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欲对清代形成有全面的了解,就需在生态的层面上,对各自然环境下生产、加工和运输所使用的手段等加以研究;气候的波动(联系到天文周期与现象)对人类和其他生物所依赖的区域生存条件的影响;人类与其他可以导致疾病的微生物的关系;主要的人口变化;以及在军事行动中使用致命武器的方式。对社会体系的考察不能忽视某些创造,清正是凭借这些创造,调整了三个几乎完全不同的、完整的官僚系统来管理其辽阔的疆土:主要是明朝的遗产,包括内阁、六部和中国内地的省、府、州县,南方的边疆地区,向东的藩属和外国事务;负责亚洲腹地(即向北和向西)的统治、藩属和对外关系的理藩院;以及负责宫廷、宗亲、上三旗和满洲发祥地的内务府。(关于对明政府的详细描述,见贺凯(Hucker),1961,1968。关于通过理藩院与亚洲腹地的关系,见贾宁,1993;狄宇宙,1998。关于内务府,见托尔伯特(Torb-ert),1977。)另一个不能不处理的问题是,几个社会政治精英集团来源于完全不同的地理和族群,他们具有的价值体系有时是非常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各异,那么,这些精英在领导同一个国家时,是如何找到协调共事(至少是互相容忍)的方式呢?他们如何发展出(或至少是合理地接受)意味着变成化内之民的多元文化标准呢?至于个人的体系,人在没有明显受到社会和政府高压的情况下,用以控制其自身行为;构成日常生活和倡导崇敬各种各层次世俗或神圣权威的信念与思想领域,在清代形成的过程中遇到多次考验。比如说,我们都很熟悉,新儒家思想与学术的强调是如何受到清入主中原和使朝鲜降顺的影响的,也了解儒学与耶稣会天主教义之间、特别是在士大夫活动的中心,这二者间的磨合,但对于17世纪非精英的天主教信徒、本土的佛教、道教和其他教派信徒的日常生活,对于精心构造的清廷与藏传佛教格鲁派之间的特殊关系对蒙古宗教文化的影响,对于通古斯萨满教如何受到佛教和其他信仰、受到女真—满洲人社会体系的全面变化的影响(关于藏传佛教与早期清廷,见格鲁珀尔(Grupper),1980,1984。关于因清和格鲁派政教当局的联合造成的对蒙古人身份认识上的变化,见艾尔沃斯克格(Elvers-kog),2000。关于近年来对宫廷萨满教仪式的研究,见罗友枝,1998,第7章,及狄宇宙,1999a。),我们却所知甚少。除了信仰体系之外,我们几乎还没有开始思考物质用品的质量和实用性,后者以具有历史启迪意义的方式,强烈地影响了人们的个人体系。对于许多生物体系的动态发展最基本的是各种沟通形式。以人类为例,言语是首要的,在各个文明中,有许多书写、表达和象征形式,来传递信息,灌输态度,协调群体思想与行动,并从总体上管理生活。符号和符号系统就成为追溯清代形成的体系变化的关键,而在这些符号和符号系统中,最重要的就是书面语——汉文、蒙古文、藏文、维吾尔文以及新创制的满文——清政府精英熟练地将它们不同地运用于情报、安全、宣传和教化。但不应忽略的是宗教画像和仪式、文学艺术的风格和主题、历史的参照物,以及日常物质文化和体质文化的各种事项(比如满人妇女中真的或假的缠足,汉人中接受梳辫)中的新的、改变了的意义。在大清帝国形成、它对其治下行使治权及其与其他欧亚体系打交道的过程中,特别重要的是书写艺术和制图科学,因为地图可以是国家用来制造和获得政治版图要求的测量武器。(关于清初在与蒙古人和俄国人争夺亚洲腹地的竞争中制图学因素的讨论,见濮德培,1998;绘制地图作为中国政治文化的一般性描述,见叶(Yee),1994。)在人类体系的所有三种类型——生态的、社会的、个人的——中当然也很重要的是构想、计算和记录时间的各种方式:历算学的理论与技术、在从撰写谕旨到私人书信之中标记日期、天、时刻的方法;通过安排连续的历史顺序,对现在与未来的编史指南;保证从农事到宗教仪式等活动按时进行的系统;以及在宇宙意义上瞬时的秩序中——超越大量从维持对他人的支配到获得自我、思想或灵魂的支配权——对个人位置进行自我定位的眼力。并非所有这些迫切需要得到的东西都在本书中得到表达,但作者们,我们希望,以刺激了沿着这个方向进一步工作的方式,探讨了、至少是涉及了这些问题的多数。斯皮尔的一个观点是,由于有在“宇宙大爆炸”中宇宙(也许正是我们的宇宙)的开端这个可能的例外,新的体系总是与现存的体系分离出来(1966,28页)。在16—18世纪的东亚,一个脱离了旧体系而形成新的次大陆体系的想法初次浮现的时候,研究中国史的多数人都会首先想到被清朝体系替代了的一个明朝体系——就是说,目光集中在了中国本土。但很容易举出例子,即范围最为广泛的体系变迁不是为以前的明代中国的人们所经历,而是为这样一个区域里的人们所经历,这个区域是在康熙朝(1662—1722)初次被测量、绘图,并因此被带入逐渐准确的版图奠定的长期过程中——满洲固伦、清朝满洲(Ch.Manzhouguo),它们在19世纪、20世纪被逐渐称为满洲(Manchuria)(欧立德,Elliott,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