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元代大都上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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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都的文化生活(1)

一、北方的理学中心

儒家思想在宋代发展演变为程朱理学。南宋后期,由于封建统治者的重视,理学在南方得到广泛的传播。但在金朝统治下的北方,儒生们讲究的是辞章歌赋,几乎很少人知道理学。

金朝灭亡后,大蒙古国与南宋对峙。窝阔台汗七年(1235年),由蒙古贵族阔出率领的一支军队,南下掠取汉水流域各地。当攻克德安时,由于当地居民曾进行抵抗,蒙古军便对全城居民大肆杀戮,但是被俘虏的儒生,均可免死。①(参见姚燧:《牧庵集》卷四,《序江汉先生死生》)从刀下逃得性命的儒生中,有一人名叫赵复,他全家都遭杀害,只有本人因为精通程朱理学,虽为俘虏,但很快便受到重视,被请到燕京,开办太极书院。赵复在书院中讲授“程朱二氏性理之书”,“学徒从者百人”②(姚燧:《牧庵集》卷一五,《姚文献公神道碑》)。他还著述了《伊洛发挥》、《希贤录》等书,阐述程朱理学的基本观点。③(参见杨弘道:《小亨集》卷六,《送赵仁甫序》)后来,他被公认为元代北方理学的开山祖,著名的理学家许衡、姚枢等人都受到赵复的影响。太极书院对于在北方传播理学起了重要的作用。

忽必烈建成大都后,在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正式建立国子学,作为全国的最高学府。国子学在大都东城崇仁门内,东边是孔庙,西边与大都路总管府相去不远。国子学的负责人最初是许衡,后来相继由许衡的门徒充任,他们都以程朱理学作为基本教材。国子学的学生,学成后在大都充任中高级官僚,这就保证了理学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元代中期,元朝政府恢复科举制度,在许衡的儿子许师敬以及他的一些门徒主持下,规定专试经学,不用辞、赋,以程朱注解的《四书》、《五经》为主。先由各地举行乡试,录取部分合格者,再到大都举行会试,每届中选者数十人,多者百人。由于教育和科举考试制度实行了这些改革,从而使理学在思想文化领域中占有了绝对的统治地位。

“儒者可尚,以能维持三纲五常之道也。”①(《元史》卷二六,《仁宗纪三》)元仁宗这句话,确实道出了元朝统治者尊崇理学的目的所在。一句话,就是为了从思想上巩固封建统治。

二、宗教

元朝统治者对各种宗教原则上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因为他们懂得,不管哪一种宗教,都能起麻醉人民、巩固统治的作用。但在各种宗教中,他们最重视的是佛教,其次是道教,最后是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等。这完全是根据这些宗教的势力和影响的大小,从而采取不同态度的。

佛教内部有各种不同的派系。在金朝统治下的北方,佛教禅宗中的临济宗势力很大。蒙古贵族消灭金朝统治中原以后,极力拉拢临济宗的上层僧侣海云等人。海云长期居住在燕京大庆寿寺,从蒙古大汗到燕京的断事官们,都对海云尊崇备至,蒙元政权在中原采取的某些措施,事先都征求海云的意见。②(参见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一)海云死后,葬在大庆寿寺的西南隅。元世祖忽必烈建大都城,海云及其弟子可庵的骨塔“适当城基,势必迁徙以遂其直”,忽必烈专门下令“勿迁,俾曲其城以避之”③(《元一统志》卷一,《中书省·大都路·古迹》)。从这件事可以看出统治者对临济宗重视到了何等程度。从海云住持以后,大庆寿寺一直被认为是临济宗的中心,有“禅宗第一刹”之称。元朝中叶,统治者还专门赐予大庆寿寺住持以荣禄大夫、大司空的官爵,授予“临济正宗之印”①(赵孟:《松雪斋文集》卷九,《临济正宗之碑》)。除了临济宗之外,禅宗中的其他宗派以及佛教其他教派也都有一定势力,但影响较小。

随着全国的统一,吐蕃地区的藏传佛教开始传入大都。元朝统治者为了加强对吐蕃地区的控制,于是极力推崇藏传佛教,“百年之间,朝廷所以敬礼而尊信之者,无所不用其至”。藏传佛教的首领被封为帝师、国师,“虽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为之膜拜”。在统治者大力提倡下,藏传佛教势力日盛,远远超过了包括临济宗在内的佛教其他宗派。藏传佛教某些僧侣“怙势恣睢,日新月盛,气焰熏灼”②(《元史》卷二〇二,《释老传》),横行霸道,甚至任意杀人,给大都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

大都南城的许多前代建造的佛寺,在元代依然香火繁盛。海云曾数次在昊天寺“建大会为国祈福”③(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一)。弘法寺以收藏经版、刊印藏经著名,在元代经版屡经补雕,“校正讹谬,鼎新严饰”④(释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二二),“极校雠之善”⑤(程钜夫:《雪楼集》卷二一,《奉圣州法云寺柔和尚塔铭》),继续得以刊行。大都新城落成后,元朝皇帝、皇后、贵族、官僚等不断建造新寺。每朝皇帝即位,立即营建新寺,成了一种惯例。因此,大都寺庙比起前代来,数量更多,规模更大。元代新建的寺庙中最有代表性的有大护国仁王寺(大都城西高梁河畔,忽必烈皇后所建)、大圣寿万安寺(平则门内,即今白塔寺,忽必烈时建)、大天寿万宁寺(大都城中心,元成宗所建)、大承天护圣寺(西郊玉泉山脚下,元文宗所建)等。这些寺院僧徒众多,占有大量劳动人手,在政治上、经济上都有很大的势力。

藏传佛教传入之后,带来了他们所尊奉的摩诃葛剌佛。这种神像状貌狰狞,祭祀仪式神秘,在宫廷和一些由藏传佛教僧侣掌握的寺院中都很风行。这是摩诃葛剌神历史上第一次进入北京。随着元朝的灭亡,藏传佛教势力的衰落,对摩诃葛剌神的尊奉也销声匿迹了。到了清代,才再次兴盛起来。

道教的势力和影响仅次于佛教。金朝末年,全真道在北方兴起,很快就成为道教中最有影响的一个宗派。成吉思汗西征时,曾把全真道首领丘处机召到中亚。丘处机从中亚返回华北,被安置在燕京的太极宫,不久,太极宫改名为长春宫,白云观在当时是长春宫的一个部分。长春宫自此成为全真道的中心。全真道依仗统治者的庇护,不断扩展势力,以致屡次和佛教发生冲突。两者之间常为争夺庙观和财产互相斗殴,有一次,“长春宫里先生每(道士们———引者)”为了与“和尚每争夺观院”①(《通制条格》卷二九,《僧道》),出动五百多人拿着棍棒打架。统治者为了解决佛道两教的矛盾,先后三次召集两教代表人物进行辩论,第一次在漠北和林,第二次在上都开平,第三次在大都。统治者权衡得失,决定偏袒佛教,于是有的道士被勒令削发为僧,个别闹事的道士还被处死,除《道德经》外的其他道教经典也被勒令烧毁。②(参见释祥迈:《至元辨伪录》)至元十八年(1281年)十月,还专门在大都南城悯忠寺举行了焚烧道藏伪经杂书的仪式。但是,元朝统治者的意图,不过是稍稍压抑一下道教的势力,并不是想加以取缔。所以,在规定“佛在道前”之后,道教仍保持一定的地位。大都全真道道观见于记载的即达二十余所。③(参见《元一统志》卷一,《中书省·大都路·古迹》)其首领依旧“世奉玺书袭掌其教”④(《元史》卷二〇二,《释老传》),并得到元朝政府赐予的种种封号。此外,北方原有的道教宗派真大道、太一道,在大都也都有自己的道观,和宫廷有一定的关系。元灭南宋以后,南方以江西龙虎山为中心的正一道传入大都。正一道在道教各宗派中历史最为悠久,在江南影响很大,所以元朝统治者也多方加以笼络,专门在大都为之建立道观,名为崇贞万寿宫。正一道首领张留孙、吴全节等,都深得统治者宠任,在政治上也有相当大的影响。

除了佛教、道教之外,在大都流行的宗教还有基督教、伊斯兰教和蒙古人原来信奉的萨满教等。欧洲教会曾向大都派遣过教士,据这些教士报道说,大都有基督教教堂,还有不少信徒。元朝政府专门设有管理基督教事务的崇福司,说明基督教在当时确实颇为流行。元代诗人张昱在描写大都风俗习惯的诗中讲到:“十字寺神呼韩王,身骑白马衣戎装。手弹箜篌仰天日,空中来仪百凤凰。”①(张昱:《张光弼诗集》卷三,《辇下曲》)十字寺应该说的是基督教教堂。在房山,就发现有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的景教(基督教的一支)十字寺碑。②(参见明义士:《马哥孛罗时代在中国的基督教》,载《齐大季刊》,3/5)景教僧侣称为也里可温,还曾进入宫廷,举行宗教仪式。③(参见《元史》卷三二,《文宗纪一》)张昱还写道:“花门齐侯月生眉,白日不食夜饱之。缠头向西礼圈户,出浴升高叫阿弥。”④(张昱:《张光弼诗集》卷三,《辇下曲》)这首诗讲的则是伊斯兰教的宗教仪式,前两句讲的是斋月,后两句讲的是礼拜。它反映出元代大都确有清真寺存在。据北京牛街礼拜寺保存的阿拉伯文石刻记载,有邛尔塔尼和阿礼两人元初来大都传教,前者卒于1280年,后者卒于1283年。⑤(参见《北京牛街礼拜寺两方阿拉伯文的石刻》,载《文物》,1961(10))大都当时有不少回回人户,一定也有伊斯兰教教士和清真寺,这是很自然的,萨满教主要信奉者是蒙古人,“毡车毡俑挂宫灯”⑥(张昱:《张光弼诗集》卷三,《辇下曲》)。元朝统治者曾经“为蒙古巫觋立祠”⑦(《元史》卷三三,《文宗纪二》),就是为萨满教建立庙宇。

三、绘画、建筑和雕塑

元代是我国绘画史上一个兴旺发达的时期。根据元末夏文彦《图绘宝鉴》一书的统计,元代知名画家将近二百人。其中有较高成就的,约有四五十人。在这四五十人中,有一部分是大都人,如高克恭、李衎、李士行、何澄等:还有不少人曾经在大都生活和创作,时间较长的有赵孟、商琦、王振鹏(王朋梅)、刘融(刘伯熙)、张彦辅、李肖岩、陈芝田等,时间较短的有柯九思、赵雍、朱德润、唐棣、王冕、方从义等。因为这些画家的活动,大都的画坛呈现出繁荣的局面。

元朝的多数统治者,都对绘画采取保护和提倡的态度。后期的几个皇帝(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元文宗图帖睦尔、元顺帝妥懽贴睦尔等)在这方面特别热心。影响所及,一些高级贵族如鲁国大长公主之流,也附庸风雅,俨然以艺术保护人自居。不少画家因为作品博取统治者的赏识,就得到一官半职,或者得到破格提拔。大都画坛人才辈出,和统治者的提倡,有很大的关系。

大都画坛的一个特点是几乎各种科目上都有在全国首屈一指的名家,如山水画方面有赵孟、高克恭、商琦等,鞍马画有赵孟、张彦辅等,界画有何澄、王振鹏等,竹木画有李衎、李士行、王冕等,人物肖像画有李肖岩、陈芝田等。他们的作品,代表了元代我国绘画的水平。

大都画坛的另一个特点是壁画的盛行。上自宫廷,下至贵族、官僚府第和寺观,都是这样。名画家如商琦、李衎、唐棣、张彦辅等,都从事壁画创作。壁画的内容,以山水、竹木为主。例如,李衎、唐棣、商琦都曾为宫廷嘉禧殿作壁画,张彦辅曾“奉敕写钦天殿壁”①(危素:《危太朴文集》卷三,《云林图记》)。李衎、商琦还奉统治者之命,共同为寺观画壁,“一时京都传盛事”②(丁复:《桧亭集》卷二,《题息斋行为袁仲芳赋》)。可惜,这些壁画作品,今天都不可复见了。③(有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元代壁画衰落,文人画家已不屑为之。这种看法其实是不确的。)

在上述这些画家中,有的就以大都景色为题材进行创作,如王振鹏的界画《大都池馆图样》。①(参见张昱:《张光弼诗集》卷二,《题王朋梅界画<大都池馆图样>》。)刘融曾奉诏写畿县,“偏图形胜到岩壑,直干交柯每盈卷”②(虞集:《道园遗稿》卷二,《题游弘道所藏刘伯熙画》)。但是,这些作品都没有流传下来。传世的元代作品《卢沟伐木图》(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描绘了大都西南卢沟桥一带景色,可惜作者已不可考了。

14世纪前期,高丽名作家、诗人李齐贤几次来到大都,与中国一些诗人、画家结下了亲密友谊。后来他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昔与姑苏朱德润,每观屏障燕市东。”③([高丽]李齐贤:《益斋集》卷四,《和郑愚谷题张彦辅<云山图>》)接着,诗中对一些画家作了评价。可以看出,大都画坛是很活跃的,经常互相观摩,进行讨论。李齐贤参加了这些活动,更是中朝两国文化交流史中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