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元代大都上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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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都的政治生活(1)

上都不仅仅是元朝皇帝与贵族避暑狩猎的场所,而且是与大都并列的政治中心,皇帝每年有近半年时间在这里处理朝政大事,忽里台经常在这里举行。在这里发生的重大政治事件,更为元朝政治史增添了丰富多彩的内容。

一、忽里台与朝觐制度

忽里台(又译为“忽邻勒塔”)是蒙古语,意为“聚会”,元朝汉译为“大朝会”。早期蒙古人的忽里台是部落或各部落联盟的议事会,用于推举首领、决定征战等大事。从成吉思汗起,蒙古大汗乃至元朝皇帝继位,都要经过忽里台推举。“国朝凡大朝会,后妃、宗王、亲戚、大臣、将帅、百执事及四方朝附者咸在。朝会之信,执礼之恭,诰教之严,词令之美,车马服用之别,牲齐歌乐之辨,宽而有制,和而有容,贵有所尚,贱无不逮,固已极盛大于当时矣。”①(《国朝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朝会》)选举大汗的忽里台,有着一套固定的程序:

公推大汗。大汗的候选人,一般都是早已内定了的②(大汗的候选人,一般都是一个,只在极个别情况下有过两个),只需要参加忽里台的全体贵族履行一下确认的手续。被推选为大汗的人,照例都在会上申诉一些理由,谦让一番,宗王贵族们也照例多次恳请,劝他执掌大位,然后是大汗欣然接受,并要求贵族们宣誓对自己效忠,君臣的名分即由此确定。

举行即位仪式。波斯著名史家奥都剌在《土地之分割与世纪之推移》(《瓦撒夫书》)中记载了元武宗在上都即位的情况:“海山于星者指定之日时,举行即位典礼。宗王七人坐海山于白毡上,二王扶其臂,四王举毡奉之于宝座上,一王献盏,诸珊蛮为新帝祝寿,上尊号为曲律汗。”①(参见周良霄:《蒙古选汗仪制与元朝皇位继承问题》,见《元史论丛》,第3辑,北京,中华书局,1986)登基仪式包括诸王扶新君登上宝座、群臣执跪拜礼、珊蛮(巫师)祈福告天、上尊号等内容。

宣读先朝祖训。“故事,天子即位之日,必大会诸侯王,读太祖宝训。”②(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卷二四,《中书右丞相(拜住)神道碑》)“世臣掌金匮之书,必陈祖宗大札撒以为训。”③(柯九思:《草堂雅集》卷一,《宫词》)“大札撒”意为“大法令”,这里是指成吉思汗时依照蒙古族习惯法颁布的法律,后来蒙古人奉为祖宗大法,现已失传,只有一部分内容还散见于中外各种史籍里。在忽里台上宣读大札撒的“世臣”,一般都是新皇帝的亲信,也是借此而立威的。元成宗铁穆耳在上都大安阁即位时,“亲王有违言”,大臣伯颜“按剑陈祖宗宝训,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趋殿下拜”④(《国朝文类》卷二四,元明善《丞相淮安忠武王碑》),就是很典型的一例。

赏赐。新君即位,对先朝斡耳朵、驸马、诸王及蒙古各部领主,都要大行赉赏,所费金银钞币的数量颇为惊人,往往因此而造成国家财政紧张,储不敷赐,这种现象从元成宗朝起一朝比一朝严重。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四月,元成宗在上都即位后,中书省官员提出:“陛下新即大位,诸王、驸马赐与,宜依往年大会之例,赐金一者加四为五,银一者加二为三。”这个请求得到批准。六月,“定西平王奥鲁赤、宁远王阔阔出、镇南王脱欢及也先帖木而大会赏赐例,金各五百两、银五千两、钞二千锭、币帛各二百匹:诸王帖木而不花、也只里不花等,金各四百两、银四千两、钞一千六百锭、币帛各一百六十匹”。十一月,中书省官员又提出,“今诸王藩戚费耗繁重,余钞止一百十六万二千余锭”,“而来会诸王尚多,恐无以给”,请准诸王先还各部,待酌情定出赐额后再行发放。元贞二年(1296年)二月,中书省官员再次上奏皇帝:“陛下自御极以来,所赐诸王、公主、驸马、勋臣,为数不轻,向之所储,散之殆尽。”当年十二月,确定了诸王朝会赐予数额,“太祖位,金千两、银七万五千两:世祖位,金各五百两、银二万五千两。余各有差”①(《元史》卷一八、一九,《成宗纪一、二》)。大德十一年(1307年)五月元武宗即位,六月,中书省臣上奏:“前奉旨命臣等议诸王朝会赐与,臣等议:宪宗、世祖登宝位时赏赐有数,成宗即位,承世祖府库充富,比先例,赐金五十两者增至二百五十两,银五十两者增至百五十两。”元武宗下旨遵照元成宗所赐之数颁赏,在和林参加忽里台已蒙赐者再次依数发赉。大朝会赏赐带来的财政亏空,往往数年内都补不起来,国家边防、建筑急需用钱时,不得不动用钞本或从行省东挪西借。元文宗时因为两都帝位争战后经费不足,减少了朝会赐额,“凡金银五铤以上减三之一,五铤以下全畀之,又以七分为率,其二分准时直给钞”②(《元史》卷三三,《文宗纪二》)。

宴饮。即位仪式结束之后,举行大宴庆祝,一般要宴饮三天。“国有朝会庆典,宗王大臣来朝,岁时行幸,皆有燕飨之礼。”③(《国朝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燕飨》)关于在上都举行诈马宴的情况,见前述,这里从略。

除了为新皇帝即位而举行的忽里台外,皇帝每年在上都驻夏时,大多数蒙古宗王贵族都要前来朝觐,当时也称为“朝会”。被朝廷派到各行省的主要官员,要定期面见皇帝,有时也参加上都朝会,讨论军国大事。每年到上都朝见皇帝,已逐渐成为一种制度。延祐元年(1314年)六月,中书省就朝觐问题上奏元仁宗:“在先诸王、妃子、公主、驸马、各千户每朝现的,并不拣甚么勾当呵,夏间趁青草时月来上都有来。如今推称着缘故不商量了入大都去的多有。”④(《通制条格》卷八,《仪制·朝现》)元仁宗特别下令:“诸王、戚里入觐者,宜趁夏时刍牧至上都,毋辄入京师,有事则遣使奏禀。”⑤(《元史》卷二五,《仁宗纪二》)平时的朝会,也有宴饮等一套仪式,有时也要颁发赏赐,只是数额和受赐人范围都比即位的忽里台的小而已。

二、上都理政

每年跟随皇帝巡幸上都的各中央机构主要长官,在上都继续辅佐皇帝议办朝政。上都专门建有一些重要衙门的分支机构,如中书省上都分省①(参见宋褧:《燕石集》卷一二,《上都分省左司掾题名记》《国朝文类》卷七,王士熙《寄上都分省僚友》)、御史台上都分台②(参见许有壬:《至正集》卷三六,《上都分台题名记》)、翰林国史院上都分院③(参见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卷八,《上都翰林国史院题名记》)等等。“天子时巡上京,则宰执大臣下至百司庶府,各以其职分官扈从”④(同上书,《上都御史台殿中司题名记》),“或分曹厘务辨位考工,或陪扈出入起居供张设具,或执橐鞭备宿卫,或视符玺金帛尚衣诸御物:惟谨其为,小心寅畏,趋走奉命,罔敢少怠,而必至给沐更上之日,乃得一休也”⑤(马祖常:《石田文集》卷八,《上都翰林分院记》)。只有御史台殿中司的官员,“大驾行幸,则毕从于豹尾之中,而非若它官可以更休”,“臣僚有所敷奏,无不与闻”⑥(黄溍:《金华黄先生文集》卷八,《上都御史台殿中司题名记》)。

每年皇帝离开大都后,“各行省宣使并差官起解一应钱粮,常典至京又复驰驿上京飞报”①(《析津志辑佚·岁纪》,218页)。重要的公文奏表和军情报告都通过急递铺转送。元朝规定“十里或十五里、二十五里设一急递铺。十铺设一邮长,铺设卒五人”,“转送朝廷及方面及郡邑文书往来”,“定制一昼夜走四百里,邮长治其稽滞者”②(《国朝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急递铺》)。忽必烈在开平即位后不久,即派遣宰相祃祃等人自燕京经由望云至开平府验地程远近,起立急递铺,从燕京到赤城共设四十二铺,十里一铺,每铺额定铺兵十六名,设铺地点如下:

燕京城区三铺:花园、总铺、白云楼。

昌平县十一铺:双泉、永泰、唐家岭、榆河、皂角、双塔、辛店、石河、南口、长坡、居庸关。

缙山县二铺:北口、妫川。

怀来县十一铺:棒槌店、榆林、管家庄、怀来、七里岗、狼山、统幕、泉头、长岭、洪赞、石娥儿。

云州十五铺:枪杆岭、林、李老峪、何家寨、鲁家堡、向阳水、高家会、刁(雕)窝、井子水、西流水、赵家寨、碾子峪、下松林、上松林、赤城。

上述四十二铺,后来都归大都路管辖。由赤城往北,自沙窝至开平设有四十铺,都归上都路管辖。铺兵服役时口粮由政府发放。开始是上都路所属铺兵每年发六个月口粮,大都路所属铺兵则只发四个月口粮。大德三年(1299年)十一月,兵部转呈大都路官员的意见,认为大都铺兵每年“先行走递”,上都铺兵“后走先散”③(《永乐大典》卷一四五七五,《经世大典·急递铺》),多发口粮殊不合理,元成宗就命令从第二年起给大都路所属铺兵也改发六个月的口粮。两都之间八十二个急递铺的建置,有元一代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按照规定,凡是经急递铺传送的文书,都应该是军政大事的奏报转递,但实际上所传送文书的内容越来越滥。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十二月,中书省鉴于“近年衙门众多,文字繁冗,急递之法大不如初”,重申“省部台院急速之事,方置匣子发遣。其匣子入递,随到即行,一昼夜须及四百里”①(《元典章》卷三七,《兵部四·递铺》“整治急递铺事”、“入递文字”条)。大德五年(1301年)五月,又规定了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宣政院等七十九种官衙文书可以通过急递铺传送,新旧运粮提举司、怯怜口提举司、各投下总管府等二十种官衙文书不许经由急递铺转送,以减轻急递铺的负担。

皇帝在上都时亦要上朝,四怯薛番直等制度一如在大都时。王士熙的诗《早朝行》就记下了上都早朝的情况:“石城啼鸟翻曙光,千门万户开未央。丞相珂马沙堤长,奏章催唤东曹郎。燕山驲骑朝来到,雨泽十分九州报。辇金驮帛分远行,龙沙士饱无鼓声。阁中龙床琢白玉,瑟瑟围屏海波绿。曲阑五月樱桃红,舜琴日日弹薰风。”②(《国朝文类》卷四)

三、发生在上都的重大政治事件

上都,作为元朝政治生活的重要场所,曾经发生过不少重大政治事件。

忽必烈的开平即位,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开平召开忽里台之前,阿里不哥已经派遣使者遍告蒙古宗王和贵族,让他们不要听从忽必烈和塔察儿等人的命令。大多数宗王站在了阿里不哥一边,连位居东部诸王之首的塔察儿也“首鼠进退”,举棋不定。这时幸亏有谋臣撒吉思力言忽必烈“宽仁神武,中外属心,宜专意推戴,若犹豫不决,则失机非计也”,塔察儿才率同也先哥、忽剌忽儿、爪都等东道诸王前往开平参加忽里台。他们会同西道诸王合丹、阿只吉及以五投下领主为代表的左、右翼蒙古千户,拥戴忽必烈登上蒙古大汗位,“按照习俗的规定,上述全体宗王和异密(官人)们立下誓书”。在昔木土、失烈延塔兀等几次与阿里不哥军的交锋中,东道诸王和五投下的军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①(参见[波斯]拉施特:《史集》,第2卷,292~301页《元史》卷四,《世祖纪一》:卷一二〇,《赤台传》:卷一二一,《畏答儿传》欧阳玄:《圭斋文集》卷一一,《高昌偰氏家传》)

阿里不哥势力西徙后,与察合台后王发生冲突,终于搞得势穷力竭,不得不率少数亲信东归,投附忽必烈。至元元年(1264年)正月,忽必烈得到了阿里不哥等人东来的消息,立刻命令为他们准备粮饷,并通知蒙古宗王、千户和一些汉军万户于夏天赴上都参加忽里台。七月底,阿里不哥一行抵达上都。在忽里台上,阿里不哥按照蒙古传统仪式向忽必烈请罪。忽必烈派人会审并处死阿里不哥属臣十人后,应全体与会贵族的请求,赦免了阿里不哥,“诏诸王皆太祖之裔,并释不问”。历时五年的帝位之争,以忽必烈的彻底胜利而告结束。②(参见《元史》卷五,《世祖纪二》[波斯]拉施特:《史集》,第2卷,306~3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