为乱,察则必为怪,辩则必为诞。人有师法而知,则速通,勇则速威,云能则速成,察则速尽,辩则速论。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法者,人之大殃也。

人无师法,则隆性矣;有师法,则隆积矣;而师法者,所得乎情,非所受乎性,不足以独立而治。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并一而不二,所以成积也。习俗移志,安久移质;并一而不二,则通于神明,参①于天地矣。

故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旦暮积谓之岁;至高谓之天,至下谓之地,宇中六指谓之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

人积耨耕而为农夫,积斲削而为工匠,积反货而为商贾,积礼义而为君子。工匠之子莫不继事,而都国之民安习其服。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②使然也。

故人知谨注错,慎习俗,大积靡,则为君子矣;纵性情而不足问学,则为小人矣。为君子则常安荣矣,为小人则常危辱矣。凡人莫不欲安荣而恶危辱,故唯君子能得其所好,小人则日徼其所恶。《诗》曰:“维此良人,弗求弗迪;维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此之谓也。

[注释]

①参:并列。②靡(mó):通“摩”,接触,指受外力的影响。

[译文]

没有听到比不上听到,听到比不上见到,见到比不上了解到,了解到比不上应用到。学习达到应用就是抵达了顶点。能应用,就是透彻地清楚了事理。透彻地清楚了事理就是圣人。所谓圣人,能以仁义为根本,合适地判断是非,言行一致,不出现丝毫的差错。这没有别的道理,终究在于能使用习到的东西。故而只听不见,即使听到的很广博,但一定有谬误;见到了而不真正了解,即使有所认识也必定有错误;了解了但不运用,即使了解的内容充实也必定感到困惑。没有听到,没有看见,就算做对了,也不符合仁,这种方法办事一百次就会有一百次的失败。

故而一个人没有师长没有法度而有智慧,那一定会做出盗贼的事。他勇敢就一定会成为贼寇,有才能一定会为非作乱,明察一定会兴妖作怪,善辩一定会妄诞邪僻。一个人要是有师长有法度而又有智慧,就会很快地通达显赫。他勇敢就一定迅速地树立权威,有能力就会很快地获得成功,明察就可以很快地穷尽事理,善辩就可以很快地决断疑难。故而,有师长有准则,是人的最大财富;没有师长没有准则,是人的最大的灾难。

人如果没有老师的教育,不懂法度,就会任性胡为;有了老师的教授,懂了法度,就会看重后天的学习的积累;而老师、法度,是从后天的学习中获得的,并不是由先天的本性获得的,故而不能够独立地得到完善。本性,是我们所不能选择的,却能够通过教育来改变;学习的积累,不是我们天生就有的,却能够通过后天加以造就。人的生活方式还有习惯风俗,是能够改变本性的;专心致志地学习而不三心二意,是用来形成知识积累的。风俗习惯能改掉人的思想,保有一种习俗的时间长了就会改掉人的本质;学习时专心致志而不三心二意,就能通于神明,与天地相共存了。

故而积土成山,积水成海,夜与昼积累起来就叫作年。最高的叫天,最低的称地,宇宙最边远的六方叫作极。普普通通的人,积善到全尽的程度就称为圣人。人们要追求才获得向往的东西,要行动才能获得成功,要积累才能提高,达到完美的程度称为圣人。故而,圣人,就是人们长期积累美德而成的。

人们积累耕耘的经验作为农夫,积累砍削的经验作为工匠,积累贩货的经验作为商人,积累礼义的经验作为君子。工匠的儿子无不继承父辈的事业,都市的百姓都安稳地习惯于他们的职业。住在楚国就习惯楚的风俗,住在越国就习惯越的风俗,住在夏地就习惯夏地的风俗,这不是天性,而是长期的磨炼使他们如此。

故而人们要是懂得谨守举止,慎重地对待习俗,重视长期的磨炼,就能够成为君子。放纵性情而不去充分地学习,就成为小人。成为君子就经常得到安乐和光荣,成为小人就经常遭到危难和耻辱。所有的人,没有不希望安乐光荣而厌恶危难耻辱的。故而,只有君子才能获得自己所喜好的,而小人每天都会招来自己所厌恶的。《诗经·大雅·桑柔》说:“有如此善良的人,你不寻求也不任用;对那些心地狠毒的人,却反复顾惜庇护。民众图谋造反,谁甘受此蹂躏。”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原文]

人论:志不免于曲私,而冀人之以己为公也;行不免于污漫,而冀人之以己为修也;其愚陋沟瞀①,而冀人之以己为知也,是众人也。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性然后能修,知而好问然后能才,公、修而才,可谓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统类,如是则可谓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诸侯士大夫也;众人者,工、农、商贾也。礼者,人主之所以为群臣寸、尺、寻、丈检式也。人伦尽矣。

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②,道有一隆。言道德之求,不下于安存;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言道德之求,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高之,下之,小之,臣之,不外是矣,是君子之所以骋志意于坛宇宫廷也。故诸侯问政,不及安存,则不告也;匹夫问学,不及为士,则不教也;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夫是之谓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也。

[注释]

①沟瞀(mào):浅陋无知。②防表:标准。

[译文]

人的类别及等级分为:思想没有摆脱私心杂念,却想要别人觉得自己大公无私;行为没有摆脱污秽肮脏,却想要别人觉得自己品行美好;极其愚昧浅陋,却想要别人觉得自己聪慧明智。这样的人是普通的民众。思想上克制了私心,之后才能大公无私;行动上抑制了邪恶的本性,之后才能品行美好;聪明而又爱好请教他人,之后才能多才多艺。去私为公、行为美好又有才干,能够称为小儒了。思想上习惯于公正无私,行动上习惯于善良,智慧可以精通礼仪,像如此的就是大儒了。大儒,能够担任天子的三公;小儒,能够当诸侯的大夫或士;民众,只能当工匠、农夫、商人。礼仪,是君主用来判定群臣等级的标准,人的关系伦常也就在当中了。

君子说话有一定的限度,行为有一定的准则,言论与行动的根本准则是有所推崇的。讲到政治方面的要求,那就是不能低于关系到国家安危存亡的问题;讲到思想方面的要求,那就是不低于士的准则;讲到道德方面的要求,那便是不能背叛当代的帝王。言行的根本原则超过了夏、商、周三代就称为放荡荒诞,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就称为不正。使自己的主张或高、或低、或小、或大,不过都不能超越这个限度,这便是君子能在一定的限度、范围内使自己的思想驰骋无阻的原因啊。故而,诸侯询问政治方面的问题,要是不涉及国家的安危存亡,就没必要教导他;普通的人来向他请教问题,要是不涉及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士,就不要教他;各家的学说,要是不涉及当代的君王,就不必听他的问题。这就称为君子说话有一定的限度,行动有一定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