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楚辞品鉴(大众阅读系列)
1438100000026

第26章 《九辩》(2)

《九辩》的词句形式也与屈原不同,比屈原的作品更加整齐,恐怕就不是当年小心翼翼、却也心地高洁的宋玉所能想到的了。,整体上显得个人化色彩更加浓重,而个人化色彩的增强往往预示着这种文学体裁的更加成熟。

此外,于是喟叹人生苦短,此处指小人之恶毒阴险。在最后的“乱辞”中,靓杪秋之遥夜兮,心缭悷而有哀[1]。

春秋逴逴而日高兮,然惆怅而自悲[2]。

四时递来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3]。

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4]。

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5]。

心摇悦而日幸兮,然怊怅而无冀[6]。

中憯恻之凄怆兮,长太息而增欷[7]。

年洋洋以日往兮,老嵺廓而无处[8]。

事亹亹而觊进兮,蹇淹留而踌躇[9]。

【注释】

[1]靓:通“静”。杪秋:末端,此处指秋末。缭悷:缠绕、郁结。

[2]逴逴(chuò):走得越来越远。

[4]晼(wǎn)晚:日落时分光线黯淡之貌。

[5]弛:松弛,指精力不济。

[6]摇悦:心情起伏不定之貌。日幸:日存侥幸。怊怅:惆怅之意。冀:希望。

[7]憯(cǎn)恻:恻隐。太息:叹息。

[8]嵺廓:寥廓空旷之貌。

[9]亹亹:勤勉之貌。觊:企图、希望。

【段意】

这一段,写有感于秋日的迟暮,进而联想到岁月的流逝,宋玉使用了大量的叠字,自己却“淹留”、“踌躇”,以至于老朽。

但是,抒情主人公毕竟提到了“觊进”二字,也许在这种无奈中,他仍没有放弃前进的希望。

何氾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1]!。

忠昭昭而愿见兮,然霠曀而莫达[2]。

愿皓日之显行兮,云濛濛而蔽之[3]。

窃不自聊而愿忠兮,或黕点而污之[4]。

[7]黯黮(dǎn):黑色、暗淡。

何险巇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6]?

彼日月之照明兮,尚黯黮而有瑕[7]。

何况一国之事兮,亦多端而胶加[8]。

尧舜之抗行兮,瞭冥冥而薄天[5]。

[1]猋(biāo):本义是犬的快速奔跑,这里是指浮云。

[2]霠曀(yīnyì):霠,指乌云蔽日;曀,指阴风刮起。

[3]显行:光明的运行。

[4]黕(dǎn):污垢斑点,湛的假借字。

[5]抗行:高尚的德行。薄:靠近。这几句出自《九章》之《哀郢》。

[6]险巇(xī):原指山路之艰难险阻,全篇之中叠字亦不少见,写自己与君王、小人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君、贤臣、小人三者之间的关系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相当多的抒情背景。在这里,浮云遮蔽了明月,日月被染上了污点,这些修辞在屈原的一再吟咏下并不显得格外特殊。在第一段里,抒情主人公提到了尧舜这两位圣人,洪兴祖曾说:“言尧有不慈之过,以其不传丹朱也;舜有卑父之谤,以其不立瞽瞍也。”由此,抒情主人公再次把抒情的对象引到政治上来。

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1]。

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2]。

[8]多端:事情繁多。

众踥蹀而日进兮,美超远而逾迈[4]。

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秽[5]。

事绵绵而多私兮,窃悼后之危败[6]。

世雷同而炫曜兮,这也让辞更富韵律之美。

《九辩》之美,后尚可以窜藏[8]。

愿寄言夫流星兮,羌儵忽而难当[9]。

卒壅蔽此浮云兮,下暗漠而无光[10]。

憎愠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3]。

谅无怨于天下兮,心焉取此怵惕[12]?

乘骐骥之浏浏兮,驭安用夫强策[13]。

谅城郭之不足恃兮,虽重介之何益[14]。

邅翼翼而无终兮,忳惛惛而愁约[15]。

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效[16]。

愿沉滞而无见兮,尚欲布名乎天下[17]。

然潢洋而不遇兮,直怐愗而自苦[18]。

莽洋洋而无极兮,忽翱翔之焉薄[19]。

国有骥而不知乘兮,焉皇皇而更索[20]。

宁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21]。胶加:指纠缠不清。

罔流涕以聊虑兮,惟着意而得之[23]。

纷纯纯之愿忠兮,首在于悲秋。开头几句“悲哉,此处指用荷裁制的短衣。晏晏:服饰美好之貌。潢洋(huánɡyánɡ):此指衣服空荡荡不贴身体。

[2]伐:夸耀。武:勇武、武力。负:背离。

[3]愠:忠诚之貌。

[4]踥蹀(qièdié):小步行进之貌。迈:远行。此二句亦见于《九章·哀郢》。

[5]容与:从容自在。

无伯乐之善相兮,今谁使乎誉之[22]。

【段意】

这一段,何毁誉之昧昧[7]!

今修饰而窥镜兮,妒被离而障之[24]。炫曜:骄傲。昧昧:昏暗之貌。

[8]修饰:修饰容貌。窥镜:照镜子。窜藏:隐藏。此句为作者透露的明哲自保之意,朱熹《楚辞集注》:“尚可窜藏,言尚可潜伏而不至于灭亡也。”

[9]儵忽:速度很快之貌;儵,同“倏”。

[10]浮云:代指蒙蔽帝王之权贵奸臣。

[11]举任:举贤任能。

[12]谅:相信。怵惕:惊慌恐惧。

[13]浏浏:水流清澈之貌,此处特指马奔驰畅快。

[14]重介:重叠的铠甲;介,铠甲。

[15]邅:回旋不前貌。翼翼:小心谨慎、恭恭敬敬之貌。忳:郁闷、忧伤。

【注释】

[1]裯(dāo):短衣,称其德也。约:约束、束缚;愁约:贫苦。

[16]过:形容生命无常。

[17]沉滞:隐匿、埋没。布:传播、流布。

[18]潢洋:水深广之貌。怐愗(kòumào):亦作“怐瞀”,愚昧。

[7]雷同:指雷声响起,万物随之应和而发声,指没有是非曲直的随声附和。惛惛:心中昏昏沉沉。被离:杂沓分散之貌。

[20]皇皇:匆忙之貌,同“惶惶”。更索:到别处寻求。

[21]宁戚:春秋时卫国人,初为小商人,齐桓公夜出,正在车下喂牛的他敲着牛角唱了一首怀才不遇的歌,齐桓公听了后就任用了他。此典亦见于《离骚》。

[22]誉:原作“訾”,据洪兴祖《楚注补注》改。按:王逸《楚注章句》云:“后世叹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怅然的意思。聊虑:姑且思索一下。着意:明志。

[24]纯纯:借为“忳忳”,诚挚、忠心之貌。”是当作“誉”。

【段意】

这一段,其实已经是全篇内容的结束,因为下面的一节犹如“乱辞”。在这一段中,抒情主人公全面地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君王信任小人的苦闷。他通过对齐桓公这种像“伯乐”一样能够赏识人才的君王的追慕,曲折地表达了仍旧想为君王作一番事业的心绪。

当然,这种期盼仍旧依赖于君王能够回心转意。

愿赐不肖之躯而别离兮,放游志乎云中[1]。

乘精气之抟抟兮,骛诸神之湛湛[2]。

骖白霓之习习兮,历群灵之丰丰[3]。

左朱雀之茇茇兮,右苍龙之躣躣[4]。

属雷师之阗阗兮,通飞廉之衙衙[5]。

前轾辌之锵锵兮,后辎乘之从从[6]。

载云旗之委蛇兮,扈屯骑之容容[7]。

计专专之不可化兮,愿遂推而为臧[8]。

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9]!

【注释】

[3]习习:快速飞行之貌,一说飘动之貌。

[23]罔:同“惘”,此处是自谦之词。丰丰:指众天神的神官众多。

[4]茇茇(bá):翩翩飞翔之貌。躣躣(qú):行走貌。

[5]阗阗:雷师敲鼓的声音,亦即雷声。衙衙:向前行进之貌。

[6]辌(liánɡ):一种轻便型的马车。辎:载重的重型马车。从从:跟随之貌。

[7]委蛇:同“逶迤”。扈:侍卫、护卫。屯骑:聚集的车骑。容容:众多马前行之貌。

[8]专专:专一。遂:终于。臧:善、美。

[9]还及:仍旧能够赶上。

【段意】

这是全篇的结束,是以乱辞的形式出现的。放游:远游。朱雀、苍龙、雷师、风神纷纷出现,变成了他车驾的扈从。这种想象无疑来自于《离骚》。但是,不能够称之为“浪漫主义”,因为这是诗人受楚地祭祀传统影响自然而然的想象。

不过,宋玉的想象力委实不如屈原,这个神话的世界比不上《离骚》那么瑰丽。并且,他很快就回到了现实,以“计专专之不可化兮,愿遂推而为臧。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的温和态度结尾。

【品鉴】

《九辩》,一般认为是宋玉所作。尽管历史上如焦竑在《焦氏笔乘》、牟廷相在《楚辞述芳》及吴汝纶在《评点古文辞类纂》评语中,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但其证据并不确凿。因此,从今天所能掌握的全部材料来看,这首辞为宋玉所作当属事实。

宋玉,其生平事迹记载不详。在现有的文献资料中,没有相对完整的记录。他的事迹散见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韩诗外传》、《新序·杂事》、《楚辞章句》、《汉书·古今人表》、《襄阳耆旧记》、《渚宫旧事》、《水经注》等书中,约有二十余条。但这些事迹几乎全部是只言片语,且有些荒诞不经,有些描述是重复的而有些彼此又相互矛盾。相对而言,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里的几句话比较可信。

根据《史记》等材料,我们大致可以推测,首先,宋玉的时代晚于屈原,大约在襄王和怀王执政的时候,依据《新序·杂事》记载,举荐宋玉的人言语颇似屈原,由此推测宋玉是由屈原所举荐也未为不可。因此,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宋玉者,送将归”早已成为悲秋甚至赠别的绝唱。

[2]抟抟:团团貌,均以为此篇乃屈原所作,屈原弟子也。但是从宋玉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受屈原的影响非常深。而根据司马迁的说法,宋玉等人的才华真正为人所知也一定是在屈原之后,或者说在屈原死去之后。

其次,宋玉在当时的处境相对较好,王逸称他为“楚大夫”。但是,他似乎没有太大的政治理想,仅仅把自己的身份定位为文学侍臣,并不在政治领域对君王过多干涉。宋玉采取的方式,只是用文章辞赋的手段进行讽劝,因此司马迁称他“莫敢直谏”,而后世对宋玉的评价不甚高,也多半因为他没有屈原那种刚烈的精神,这种对宋玉软弱性格的不满在郭沫若的历史剧中达到极致。而客观地讲,宋玉作为一位文学侍臣,“悲秋”亦成为中国文人最津津乐道的题目,并不可能完全仿效屈原。

因为乱辞总要与祭祀有关,所以作者在这里展开了想象,把情感从现实与自然提升到了神灵的世界。从此,这一点证据并不充分,聂石樵在《楚辞新注》中也做过考证。”(汤炳正等:《楚辞今注》,201页,譬如汉武帝有《秋风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专门、彻底的悲秋抒情之作,《九辩》对后代的影响非常大。宋玉不仅大量挪用屈原辞赋中的词语和意象,更常常原封不动地搬来屈原的原句

《九辩》,是宋玉受屈原影响而写的一篇作品。从古代一直到近代,这篇作品长期被看作宋玉代屈原立言,以表示对屈原的哀悯之情。王逸在《楚辞章句》中说本篇是“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一说法直到今天也有影响。汤炳正先生在其《楚辞今注》中说:“此作在古本《楚辞释文》中列《离骚》之后,位次第二。因此尊《离骚》为经,而以己作为传附其后者,大约自宋玉始。”把宋玉当成屈原的学生,他有自己的人生选择,上海,皆祖于此。)可见《九辩》甚至被看作是《离骚》的“传”。

但是这一说法在当代也受到强有力的挑战。的确,宋玉生在屈原之后,也受到屈原的影响,但能否确定他们之间有师徒关系很困难。甚至宋玉并没有真正见过屈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而且,《九辩》之中有不少宋玉自己感情的抒发,这种抒情性令当代的很多学者更倾向于把《九辩》看作独立的抒情作品。

《九辩》之名称,一般认为来自夏代的乐曲之名。王逸在《楚辞章句》中也提到过“夏启则《九辩》、《九歌》,以上傧于天”。而《文选》本篇的五臣注说:“九义亦与《九歌》同。”所以,王逸把“九”看成是音乐的遍数,就像元曲中的套数一样。后世王夫之发挥了这种说法,他在《楚辞通释》中说:“辩犹遍也。一阙谓之一遍。盖亦效夏启《九辩》之名,绍古体为新裁,可以被之管弦。其词激荡淋漓,异于风雅,盖楚声也。后世赋体之兴,曹植有《秋思赋》,直到今天也没有真正超越。汤炳正先生认为“辩”可能是“变”的借字,并说:“‘九辩’殆即《尚书》所谓‘九成’之义。”此亦可备一说。

本篇的内容,大抵就是悲秋和伤怀。”这种对辩的解释,都拿自己的高洁与小人的卑劣作对比。而悲秋,更成了中国历代诗人所反复吟咏的母题。宋玉在诗中所表达的感伤,以及他使用的文辞,也都成为文学史上的永恒的美。

《九辩》全辞共有250余句,虽说是“九”辩,但王逸把它分成了十章,后代分成九章、十章的都有。朱熹的《楚辞集注》也把它分为十章,而当代的注本如马茂元《楚辞选注》等往往把它分为九章。本篇因底本为《楚辞章句》,故仍分为十章。

《九辩》一篇,从情感抒发和语言风格这两方面看,都可以与屈原进行比较。

屈原与宋玉,在辞中抒发的都是个体落魄的悲伤与愁闷,都表现出人生价值无从实现的焦虑与痛苦,乃至于唐诗之中数不胜数的以秋为题目的诗歌。而“摇落”二字,都曾仰望浮云,都曾幻想超脱,都不得不在现实中寻找死亡或者生存的最终出路。伤时感物,本来就是古代诗人共同的特征,尤其在面对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无常的时候,这两位诗人显得更加契合。屈原喟叹“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宋玉则哀叹“岁忽忽而遒尽兮,老冉冉而愈弛”……他们对韶华渐老的规律无能为力,这种时间上的悲哀更加具有某种穿透力。

当然,被流放的屈原明显情绪更加激烈,抒情的层次也比较丰富,使用的芳草香花等意象重重叠加,甚至构造出一个极富玄幻色彩的神话世界。而宋玉没有被流放的肉体折磨,他的抒情则显得较为平和,心理的波动也不是很大,每一次秋日引发的伤感最终都能够溶化在诗一般的词语之中。不过,则成为秋的代名词。这些,却造就了《九辩》不同的风格,可以说,在个体抒情的幽怨上,宋玉自有独到之处,所以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中评价《九辩》时说道:“《九辩》,本古辞,玉取其名,创为新制,虽驰神逞想,不如《离骚》,而凄怨之情,实为独绝。”此评价乃公允之论。

从语言上来看,宋玉则是仿效屈原。他们都喜爱芳草香花,宋玉这种相对软弱的抒情,每一句的字数也增加了。司马迁说宋玉“祖屈原之从容辞令”,或许就是指宋玉这种借用屈原词句的做法。

[3]俪偕:偕同,同时,同在一起。被以不慈之伪名:亦见于《哀郢》。

【注释】

尧舜皆有所举任兮,故高枕而自适[11]。

[6]绵绵:连续不断之貌,此处指国事积弊甚多。多私:以私害公。悼:伤痛,悲悼。

[19]洋洋:宽阔无边。“忽翱翔之焉薄”见《九章·哀郢》。

[1]不肖:不才,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慄兮,描述精气成团之貌。骛:奔驰。湛湛:众多。

《九辩》是宋玉名下最可靠的作品。古人认定的宋玉作品很多。《汉书·艺文志》中著录了十六篇宋玉的作品,这些作品通过《楚辞章句》流传下来的有《九辩》和《招魂》;通过《文选》流传下来的还有《风赋》、《高唐赋》、《神女赋》和《登徒子好色赋》四篇,此外《文选》还收录了一篇《对楚王问》;而通过《古文苑》流传下来的有《笛赋》、《大言赋》、《小言赋》、《讽赋》、《钓赋》、《舞赋》六篇。但是,这些作品经过考证,从文献的角度和文学风格的角度能够确信属于先秦的仅仅是《九辩》和《招魂》,这两篇之中,《招魂》有人认为是屈原所作,因此,宋玉作品只有本篇最为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