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中“行”字作,象四达之衢。《尔雅·释宫》:“行,道也。”卜辞中可见“髸行”、“行”、“义行”等,均以地方命名道路。卜辞中又可见字,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释作“砅字之初文”。《说文·水部》:“砅,履石渡水也。”是指在河中放置踏步的墩石以为最简单的涉渡设施。济渡较大的河流则采用结船并列而成的浮桥。卜辞可见、等字,郭沫若《金文丛考》均释为“造”,即《方言》卷九所谓“艁舟谓之浮梁”的“艁”。卜辞可见“川于之(兹)”(《人》2146),即谓于此地造设舟桥以济川。
殷代水运已经得到初步发展。卜辞中结构不尽相同的“舟”字,说明当时的木船已有多种形制。《尚书·盘庚中》:“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是舟用于济河。卜辞所见“臣涉,舟(延)臽(陷),弗告”(《合》109),也指渡河之舟。然而卜辞中所见字(《京》1724),即象川流中泛舟之形,又如字(《前》624),则显然非指渡船,或以为象征沿河航行的船队。卜辞又有:“贞:追凡?贞:凡追?”(《遗》566)“戊戌卜:方其凡?”(《铁》2371)凡,字形作或,推想是早期利用顺风行船的帆。
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曾讨论卜辞中的“”字,以为是的初文,“与为本字,驲为后起的代字”。《说文·马部》:“驲,传也。”卜辞中所见乘而行的文字,说明殷代已经出现以传递信息为主要职能的早期驿传制度。参见于省吾:《殷代的交通工具和驲传制度》,载《东北人民大学人文科学学报》,1955(2)。
周王朝是依靠在各地分封诸侯,设置政治军事据点以为藩屏来维护中央政权的统治的。这种政治体制要求各地与周王室保持密切的联系。以车兵为军队主力的特点也要求各地有平阔的大道相通。西周青铜器铭文和文献称当时由周王室修筑,通往各地的大路为“周行”或“周道”。参见顾颉刚:《周道与周行》,见《史林杂识初编》,121~124页,北京,中华书局,1963年2月;杨升南:《说“周行”“周道”——西周时期的交通初探》,载《西周史研究》(人文杂志丛刊第二辑)。如《诗·小雅·大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诗·小雅·何草不黄》:“有栈之东,行彼周道。”西周晚期青铜器散氏盘铭文:“封于道,封于原道,封于周道。”《左传·襄公五年》也说道:“周道挺挺,我心扃扃。”“周行”与“周道”开筑平直宽阔,植有树木表道蕃蔽,途中可能还有供应食宿的设施。《国语·周语中》:“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周礼·秋官司寇·野庐氏》:“野庐氏掌达国道路,至于四畿,比国郊及野之道路、宿息、井、树。”郑玄注:“宿息,庐之属,宾客所宿及昼止者也,井共饮食,树为蕃蔽。”《国语·周语中》:“(周制)立鄙食以守路。”韦昭注:“鄙,四鄙也。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也。”
周昭王时,连年南征荆楚。陕西扶风出土的墙盘铭文记述昭王功业,说:“弘鲁昭王,广笞荆楚,唯狩南行。”战争的结局以昭王“南征而不复”(《左传·僖公四年》),死于汉水而告终。然而自此之后周人的影响南抵江汉地方,楚人也打通了北上的道路。穆王和宣王时代,还曾经组织对徐淮地区的夷人势力的大规模战争。克劳塞维茨曾经说:“战争是一种人类交往的行为。”[德]克劳塞维茨著、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译:《战争论》,第1卷,179页,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64年2月。陕西武功出土的作于周宣王十八年(前810)的驹父,铭文记载驹父被派遣往南淮夷索取贡赋,往返历时三个月,那里的“尖邦”(小大之邦)无不接受王命。可见当时东南地区已经与中原地区建立了较为密切的联系。参见吴大焱等:《陕西武功县出土驹父盖》,载《文物》,1976(5);唐兰:《用青铜器铭文来研究西周史》,载《文物》,1976(6);李学勤:《兮甲盘与驹父——论西周末年周朝与淮夷的关系》,载《西周史研究》(人文杂志丛刊第二辑)。
晋武帝太康二年(281),汲人不准发魏襄王墓所得古籍中有《穆天子传》,前卷记周穆王西巡狩事迹。周穆王十三年,穆王乘造父所驾八骏之车从镐京出发进入犬戎地区,又溯黄河登昆仑,抵达西王母之邦。西王母所居,有说在青藏高原,有说在帕米尔高原,有人还考证远至中亚地区甚至在波斯或欧洲。参见顾实:《穆天子传西征讲疏》,北京,中国书店,1990年8月;岑仲勉:《中外史地考证》,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12月。这部书虽多浪漫色彩,然而又有一定的历史事实以为根据。史籍记载,周穆王曾“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左传·昭公十二年》),“西巡狩,乐而忘归”(《史记·秦本纪》),并曾征伐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史记·周本纪》)。据说是强迫图腾为白狼、白鹿的八个部族内附。周穆王会西王母于瑶池的传说得以产生,正是因为他曾经对于推动与西方各族的交往有积极的贡献。关于《穆天子传》的性质,历来存在不同的认识。有人曾经把它归入“起居注类”,有人则将其列入“别史类”或者“传记类”之中。大致都看做历史记载。然而清人编纂的《四库全书》却又将其改隶“小说家类”。不过,许多学者注意到《穆天子传》中记录的名物制度一般都与古代礼书的内容大致相合,因此认为内容基本可信。可能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四部丛刊》和《四部备要》仍然把《穆天子传》归入“史部”之中。事实上,周穆王西行事迹,在其他史学经典中是有踪迹可察的。《左传·昭公十二年》说到周穆王“周行天下”的事迹,与《穆天子传》同出于汲冢的《竹书纪年》也有周穆王西征的明确记载。司马迁在《史记·秦本纪》和《赵世家》中,也记述了造父为周穆王驾车西行巡狩,见西王母,乐而忘归的故事。参见王子今:《穆天子神话和早期中西交通》,载《学习时报》,20010611。
春秋时期的交通建设有了新的发展。大致在这一时期,太行山、秦岭等险山峻岭都已经有车路通行。《国语·晋语四》:“襄王避昭叔之难,居于郑地汜。使来告难。”“(晋文公)乃行赂于草中之戎与丽土之狄,以启东道。”《左传·定公五年》:“秦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以救楚。”周定王时,单襄公奉使自守赴楚,途经陈国,看到道路不修,馆舍不整,于是预料陈国将亡(《国语·周语中》)。可见交通设施是否修整,是体现政府行政能力的重要标志。晋平公当政,晋国道路馆舍失修,也受到郑国政治家子产的批评(《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春秋时期,一些较开明的君主采取“轻关易道,通商宽农”(《国语·晋语四》)的政策,促进了经济生活的活跃。当时的商人“群萃而州处,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资,以知其市之贾,负任担荷,服牛轺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市贱鬻贵”(《国语·齐语》)。以交通运输为条件的商业的发展,甚至不因政治军事局势之多变而停滞。在晋、楚两国对抗的时候,楚地的木材皮料仍可贩运入晋,即所谓“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左传·襄公五年》)。
春秋时期交通发展的另一突出特点,是传遽邮驿制度的建立与健全。《周礼·地官司徒·遗人》:“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候馆有积。”《管子·大匡》:“三十里置遽委焉。”遽,就是传。由政府沿交通要道设立交通站,置备车马及专职管理人员,遇紧急情形,则乘传疾驰,次第相继,以迅速通达。秦军袭郑,郑商人弦高途中以十二牛犒秦师,又“使遽告于郑”(《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晋国梁山崩,“晋侯以传召伯宗”,以求“捷之速也”(《左传·成公五年》)。郑国内乱,子产闻之,“惧弗及,乘遽而至”(《左传·昭公二年》)。孔子说:“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孟子·公孙丑上》)可见,当时中原各国大致都已经建立了这种邮驿之制。
《左传·哀公九年》记载:“秋,吴城邗沟通江、淮。”邗沟的开通,促进了南北文化的交融。此后,吴王夫差为了引舟北上,称霸中原,又把邗沟向北延伸,沟通了淮河以北的水路。《国语·吴语》:“吴王夫差既杀申胥,不稔于岁,乃起师北征。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