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军将军秦王业,吴孝王之子,荀藩之甥也,年十二,南奔密,藩等奉之,南趣许昌。前豫州刺史天水阎鼎,聚西州流民数千人于密,欲还乡里。荀藩以鼎有才而拥众,用鼎为豫州刺史,以中书令李、司徒左长史彭城刘畴、镇军长史周、司马李述等为之参佐。,浚之子也。
时海内大乱,独江东差安,中国士民避乱者多南渡江。镇东司马王导说琅邪王睿,收其贤俊,与之共事。睿从之,辟掾属百余人(掾属:佐治的官吏。汉代自三公至郡县,都有掾属,人员由长官自辟,不由朝廷任命。隋以后,改由吏部任免。),时人谓之百六掾。
以前颍川太守勃海刁协为军咨祭酒,前东海太守王承、广陵相卞壸为从事中郎,江宁令诸葛恢、历阳参军陈国陈为行参军,前太傅掾庾亮为西曹掾(陈(yūn):字延思,历官天门(郡名,治澧阳县,今湖南石门县)太守,梁州刺史。庾亮(289—340):颖川鄢陵(县名,治今河南鄢陵县西北十八里古城)人,字符规;历仕元帝、明帝、成帝三朝;成帝初,以帝舅为中书令,掌握朝政。)。承,浑之弟子;恢,靓之子;亮,衮之弟子也。
江州刺史华轶,歆之曾孙也,自以受朝廷之命而为琅邪王睿所督,多不受其教令。郡县多谏之,轶曰:“吾欲见诏书耳。”及睿承荀藩檄,承制署置官司,改易长吏,轶与豫州刺史裴宪皆不从命。睿遣扬州刺史王敦、历阳内史甘卓与扬烈将军庐江周访合兵击轶。轶兵败,奔安成,访追斩之,及其五子。裴宪奔幽州。睿以甘卓为湘州刺史,周访为寻阳太守,又以扬武将军陶侃为武昌太守。
冬,十月,阎鼎欲奉秦王业入关,据长安以号令四方;河阴令傅畅,祗之子也,亦以书劝之,鼎遂行。荀藩、刘畴、周、李述等,皆山东人,不欲西行,中途逃散;鼎遣兵追之,不及,杀李等。鼎与业自宛趣武关,遇盗于上洛,士卒败散,收其余众,进至蓝田,使人告贾疋(贾疋(yǎ,?—312):字彦度,曾任安定(郡名,治临泾县,今甘肃镇原县东南)太守,永嘉间,任骠骑将军、雍州刺史、征西大将军。),疋遣兵迎之;十二月,入于雍城,使梁综将兵卫之。
周奔琅邪王睿,睿以为军咨祭酒。前骑都尉谯国桓彝亦避乱过江(桓彝(276—328):江左“八达”之一,晋元帝时为吏部郎,明帝时,王敦专朝政,彝参与讨敦谋议。后为叛将苏峻部下所杀。其子桓温为东晋中期权臣,温子玄于东晋末年纂晋建楚。),见睿微弱,谓曰:“我以中州多故,来此求全,而单弱如此,将何以济!”既而见王导,共论世事,退,谓曰:“向见管夷吾(管夷吾:春秋政治家管仲,名夷吾,帮助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使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无复忧矣!”
诸名士相与登新亭游宴,周中坐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
因相视流涕。王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对泣邪(楚囚:本指被俘的楚国人,后借指处境窘迫无计可施者。)!”众皆收泪谢之。
陈遗王导书曰:“中华所以倾弊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后实事(白望:虚名。),浮竞驱驰,互相贡荐,言重者先显,言轻者后叙,遂相波扇,乃至陵迟。加有庄、老之俗,倾惑朝廷,养望者为弘雅,政事者为俗人,王职不恤,法物坠丧(法物:本指宗教礼器、乐器及依法使用的器具,此处指礼仪制度。)。夫欲制远,先由近始。今宜改张,明赏信罚,拔卓茂于密县,显朱邑于桐乡(卓茂(?—28):西汉平帝时,卓茂任密县(治今河南新密市东南三十里)县令,举善而教。光武帝即位,以其道德名冠天下,征为太傅,封褒德侯。朱邑(?—前101):西汉宣帝时著名循吏,曾任北海(郡名,治营陵县,今山东昌乐县东南五十里古城)太守,治绩颇佳,为天下所重。),然后大业可举,中兴可冀耳。”导不能从。
永嘉六年(壬申,312)
九月,辛巳,贾疋等奉秦王业为皇太子,建行台于长安,登坛告类,建宗庙、社稷,大赦。以阎鼎为太子詹事,总摄百揆(百揆:各种政务。);加贾疋征西大将军,以秦州刺史、南阳王保为大司马。命司空荀藩督摄远近,光禄大夫荀组领司隶校尉、行豫州刺史,与藩共保开封。
晋愍帝建兴元年(癸酉,313)
春,正月,丁丑朔,汉主聪宴群臣于光极殿,使怀帝着青衣行酒。庾珉、王隽等不胜悲愤,因号哭;聪恶之。有告珉等谋以平阳应刘琨者(刘琨(271—318):晋中山魏昌(县名,治今河北定州市东南邢邑)人,字越石。西晋愍帝时,任大将军,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东晋建立,转任侍中、太尉,长期坚守并州,与刘曜、石勒对抗。因孤军无援,兵败投奔段匹,后为其所害。),二月,丁未,聪杀珉、隽等故晋臣十余人,怀帝亦遇害。
夏,四月,丙午,怀帝凶问至长安,皇太子举哀,因加元服。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卫将军梁芬为司徒,雍州刺史麹允为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录尚书事: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之官自东汉以来职任渐重,主管全国政务,设尚书令、左、右仆射各一人,尚书六人。西晋时重臣当国加录尚书事,为尚书省首脑。东晋以后,录尚书之权渐分,有时以三四人并录尚书事。宋孝武帝孝建中,为防大臣威权过盛,遂省录尚书之职,以后废置不常。),京兆太守索为尚书右仆射、领吏部、京兆尹。是时长安城中,户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车四乘,百官无章服、印绶,唯桑版署号而已。寻以索为卫将军、领太尉,军国之事,悉以委之。
琅邪王睿以前庐江内史华谭为军咨祭酒。谭尝在寿春依周馥。睿谓谭曰:
“周祖宣何故反?”谭曰:“周馥虽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见寇贼滋蔓,欲移都以纾国难,执政不悦,兴兵讨之,馥死未逾时而洛都沦没。若谓之反,不亦诬乎!”睿曰:“馥位为征镇,握强兵,召之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谭曰:“然,危而不持,当与天下共受其责,非但馥也。”
睿参佐多避事自逸,录事参军陈言于睿曰:“洛中承平之时,朝士以小心恭恪为凡俗,以偃蹇倨肆为优雅(偃蹇(jiǎn)倨肆:傲慢放肆。),流风相染,以至败国。今僚属皆承西台余弊(西台:江东称洛阳为西台。),养望自高,是前车已覆而后车又将寻之也。请自今,临使称疾者,皆免官。”睿不从。三王之诛赵王伦也,制《己亥格》以赏功,自是循而用之。上言:“昔赵王篡逆,惠皇失位,三王起兵讨之,故厚赏以怀向义之心。今功无大小,皆以格断(格:此处指条例,制度。《己亥格》系其中一种,具体内容不明。),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仆隶之门(金紫:“金印紫绶”的简称,指表示官员品级的印章与服饰。符策:指符节和策书,为朝廷传达命令、调兵遣将以及任官授爵的凭信。),非所以重名器,正纪纲也,请一切停之!”出于寒微,数为正论,府中多恶之,出为谯郡太守。
吴兴太守周玘,宗族强盛,琅邪王睿颇疑惮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驾御吴人,吴人颇怨。玘自以失职,又为刁协所轻,耻恚愈甚,乃阴与其党谋诛执政,以诸南士代之。事泄,玘忧愤而卒。将死,谓其子勰曰:
“杀我者,诸伧子也(伧(chénɡ)子:东晋南朝时期,江东人常蔑称楚人、北方人或南渡北人为伧子。伧,意指粗俗、鄙陋,引申为卑劣、下贱。);能复之,乃吾子也。”
五月,壬辰,以琅邪王睿为左丞相、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南阳王保为右丞相、大都督,督陕西诸军事。诏曰:“今当扫除鲸鲵,奉迎梓宫(鲸鲵(ní):雄鲸曰鲸,雌鲸曰鲵。用来比喻凶恶的敌人。梓宫:皇帝、皇后所用以梓木制成的棺材,此处指迎回被杀害的怀帝。)。令幽、并两州勒卒三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帅秦、凉、梁、雍之师三十万径诣长安(秦、凉、梁、雍:秦即秦州,晋泰始五年(269)分雍、凉、梁三州置,初治冀县(今甘肃甘谷东),后移上邽(今甘肃天水市)。凉即凉州,治姑臧(今甘肃武威),十六国时前凉、后凉、北凉皆在此建国。梁即梁州,治南郑,今陕西汉中。雍即雍州,治长安,今陕西西安市西北。),左丞相帅所领精兵二十万径造洛阳,同赴大期,克成元勋。”
秋,七月,帝遣殿中都尉刘蜀诏左丞相睿以时进军,与乘舆会于中原。八月,癸亥,蜀至建康,睿辞以方平定江东,未暇北伐。以镇东长史刁协为丞相左长史,从事中郎彭城刘隗为司直,邵陵内史广陵戴邈为军咨祭酒,参军丹杨张闿为从事中郎,尚书郎颍川钟雅为记室参军,谯国桓宣为舍人,豫章熊远为主簿,会稽孔愉为掾。刘隗雅习文史,善伺候睿意,故睿特亲爱之。
建兴二年(甲戌,314)
十一月,周勰以其父遗言,因吴人之怨,谋作乱;使吴兴功曹徐馥矫称叔父丞相从事中郎札之命,收合徒众,以讨王导、刁协,豪杰翕然附之(翕(xī)然:一致。),孙皓族人弼亦起兵于广德以应之。
建兴三年(乙亥,315)
春,正月,徐馥杀吴兴太守袁琇,有众数千,欲奉周札为主。札闻之,大惊,以告义兴太守孔侃。勰知札意不同,不敢发。馥党惧,攻馥,杀之;孙弼亦死。札子续亦聚众应馥,左丞相睿议发兵讨之。王导曰:“今少发兵则不足以平寇,多发兵则根本空虚。续族弟黄门侍郎莚,忠果有谋,请独使莚往,足以诛续。”睿从之。莚昼夜兼行,至郡,将入,遇续于门,谓续曰:“当与君共诣孔府君,有所论。”续不肯入,莚牵逼与俱。坐定,莚谓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贼在坐(府君:秦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对郡守的尊称。)?”续衣中常置刀,即操刀逼莚,莚叱郡传教吴曾格杀之。莚因欲诛勰,札不听,委罪于从兄卲而诛之。莚不归家省母,遂长驱而去,母狼狈追之。
睿以札为吴兴太守,莚为太子右卫率。以周氏吴之豪望,故不穷治,抚勰如旧。
二月,丙子,以琅邪王睿为丞相、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南阳王保为相国,荀组为太尉、领豫州牧,刘琨为司空、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琨辞司空,不受。
建兴四年(丙子,316)
八月,汉大司马曜逼长安。
九月,焦嵩、竺恢、宋哲皆引兵救长安,散骑常侍华辑监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屯霸上,皆畏汉兵强,不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