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川江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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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川江号子(2)

西陵峡上滩连滩,崖对崖来山连山,青滩泄滩不算滩,最怕是崆岭鬼门关;船过西陵我人心寒,一声号子过了青滩;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一身胆……

想我们,船工苦,生活悲惨,风里来,浪里去,牛马一般;拉激流,走遍了,悬岩陡坎,头老打,头老骂,血汗吸干;衣无领,裤无裆,难把人见,生了病,无人管,死在沙滩;船打烂,葬鱼腹,尸体难见,抛父母,弃儿女,眼泪哭干……

清风吹来凉悠悠,连手推船下涪州。有钱人在家中坐,哪知道穷人的忧和愁。推船人本是苦中苦,风里雨里走码头。闲言几句随风散,前面有一个观音滩。观音菩萨她莫得灵验,不使劲来过不了滩。你我连手个个是英雄汉,攒个劲来搬上前。平水号子要换一换,捏紧桡子冲过滩。

旱八阵,水八阵。生罗阵,死罗阵。遇到陆逊来破阵,他今破的死罗阵。燕窝石,两铁柱,粉壁墙,孟良梯,倒挂和尚半崖里。推黑石,望黛溪,一声号子下猫溪。油碴碛,女拐子滩,错开峡,在南岸,娑椤树,斩龙台,烧火佬对门升子岩。龙拖拖渡下马滩,红石梁,望巫山,巫山有个孤王沱,喊不得号子打不得锣,龚家坊的猴子多。跳石的豆腐下不得河。老鼠锉,不算恶,金盔银甲二面把,青石洞,两条河,荒草背,不算狠,石头发漩赛锅坑。蟒蛇寨,雄黄山,不惊不觉碚石过。鳊鱼溪,两交界,四川走到湖北来。下面又是铁棺材。冷水碛,富类碛,楠木园里好猪蹄。楠木园里的猪蹄下的大,梁家棚的柚子赛朱砂,火眼石出的老南瓜。不惊不觉出三峡,官渡口新官把税查。西襄口,望夫砣,东襄口的炭元子装过河。好一个巴东县,衙门像猪圈,堂上打板子,河下听得见。屋檐洞,宝塔汀,横梁子的梨子多。推了大磨推小磨。黄泽桥,黄石窝,牛口三旋不算恶,八斗滩推要撞砣。张家溪,白水河,月亮太阳相对着,九子连母撵下河。山头角,对青滩,七姐妹下面柳树湾。陵站碛,卢家坊,两个幺姑唾涎沫。高石背,生得低,树坪山上出柿子。曾五碛,墩子石,黄鳝洞,斗棚子,九莲灯,没有亮,一个老虎睡哒望。人头石,生得恶,站在水里各泅各。方滩坳滩对口滩,乌牛乌石在河中间。和尚牵白马,无事观莲花,心里想要吃鸡蛋,点起灯亮去找它。罗家碛,蚂蟥砣,楚王就在对面坐。推石门,抬兵盘,下面又是鲢鱼山。仁爱石,上尾滩,窑湾溪,浅盏窝,香溪的煤炭真是多。木乃河,耍和尚,晒花碛,磨刀滩,牛脑壳石在河中间,兵书宝剑抬头望。锁住山,米仓口,蟒蛇倒挂一声吼。霸王滩,对白沱,太公把钓生得确,白狗藏在杨家砣。青滩不算鬼门关。鸡尖石,生得高,豆子石上浪滔滔。凤凰展翅珍珠角,庙河地方好靠船,大、二、三珠把河拦,崆岭赛过鬼门关。上六角,下六角,红石凶水真正恶。唐家姐妹生得巧,盐须晒在仙人桥。寡母子爬在桥上看,狮子龙灯玩得欢。心里又想看灯影,西游记的确打得好。红碛、黄猫喂不家,野人把它管住了。一根银丝把野人拴,母猪吃了一个嘴巴光。白家嘴,南津关,不警不觉出了川。尊声客人你听到(意为听着),西坝靠头把税查,到达宜昌好玩耍!(向玉魁等唱 喻成功记录)

船工们说:号子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的呐喊、迢声吆吆的倾诉、真情实意的宣泄,这一切都展示了人们与大自然作斗争的无畏精神。船工地位低下,生活贫苦,劳动艰辛使号子带有悲戚愤懑的情调。他们在经年累月的唱号子中,形成了号子的不同腔型类别,计有四平腔数板、懒大桡数板、起复桡数板、快二流数板、落泊腔数板等。这些腔调中,号子头的领唱部分,节奏在规范中又有变化,小腔花音使用较多,带有一定的即兴成分,故有十唱十不同的说法,但总体上具有雄壮激越的音调,又有悦耳抒情的旋律,在行船中起着统一摇橹扳动作和调剂船工急缓情绪的作用,在三面临水、一面朝天的环境中,给贫苦的船工带来一点欢乐。号子的唱词也很丰富,往往以沿江的地名、物产、历史、人文景观为题进行编创,具有丰富的知识性。号子头编唱号子时,把沿江的滩口尽收于唱词中,过去的老艄翁、号子头因长年行船于长江中,不管水涨水落,沿江的明礁暗堡,水经流速牢记于心,积累了丰富的行船知识,保证了行船安全。因此,过去重庆民生轮船公司、强华轮船公司、招商局等,曾经把一些年富力强、非常熟悉川江水性的艄翁、号子头请到公司培训一下轮船水运方面的专业知识后,便送到船上先担任水手、引水,然后提升到了领江、船长等要职。

著名音乐家郑律成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跟随四川音乐家组成的采风小组至长江沿线采集民歌和川江号子的时候,曾经满怀激情地对人评说过川江号子:“这是一种亘古未有的合唱,连绵的声乐套曲,令人震撼。这些天来听同一种歌声而不感到厌倦,且不知就里,说明她的源远流长和无穷的魅力。”

川江号子用歌声领航,将音乐的功能性发挥到了极致,其中的奥秘之一就是号子的素材本身的艺术形式就较为完整。其次是无论从音乐语言、节奏、风格、表现力、演唱方式等各方面来衡量,船工号子都具有艺术声乐作品的普遍特点。在“高峡出平湖”的如今,川江号子已成落寞的千古绝唱。而一代又一代传唱下来的古老的川江号子,就像一扇窗户,透过它,可以看见长江这条母亲河边古往今来人们古老的生活,它记载着我们前世今生的记忆。而今,长江早已经变了模样,川江号子这扇窗已经隐隐关闭,有几位老人仍在艰难地挽留那些从“窗户”缝隙里透出的迷人光芒:88岁的重庆老船工陈邦贵能完整唱全套川江号子,每每唱起川江号子,老人双目盯着前方,拳头紧握,用力地挥动双臂,满头银发颤动。1987年7月,在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组织的“世界大河歌会”上,当他把万千长江船工血汗凝成的嘹亮号子抛向舞台时,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惊呆了。凝神屏息用耳朵、用心灵去阅读一个古老民族的大河历史,阅读长江曾经发生的人世悲欢。时年已经78岁的陶鹏出身于川江上的船工世家,他是第一个把“川江号子”灌成唱片者⑤,1950年3月他把不登大雅之堂的《川江号子》改编成《川江船夫号子》,并随活报剧《揭穿白皮书》上演,顿时引起轰动。同年6月,《川江船夫号子》在《人民音乐》杂志发表,后又被灌成唱片发往国内外,据说东南亚有的侨胞更是把《川江船夫号子》作为思念祖国的精神寄托。在上世纪50年代,它几乎成了我国家喻户晓的流行名曲。而范裕伦演唱、朱中庆编曲、田霁明编词的《嘉陵江号子》,在1955年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得了金质奖章,成为当时我国文艺界轰动一时的重大新闻。如今斯人已逝去,但他演唱的“川江号子”还活着,活在热爱生活的人们心里,活在川江日夜奔流的记忆中……

随着三峡工程的兴建,流传千百年的川江号子终于走到了尽头。三峡库区蓄水深达135米,那些激发出“川江号子”的急流险滩,那些“川江号子”吟唱的苦难与忧愁,都已经永沉江底,昔日激流已成平湖,承载着我们民族数千年来的人文景观和世界级古迹悄然消失,当然那些吼叫着“川江号子”的船工也已不再有踪迹了。当年的拉纤船工已是白发苍苍,多数甚至已经辞世,这些见证过两种航运方式巨大变革的弄潮人,再也无法在凛凛江风的伴奏下吼上一嗓子,见证了三峡航运巨大变迁的“川江号子”已经成为绝唱、遗响。现代机器船替代了人工之后,船工号子就在江面上听不见了,而今还能唱的老船工恐怕也不足十人。川江号子是一种有文化价值的、有地域特色、流传久远的、就快要消亡的歌唱声音。目前应充分考虑其宝贵的价值,刻不容缓地进行活态的传承。据悉,为了能让“川江号子”——这份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传承下去,朱中庆老先生他们倡议建立“川江号子”传习班,方法是依据磁带和有关资料,或请老船工教唱,复原常用号子、经典号子,演唱经过整合编曲的号子和用其他音乐形式诠释演绎的“川江号子”。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于大慈寺知秋书屋

(摘自《四川省民族民间音乐研究文集》)

附录:

(一) 川江船工号子溯源:

1. 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56-87)的《秋风辞》引:箫鼓鸣兮发櫂歌。

2. 隋朝民歌《挽(牵引)舟者歌》 (即船工的号子): “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方今天下饥,路粱无些少,前去三千里,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逃魂泣烟草,悲捐闺内妻,望断吾家老。安得义男儿,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3. 杜甫:“无数涪江筏,鸣桡总发时”——《奉送崔都水翁下峡》。诗歌反映了交通枢纽梓州段涪江的繁忙。8世纪的梓州是四川境内与成都齐名的川北最大重镇,是当时省一级行政机构——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作为四川的第二大城市,城郭雄伟,交通发达,在川北重要交通要道的涪江凯江上,来往船只川流不息,这里有川北最大的码头,在这些码头上,曾旅居这里近两年的大诗人杜甫多次送往迎来,吟诗作赋。

4. 1988年,涪江中游的四川省三台县新德乡黄角山出土红土烧制的纤夫陶俑,经鉴定为东汉晚期(55-200)文物。

(二)现代有关川江号子的资料汇集

1. 1950年,陶鹏经作家王余动员改编了(杜宇整理)《川江船夫号子》,在公开演出《川江船夫号子》时,陶鹏担纲朗诵和领唱,首场演出就引起了强烈反响。多家电台竞相录音介绍,当时在渝的著名音乐家时乐濛和作曲家蓝河也找到陶鹏,索要“川江号子”的素材。1951年6月,《川江船夫号子》在《人民音乐》杂志发表,后又被灌成唱片发往国内外,据说一些东南亚的侨胞更是把《川江船夫号子》作为思念祖国的精神寄托。在上世纪50年代,它几乎成了我国家喻户晓的流行名曲:“……嗨嗨,清风吹来凉悠悠,连手推船下涪州,嗨嗨,嗨嗨,有钱人在家中坐……”

2. 1951年,时乐濛将川江号子素材用于合唱《英雄们战胜了大渡河》。

3. 1952年,郑律成、许文、羊路由、朱中庆、田霁明从乐山乘坐木船到宜宾,从宜宾再乘木船到重庆,是我国历史上最早、最深入的一次川江流域艺术采风行。

4. 1953年宜宾号工罗自清与来自乐山、泸州、重庆等的七位船工,在北京参加全国民歌调演获好评。罗自清随后调入中央乐团民歌组任演员。

5. 1955年,范裕伦在波兰世界青年联欢节上演唱《嘉陵江号子》(朱中庆改编、整理),在世界青年联欢节上夺得金奖,这也是我国文艺方面最早的国际金奖。

6. 1956年4月,陈邦贵等人演唱的新编川江号子《夺红旗》参加全国职工业余曲艺观摩演出会,获得一等奖。

7. 1963年四川音乐学院演出歌剧《激浪丹心》(宋大能等创作),首次在舞台上反映了川江航运工人的现实生活,剧中运用了大量“川江号子”的音乐素材。

8. 1987年,重庆市的川江号子手(老船工陈邦贵、“号子哥”蔡德元,青年歌手程昌福)应邀代表长江参加了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的“世界大河相会在罗纳河”专题民间音乐会,再次为中国赢得了殊荣。

9. 1993年7月,已是70高龄的胡振浩带领一帮退休船工,首次走进中央电视台,参加录播综艺节目;1996年,中央电视台拍摄胡振浩的人物专题片《老人与船工号子》;1997年5月7日,船工胡振浩应央视邀请,参加长城“呐喊”比赛,来自全国的13名高音选手,胡老的年龄最大,他喊唱船工号子的“起纤号”声音116.7分贝,据说这相当于飞机起飞时螺旋桨发出的音量,位居第二名。

10. 现在歌坛上非常流行的《船工号子》是著名作曲家陶嘉舟根据川江号子素材创作的独唱歌曲。1970年初春, 《船工号子》的演唱者李双江特意来到偏僻的宜宾屏山县,在河边的一条小巷中,找到被誉为金沙江“号子大王”的老号工江净乐,听他唱金沙江号子《二度梅》。听后李双江非常感动,当时就回敬他演唱了一曲《巴山草鞋》以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