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沁悦便随云宓等一干小南天的弟子们来到灵雀祠。灵雀祠前早已是人群涌动,估计整个绿森林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她还是第一次在绿森林中见到这么多人。
他们算是后来居上者,前面来的年轻弟子们大都在祠前围观,没有到雀祠里去,里面只有寥寥数人在摆香案,沁悦等人却是以来便径直步入灵雀祠。
她看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大惑不解。云宓解释道,绿森林中也有等级的划分,除了主持祀礼的云涯子、伏浮和绿森林中的各位高人前辈才有资格进入这雀祠,也唯有禅乐门和小南天的门人方有资格进入,其他人只能望而兴叹了。
也可以真么说,绿森林此刻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云涯子和伏浮便是他们的领路人,大家都把解除“生命禁锢”的希望都寄托在三人身上。
沁悦四下里张望一番,见这灵雀祠已有些年头了,四面的围墙有些破旧,但经过一番收拾,倒也显得干净齐整。堂前摆有香案,案头摆放着一个香炉,再往上一瞧,她不禁有些莞尔。
祠里供奉的不是泥塑的雀像,而是一副画,画纸有些泛黄,想来也有一定的年月了,最让人惊奇的是,画上赫然是一只羽毛艳丽的——花公鸡!
确实,画中的灵雀像跟公鸡差不多,神气活现的,身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羽毛。不消说,这作画人的画技也够糟糕的,把一只鸟儿画成公鸡,只差没画上鸡冠了。真难为他们还能把它当灵雀来朝拜。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堂上的画,云宓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道:“这是灵雀主人生前所画,听闻他有此恶趣,喜画各种动物,却总把它们画得面目全非,因为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灵雀的样子,所以前人从他的遗物中寻找到这只看起来画得很是奇怪的——灵雀画挂在这里。
我看他也是有够恶劣的,但不可否认,他甚至要比我师傅高明许多,居然对这些人下了生命的禁锢,唯留灵雀作为挽救他们性命的希望。”
听她的语气明显很是不满,沁悦道:“什么是生命禁锢?”
“那便是那人为了阻止山上弟子下山而设的一个银环,只要有人胆敢在带上银环后还下山便必死无疑。所有绿森林的弟子在而立之时时便要带上那银环,所以说,等我们到了三十岁便要和师傅他们一样,受到生命禁锢的约束。”云宓说着,眼中似乎带着些许惊恐。
“不带会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去尝试,有了先辈的例子,谁也不敢贸然违逆先人留下的训示。”云宓摇头,解释着。
“其实,山下战乱纷纷,一国稍有动静,即是连锁之势,在这里反而享有安乐的生活,何苦执着寻求解开那禁锢之法下山去呢?”
云宓垂下眉眼,向四周看了看,好在外面声音喧杂盖过她们方才的谈话声,她低声道:“这里乃是人间乐景固然不错,可山中依然有不少人醉心红尘,倘若下得山随意依附一国都会给世人带来无穷灾难,要知道,这里的人随便一个出去,在几国中随便跺一跺脚,整个龙腾大陆都要为之颤上一颤。
他们自己下不了山,可是山下各国中却不乏他们的子弟,有些在朝中高居,有些则是江湖中的望族,就像屈璃国的北庭世家,那北庭磊其实也是从绿森林里走出去的,只是他和大师兄一样,从十几岁便出了山不曾再回来,因此倒也没受到生命禁锢的约束。
这些前辈都是人中翘楚,想要制止他们必须得用上非常手段,生命禁锢防的便是这些。”
“那你们为什么不趁现在离开这里?”她实在不解。
云宓苦笑:“我们是从小被山上的人救出来给送到这里来的,师傅教了我们那么多,我们还没回报他呢,怎能就此下山,而且,你以为下一趟山那么容易的吗?如果没有绝顶轻功,休想下得了山,所以绿森林中也就只有禅乐门和我们小南天有此功夫,其他弟子有此能力的也都达到三十岁了,你看看那些手中带着银环的便是已过而立之年。”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苦执着于解开禁锢?”
“那是为了解救各位前辈的性命,也是解救我们的性命!”
沁悦一怔:“解救性命?带上生命禁锢会死吗?”
云宓沉寂了一会儿才点头,往灵雀的画像看了看,说道:“没错,当年众人被困在绿森林本也没事,但二十年前,有几个较有野心的人试图下山,却被发现死于我们上山时那青藤路口。他临死前在地上留下了几条线索:灵雀哀啼,银环失色,欲图下山,猝于当场。
后来陆续又有人暴毙,三年便会有一人死亡,而且都会留下线索告诫人们。直到六年前,一位前辈在逝去前才得出解救之法。
原来那灵雀极通灵性,痛失其主后,它遵循主人的命令,阻止这些人下山。山上的人见高人已经逝去,以为再也没有约束,陆续有人下山,引起灵雀震怒。每个三年都会悲啼一次,似向主人哭诉,生命禁锢被启开,那些前辈中至少有一个人的银环会渐渐变黑,直至失去生命。所以现在他们想尽办法希望能引出灵雀,让它认主,因为它的主人说过,只有它才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生命禁锢,否则,当银环完全变黑时,宿主的生命便会随之消失。”
“今年又是第三年了,那你可知道下一个生命禁锢被开启的人是谁?”沁悦问。
云宓身体一僵,笼在袖间的手一阵颤抖,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沁悦脑中一震,脱口而出:“难道是云涯子前辈?”
两行清泪缓缓从眼眶滑落,云宓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祠外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人群自动分成两拨,中间露出一条宽道来。十来个面目或威严,或慈和,或冷漠的长者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云涯子和十几个人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乐圣伏浮。
他们一走进来,便使原本就不怎么宽裕的雀祠更显拥挤。
几人排成两行,焚香朝堂前的画像恭敬地祭了祭,祠外人群神色早已是一片肃穆。
祭拜完后,长者们出了雀祠,沁悦知道,真正的引雀祀开始了。
只见他们引着众人来到祠外的一片空地上,山下正好是清泉涧。每个人都捧着一个蒲团席地而坐,正好面对清泉涧,在他们对面稍远的地方,雀灵身着淡绿色衣裙,清灵得仿若这森林中的仙子。
她坐在蒲团上,前面摆着一把琴,正是沁悦上次在司琴房看到的那把未完成的琴。如今经过伏浮的巧手制作,已又是一把艳惊天下的名琴,沁悦不由得羡慕起雀灵来。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雀灵在得到伏浮的示意后,一双纤巧细长的手搭在琴弦上,手指缓缓滑过,洒下一个个清逸灵动的音符。
众人似乎着了迷,雀灵的手越来越快了,终于,在琴曲步入高潮的时候,雀祠后的林中传来一阵嘹亮的鸣声,有如飞凤婉转吟啼,其声清悦动人,与曲相和,甚至听得出,它声音中欢快的意味。
在座众人均被这声嘹亮的凤吟声惊醒过来,心中皆是惊喜,难道灵雀凤椟就要出现了?就连坐在前面的几位长者也忍不住激动,可是没有人敢出声,生怕惊走了灵雀。
雀灵的手还在弹着,可是她的心却是在颤抖,凤椟终于要出现了,自己只需要再加把劲,一定能把它引出来。
可是,众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声音的主人出现,直到雀灵弹完了第二遍,灵雀凤椟还是没有露面,第二遍刚开始没多久,它便没了声音。
雀灵惨白着一张俏脸,呆呆地望着林子,泪流满面,“师傅,我失败了……”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伏浮走上前,叹口气,抚着她的头,“不怪你,灵儿,你已经尽力了,师傅不怪你,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他眸中戴着淡淡的哀伤,看向云涯子。云涯子倒是没有其他人失落的表情,只是道:“都回去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云宓红肿着一双眼,却不敢哭出来,悄悄地躲在索皓身后,生怕师傅看见她的样子,心中难受。不久以前,师傅就告诉他们了,他们心中难受,他自己反而是一脸风轻云淡。
看着神仙一样的云涯子依旧温和地让他们回去,那份淡然牵动了她的心,她忽然冲动道:“云涯子前辈,让我来试试吧。”
正欲转身的众人全都回过身,看着她。
伏浮看着她,道,“丫头,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他不敢说,一个不好,云涯子便有可能提前结束生命。
云涯子也看着她,慈祥的面容依旧是笑呵呵的,“不碍事,就让她试试,我听宓儿说过,她的琴艺不错,我也听听。”
沁悦平复下心中的激动,走到琴前,雀灵让开来,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希望你能救下云涯子爷爷的命,那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我一定会的。”她轻轻地吐出这一句,神情中充满了自信。
坐定,她没有弹奏雀灵方才弹的那首曲子,听云宓刚才所说,她忽然想到一首琴曲《忘机》,沁悦修长手指抚过琴弦,划出恬淡的乐符,琴声清淡,乐音清雅,营造出一幅人鸟相忘嬉游的场景。
林中风鸣又起,一声高过一声,情至深处,只闻得婉转如歌的凤吟渐趋而至,不多时,林中扑出一道快速绝伦的绿影,一只拖着艳丽长尾,长得颇似鸟雀的鸟儿停留在离众人不远的树上。
众人心中惊喜,难道,它便是传说中的灵雀凤椟?
它停在树上,却不愿走近。而专注于弹奏的沁悦甚至不曾抬头相望,甚至于闭上了眼,因而没能看到,树上那只鸟雀正是她在清泉涧看到的那只长尾雀。
更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树上的鸟雀再次发出一声奇特的鸣吟,只一会儿,林中又飞出许多鸟儿,扑棱着翅膀朝雀祠飞来,有的停在树上,有的停在雀祠的屋顶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一圈。
伏浮惊讶于眼前场景,不禁惊道:“这是,百鸟朝凤!”这下子,他更加确定那只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耀眼却极有威严的绿尾雀便是灵雀凤椟。
众人惴惴地望着树上的凤椟,生怕它又扑扑翅膀飞了去。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它聆听了一会儿,张开双翼,飞向沁悦,速度极快,只那么一瞬,便轻轻落在紫尾杉木所制的琴上,方才云宓称之为凤聆。它刚一落,正好按下最后一个音符……
“小家伙,原来是你!”沁悦睁眼,与凤椟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