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首饰是满汉皆备的陪嫁物品,而满族嫁妆中“衣着类极丰”,“自鞋袜至内衣衬裤、旗袍、坎肩、马褂等,单、夹、皮、棉、纱齐备”②(参见爱新觉罗·瀛生、于润琦:《京城旧俗》,11页)。各类衣服的质地、样式、穿着时间都有讲究,根据近人崇彝的记载:“衣冠定制,寒暑更换,皆有次序。由隆冬貂衣起,凡黑风毛袍褂,如玄狐、海龙等,皆在期内应穿。由此换白风毛,如狐皮、猞猁、倭刀之类,再换洋灰鼠,再换灰鼠,再换银鼠(银鼠真者色微黄,极贵,有以灰鼠肚皮代者,次者兔皮也,然最白),再换寒羊皮(即珍珠毛),皮衣至此而止。再换则绵者、夹者、单者。纱衣始于实地纱、芝麻地纱、亮纱、蓝葛纱、黄葛纱,时至三伏矣。穿葛纱,冠用万丝帽,是以细生葛组成者,色深黄;其余纱衣,冠以白罗纬帽。单衣之期,或用纬帽,或用暖帽,以视天气之冷暖。夹衣则用黑绒冠,棉衣则用黑呢冠,珠毛、银鼠期用纵线冠(此种后来多不备,以其为期短且耗财也)。灰鼠、羊灰为中毛,冠用江獭皮,穿大毛衣服,冠用染貂,或染银鼠,至貂冠(五品以上始得用)而止。若海龙尾冠虽珍贵,不入正式也。”③(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31页) 可见满洲贵族在不同时节穿着不同质地的衣服,皮、棉、夹、单、纱依次轮换,十分讲究,如果到了季节而没有相应的衣服,无疑是有失身份的事情。崇彝还特别介绍了各种毛皮的珍贵程度:“貂皮以脊为贵,本色有银针者尤佳。普通皆略染紫色,不过有深浅之分。次则貂膆(即下颏皮),次则腋(俗称曰肷),次则后腿(前腿毛小且狭,不佳),下者貂尾(毛粗而无光彩)。若干尖、爪仁、耳绒,皆由匠人缀成为褂。此小毛便服。狐与猞猁、倭刀,皆以腋为上,后腿次之,膆次之(俗称青颏、白颏),脊则最下,只可作斗篷用。猞猁有羊、马之别,羊猞猁体小而毛细,马猞猁既大而毛粗,故行家皆以羊为贵。倭刀佳者多黄色,闻有红倭刀,珍贵无比,然未之见也。狐肷名目极多,有天马肷(即白狐)、红狐肷、葡萄肷(即羊猞猁)、金银肷、青白肷等,不胜记矣。海龙虽名贵,只可作外褂,非公服所应用。其下者,如乌云豹、麻叶子,虽大毛之属,士大夫不屑穿矣。中毛衣较大毛衣不贱,真羊灰鼠与灰鼠脊子尤价昂,自昔已然也。若云狐腿、玄狐腿二件,不恒见,其价尤贵;二种皆带银针,有旋转花纹间之,极好看。”①(崇彝:《道咸以来朝野杂记》,31页) 毛皮要分为大毛、中毛、小毛,各种毛皮又以不同的部位决定其珍贵程度。通过崇彝的介绍,我们也可以感受到满洲贵族对于穿着之重视,妆奁中衣物之丰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嫁妆中陪送各类衣服,不仅是满族的风俗习惯,也是满洲贵族身份地位的体现。需要指出的是,满人虽贵毛皮,却唯独不以羊皮衣作为嫁妆,而是崇尚“直毛儿”。所谓“直毛儿”,是针对羊毛卷曲而言的,上文中的貂皮、灰鼠皮、银鼠皮、狐肷皮等,都是没有卷曲的“直毛儿”。羊皮衣不仅不够贵重,而且满族习俗反穿羊皮衣是丧服,在喜事中忌用。因此,满族的嫁妆中是绝对不会包含有羊皮衣或者卷毛皮衣的。
女家筹备好的嫁妆要在吉期前一日雇人送至男家。京城送嫁妆者是专行,由固定的人群垄断,这些人“平日拉排子车和以窝脖儿办法为人搬家”,遇到婚礼时也负责抬送嫁妆。他们的工作不仅仅是把嫁妆送到男家,更重要的是深谙“摆抬嫁妆”之道,诸多的陪嫁物品何种在前、何种在后,哪些东西需要摆在明处,哪些东西需要放在暗处,都由抬嫁妆的人负责安排,由他们安置好的嫁妆,“令人一看必感精彩之至”①(爱新觉罗·瀛生、于润琦:《京城旧俗》,10页)。满族嫁妆各抬的先后很有讲究,“第一、二抬,满人例为如意匣、通书匣”②(金受申、李宏:《北京通》,104页,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9),以示吉祥和礼仪,以后各抬按照嫁妆的重要程度及美观一一安置。抬送嫁妆时,“女家请男宾四人、六人或八人送妆,男家亦请人迎妆,物以台数计,中等之家,大半为二十四台,三十二台,四十八台,富者则自数十台至百余台不等,贫者则十六台、二十台,再次则仅备女子常用之物若干,雇扛肩人送去,不上台,若台数多者,妆奁前导以鼓乐,男家迎以鼓乐”③(《中国风土志丛刊》第13册,《北平风俗类征》,128页)。京城的嫁妆以“六十四台为全份,三十二台为半份”,“到一百二十台的即属罕见了”④(金受申、李宏:《北京通》,104页;爱新觉罗·瀛生、于润琦: 《京城旧俗》,10页)。满洲贵族往往陪送甚丰,“赔奁,旧俗都市夸数百抬,充溢街巷”⑤(《中国风土志丛刊》第13册,《北平风俗类征》,151页)。数十抬乃至百余抬的嫁妆结队而行,又有鼓乐跟随,引得路人驻足观望,那种喜庆热闹的场面我们不难想象。
京城俗曲《鸳鸯扣》中有“迎妆”一节,详细而生动地体现出满洲贵族嫁女时,妆奁从筹备到抬送的情景: 初一日就先搭棚厨子来将作落,西厢房收拾干净早已裱糊,铺上了新毡房中却无摆设,为的是嫁妆来到免误工夫。着己的亲朋头两日就来帮助,撺掇着阿哥沐浴好结花烛。言不着预备喜筵男家的事,那女家十分忙乱又不输服。张罗着置办妆奁图的是人家欢喜,还带着父女难离不住的哭,终日价碌碌忙忙直到晚,好容易诸般置妥又气长出,只说委屈了姑娘阿玛再补,似这等极深恩真正也报不足。头两日先进嫁妆房中堆满,彩袖赁下又雇定了人夫。四季的衣裳折叠在箱内,中衣儿红绿围腰儿单夹俱足,他的母半世辛勤作下许多鞋脚,亲戚们添箱的鞋袜就难论精粗,佳人梯己的鞋袜是送婆婆嫂嫂,六只箱登时装满又开了柜橱,背人的东西藏在连三桌内,姑娘的锡罐还有姑爷的尿壶,抽屉内各样的饽饽防他挨饿,叶子烟手纸也不敢疏忽,匣子装荷包平抽俱是内造,香囊香串都缀着流苏,蓝白的棉线还有包头手帕,汗巾儿丝线腿带也就预备了个足,懒梳妆胭脂宫粉也言不尽,绒花通草首饰尽是金珠,竖柜里数百串黄钱怕他受别,抽屉里藏银子几锭祝他多福,顶柜中塞满棉花愿他荣华长远,枣儿栗子取的是儿女盈屋,忙了一天方才诸事儿完毕,添箱的亲戚散去早又日落了金乌。次一日催趱人夫吩咐教早送,扎缚停妥然后才摆上了长途。先走的青衣缨帽人两对,拿定南红帐幔绣的是满床笏,后跟着桃红缎门帘绿走水,一样的银钩倒控坠定流苏,次后来便是嫁妆与实物,玉屏风广箱钿盒也就配了个十足,上面安斗大的镜袋蟠龙飞凤,另有个把儿镜袋绣的更有工夫,皮箱三对都搭着徽锁,楠木匣六个雕抠的清楚,椅子兀子一样的锁金椅垫,饭桌子锡腊油点儿全无。紧跟定衣架玲珑与铜盆架,飘摇着大红绫袱倒也不粗俗,上面拴鞋拔鞋刷与蝇拂毛掸。紧接着翘头大案皮箱桌也有柜橱,连三的被窝桌儿两人抬定,圆盒内铜盆大小还有栀子锡壶,锡器是灯台蜡台粉妆儿茶罐,瓷器是花瓶茶瓶油盒儿大小俱足,吐沫盒盖碗俱各是成双作对,插着拿绫花奇巧恰配着花烛。一桩桩耀目生光朱绳牢系,一处处果子乱撒红纸平铺。两家的被褥无非是妆缎闪缎,枕头内装草也未必输服,车褥坐褥红毡子俱是娘家赔送,姑爷的衣服靴袜都包着包袱。后面是楠木包镶的顶竖柜,净面儿天圆地方也就不俗,俱各是焦黄的铜锁把红绒系,到婆家方才扌舀紧也费工夫。好些个顶子领子骑着马送,黑鞭子八把为的是挡狂徒。众家丁新帽新衣来回的照应,车儿上搽胭抹粉抱着包袱。这桩事原来热闹旁人的眼,点头说:“这个人家也算是富足。”言不着路上的行人齐注目,一抬抬转湾抹角也不大的工夫。遥望见结彩的门楼重复收拾,他家是迎妆的轿子敢踌躇,吹打着迎来抬入棚中放下,众亲戚下马进内把洞房扑,看着钉好了帐竿把帘幔挂上,一桩桩搬进霎时就摆满了金屋。疏远的亲朋事毕先往外跑,贴近的面见太太道了亏负,“诸事包涵”嘴内说着也就要走,这壁箱挽留不住只得留下家奴,款待了筵席然后放赏,银封儿十个还有十串青蚨。嫁妆上是另外不许他喧嚷,念喜歌儿的又把二爷呼,闹哄了半天女婿就去谢针线,众亲眷男男女女就挤满了新屋。年青的拿起锡瓶就倒茶叶,年老的抓起果子把儿呼,哟拨的只说柜中有钱响,离戏的嚷赔钥匙闹雁儿孤。这太太上房设席把仆妇待,临行说“亲家费事”倒臊杀了吾,“叫你们老爷放心姑娘有我疼热,什么是媳妇我养他要比女儿足。”①(《中国风土志丛刊》第13册,《北平风俗类征·嫁妆》,140页)
曲艺在一定程度上是实际生活的写照,较为逼真地反映出满洲贵族陪送妆奁的习俗和特色。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满洲贵族陪送嫁妆首先讲究齐全,由于男家只备房屋,不预备房内物品,因此女家陪送的嫁妆中各类物品小到手纸、尿壶,大到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女儿婚后的生活用品是否齐备、物质基础是否雄厚;其次讲究吉祥如意,嫁妆中的“棉花”、“枣儿栗子”等物品,以及“成双作对”的陪送讲究,都蕴涵了人们对新婚夫妇生活美满、子孙繁盛的祝福;第三妆奁中的一些物件和婚礼的气势要体现出满洲贵族特殊的政治地位,如嫁妆中的“匣子装荷包平抽俱是内造”、“被褥无非是妆缎闪缎”,“好些个顶子领子骑着马”前去送嫁妆等,无不显示出满洲贵族特殊的政治地位。而这种特殊地位也反过来影响到对于妆奁的陪送,正如俗曲所描绘的那样,许多家庭为使嫁妆和高尚地位相称,竭尽全力甚至超越自己家庭的经济能力为女儿筹备嫁妆,给家庭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
综上,奢华气派是皇族、满洲贵族嫁妆的最主要的特点,体现出其不同于常人的身份和等级,非普通百姓可以企及。但如果对皇族、满洲贵族妆奁的具体构成进行分析,我们就可以发现其嫁妆仍不外乎衣物首饰、日用器具、资产等几个大类,也很注重实际生活功能,这是它的第二个特点,从这一点来讲,皇后的嫁妆与普通百姓嫁妆的功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