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佟大为的采访已经是第三次。犹记得上次见面，是在北京建国门外SOHO的一家咖啡馆。当我赶到，他正在接受另一家媒体的采访。我便折身而出，坐在咖啡馆外的椅子上晒太阳，打发等待的无聊时光。少顷，便见一行人散去。佟大为走过来，歉意地笑。有风，我担心外部的杂音会影响录音效果，他便自告奋勇帮我拿着采访机，并兀自举至嘴边。他的善解人意令人感动。
一年多过去，此番重逢，他看上去并无多大变化。装扮几近相似，只不过换了牌子和颜色。藏青仔裤，黑色印花POLO衫，NIKE古铜色休闲鞋，——不同的是，与上次的随意出现相比，这次他的出场排场大了不少。助理跟班宣传各色人等一大堆，极是高调。
彼时的他，紫色T恤、蓝牛仔、白色运动鞋，正适合他健硕的身材。质朴、健康、阳光，混合了男孩的纯真与男人的些许成熟，独特的SEXY味道呼之欲出。如田野植株，整个人散发出旺盛的活力。讲话时，始终保持微笑。不愿多谈的问题，便坦诚告诉你，轻轻带过。
一年多过去，此番重逢，他看上去并无多大变化。装扮几近相似，只不过换了牌子和颜色。藏青仔裤，黑色印花POLO衫，NIKE古铜色休闲鞋，——不同的是，与上次的随意出现相比，这次他的出场排场大了不少。助理跟班宣传各色人等一大堆，极是高调。
外面刮着北京立春以来最大的风，堪称飞沙走石。大厅里则有些人声喧嚣，看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也一派焦躁，全无悠游之意。相比而言，感觉他明显“大牌”了许多。初交谈，他仿佛与这次访问作抗争，讲话吞吐，眼神游移，飘忽莫定。有时，偶发惊人之语，“我根本不懂音乐”，——针对他的唱片；“他们（角色）属于上世纪60年代，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能有什么相似之处？”——针对最近热映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但是渐渐地，我们的聊天终至佳境。
电影是艺术品
“我个人还是想拍电影，电视剧再怎么好都只是艺术加工过的商品，而电影是艺术品，哪怕是商业电影也都是商品化的艺术品。”“我确实一度有过要放弃的念头，那种感觉近乎悲观绝望，不被导演接纳，就像这个角色不被社会的主流认可一样。”
上戏毕业，来到北京。拍戏，一部部作品，人们记住了这个高个儿男生。《我爱你》《少年包青天》《玉观音》《阳光丽人》《海洋馆的约会》《一网情深》《夏天的味道》……单眼皮，偶尔会一脸坏笑，但绝不邪恶。在GOOGLE上输入“佟大为”三个字，会有236000项搜索结果。无疑，他是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当红男艺人之一。
“我想做一名真正的电影演员！”尽管电视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声名，佟大为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始终蛰伏的电影梦。“我个人还是想拍电影，电视剧再怎么好都只是艺术加工过的商品，而电影是艺术品，哪怕是商业电影也都是商品化的艺术品，只是现在中国电影的整个大环境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氛围，所以有好的电视剧也会先拍着，多积累多酝酿。希望有朝一日，中国能涌现出一批真正的电影演员，而我有幸是其中一个。”言毕，他便呵呵笑了，极是自得。
事实上，他的运气已经太好。大学尚未毕业，就已在海岩和赵宝刚的戏里挑大梁。他那张自认平凡的脸，却独得导演们的青睐，一部部片约接踵而至。“真的，我都不知为什么，那时我是我们班里接戏最多的人。”他望着我，脸上挂着一丝懵懂的天真和掩盖不住的得意。
而佟大为的更大走红，同王朔脱不了干系。从最初的《我爱你》到当下火爆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都与王朔有关。尤其后者，剧中的方言即是王朔本人的影子。王朔高中毕业在北海舰队服役，尔后在北京一家药店上班，然后辞职写小说，其经历与《与青春有关的日子》中的方言如出一辙。而谈及王朔，佟大为的语气充满感激与佩服，“我跟王朔认识，但是不熟，感觉他是个很有才的人。拍《我爱你》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吃过几次饭，他的知识面很广。”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台词极是精彩，但是“动辄长达八九页纸的台词要一个镜头下来，导演要求一个字不能落，完全按照他写的那个东西去背，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有些词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全是北京方言。”他感慨地摇头，眼睛注视着别处，“那些日子我甚至在卫生间都在背台词，连梦中也在说来说去，自己把自己憋得像头困兽……”他大笑，“我总算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笼中困兽。”
外表光鲜，衣冠笔挺，从者如云，结识名流贤达，频频现身于各种时髦场所……这一切总会令观者产生错觉，以为这就是明星的全部生活。而他们所有的一切名利也似乎唾手可得。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佟）大为演民工的时候作了很多努力，有一个阶段之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从某种内心程度在那个阶段有了一些变化，他的头发被压扁了，他也不梳头，拍戏的刹那恍惚间我觉得他不是佟大为，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民工在我面前，他作出的努力出乎我的预料，不仅仅是外部的变化，还有内心的变化。”在一次访问中，电影《苹果》的导演李玉毫不吝啬对佟大为的欣赏。
这种欣赏基于影片拍摄前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甚至达到了会派两个工作人员盯着佟大为去体验生活的程度。“演好安坤这个打工仔人物非常难，要从眼神、生活习惯等细节去体会，这令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和压力，甚至想不演了。”他强调，“从导演到制片人对我都是有质疑的，质疑我从外形到气质是否能把这样一个角色诠释清楚。我真的很压抑。”
“我确实一度有过要放弃的念头，那种感觉近乎悲观绝望，不被导演接纳，就像这个角色不被社会的主流认可一样。我一直在问自己：既然有很多别的选择，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剧组呢？但转念一想：既然作出了选择，就要坚持，责无旁贷，毕竟是男人，不能轻言放弃……”他“自毁”形象，颠覆了过往，穿着极朴素的衣装，刻意晒黑了皮肤，脸上涂满青春痘，动辄满身脏渍，汗水涟涟。
而最终，《苹果》给了他角逐柏林电影节影帝的机会，在世界影坛崭露头角。
我对母亲的爱更多的是崇拜
“我对母亲的爱更多的是崇拜！妈妈也总是理解我，总是用无限的母爱包容着儿子的一切……”“那些所谓传奇般的爱情，隔着云端和帷幕看是美的，可一旦在生活中出现，任谁也难以忍受。真正的爱情还是平实些好。”
在18岁离家读上戏之前，佟大为一直生活在抚顺。提及少年时期的生活，他的眼神中忽而闪过一丝忧郁，然而转瞬即逝。“没什么特别的，我们那边的烤鸡架特别好吃，还有朝鲜泡菜。”他呵呵笑，“夏天，放暑假，买几瓶啤酒，几个凉菜，吹吹牛，侃大山，这事挺有意思。”他笑。忽而像个孩子，单纯得出乎意料。
“上戏没什么好玩的，缺少大学的氛围，人少，地方小。”他说，在读书时，玩的时间似乎比学习的时间要多得多。打牌，排练，看电影，看话剧，或者跑到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去喝酒。喝醉又会如何？他淡然答道，不记得了，不记得了。然后从二年级开始接拍广告、接戏。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运气似乎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他说，但是不适合自己。言及此，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怅然。周六周日会出来骑车观察生活，积累表演素材。然后顺便打打牙祭。羊肉馅的包子。大碗的兰州拉面，漂着绿的葱花，牛肉切成薄片，褐色汤汁泛着油花。他说，这是无上的美味。
上海，北京，柏林。他开始满世界地跑。最令他牵挂的，却依旧是抚顺，包括他的写真集的拍摄地点。碧波沙滩，教堂广场，最初国内国外选择了无数地方，但最终觉得还是回到家乡为好。“在那边生活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则是尤为关注。”“出来这么多年，总觉得家乡变化不大，很多人的生活状况令人担忧。”所以，他曾在家乡拍过一部片子，既是对家乡的宣传，同时又可创造就业机会。即便短暂，报酬也是杯水车薪，却是他的心意。我称赞他的善良，他笑，北方人都这样。
“抚顺是煤都。”他内心独白的讲述令人动容。“在家的时候，不曾感觉那个地方的美。而借拍写真的机会，我们拍了钢铁厂、炼钢炉，战犯管理所，即关押末代皇帝溥仪的地方。”他沉思，“那样的一个地方，会让人想到很多事。抚顺在历史上是清朝的发祥地。而清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又是在那里被改造过来的。一段历史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以某种方式。”他强调，“以某种方式。”
“妈妈是我前行的一种动力。”直到现在，他说，妈妈一直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父亲出事的时候，母亲只有30岁，整整20多年过去了，佟大为说，妈妈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支撑整个家庭。“我以前不明白30岁对女人意味着什么，现在知道了，真的很难。而母亲承担了一切。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他的眼睛终于泪光婆娑，“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很调皮，逃课，捉鸟，下河。”妈妈终于生气，把他连同姐姐好一顿打，然后又抱着姐弟两人痛哭。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伤心，他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恐慌。事后，妈妈跟他聊天，说如果他将来进不了大学，她会心理不平衡，会觉得对不住病中的父亲……“所以，考上戏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为了满足妈妈的心愿。她在适当的时候‘激’了我一下，我真就考上了。否则，我不会想那么多。她性格豁达，颇有才华，我对母亲的爱更多的是崇拜！妈妈也总是理解我，总是用无限的母爱包容着儿子的一切……”
而姐姐则是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性。“姐姐很疼我，记得她去抚顺上学，用她一多半的生活费给我买了一件真维斯的衣服，那时候这个牌子的衣服很贵……可是我对姐姐态度一直不好，也许是越亲近的人越容易成为发泄情绪的对象……”此时，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感伤。”
他说自己正在努力做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试着开玩笑问他：“拍了那么多感情戏，见了那么多漂亮女孩，会不会麻木？”他正色道：“不是这样。你会更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如何避免去犯错误。戏都是假的，虚幻的，都是编造的故事……而且从中你也知道什么是更好的了。”
“现实生活中哪会有那么多荡气回肠的爱情？那样的感情发生在戏里，会让人如痴如醉；但是如果发生在真实中，想必谁都会受不了。那些所谓传奇般的爱情，隔着云端和帷幕看是美的，可一旦在生活中出现，任谁也难以忍受。真正的爱情还是平实些好。”
所以，他的理想爱人形象，应该是可以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型。“我可以养她，令她衣食无忧，结婚后，男人当然应该全力忙自己的事业，而女人应该全力照顾家庭。”他笑，“这一点上，我似乎很有些大男子主义。”
他继续阐述他的人生观：“人特别愿意比较，这是不可取的，感情是不可比较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这时，你会觉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坏笑的“单眼皮”男生，而是一个正在走向成熟的男人。
只有更严格地要求自己
“因为有很多人在注视你，更多的人期待你会表现更好，所以，只有更严格地要求自己。”“有时，看着那些古树我会发呆，人生是多么短暂，面对那些古寺，多少潮来潮去的事情都变成了幻空啊！”
“心态在成名前后会有变化吗？”他回答得坦诚：“尽量不让自己有变化。”“因为有很多人在注视你，更多的人期待你会表现更好，所以，只有更严格地要求自己。有人说，演员是会影响社会的人。”他沉思，“和人打交道，会更客气、更谦逊一些。原来吃过这种亏，以前不相识的人会说，这人怎么这么牛啊。总之，有一段时间，给人的感觉挺高傲的……其实，那时是不知道如何去与人沟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奈地摇头。他说现在他已经学会了主动与人沟通，以让对方了解和接受自己。“原来觉得这个挺虚伪的，现在看来是一种礼貌。”
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都会有种种不为人所知的烦恼。明星尤其不例外。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公众拿到显微镜下观察，而缺点又会被用放大镜无限放大，为人津津乐道。每个人都在这种观察中或被动或互动地成长起来。
是不是这个圈子真的叵测难料。所以他才会更怀念少年时期的朋友？和他们在一起，他会觉得更有安全感，更放松。他有七八个很好的朋友，每次回家都会聚在一起。交杯把盏，引觞言欢，一醉方休。他说那一刻的自己更放松。“这会让我记住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他的眼睛看向别处。
“我也不知道时尚是什么。”他皱着眉头，作认真思索状，“是不是生活得有滋有味，做自己想做的事，能接受新鲜事物？”他挠头，“总之，在我看来，时尚和前卫有点关系，呵呵……反正，我似乎还不够时尚。”
为此，这个喜欢简单生活的人，不曾认真装修过自己的房子。对他而言，房子的概念等同于旅馆。他的更多时间花在剧组和不同的宾馆里。购衣准则是不求时髦，但求舒服。就如同此刻的简约POLO衫和仔裤。会经常开着车子兜风吗？他笑着摇头：“危险，一个念头出错就会酿成大祸。”所以，他的原则是，车子少开为妙。
拍戏之余，佟大为热衷于体育锻炼，尤其喜欢游泳。因为这可令他保持身材匀称。他希望有闲暇的时间四处旅行。他曾有过一次愉快的经历，在海边放风筝，惬意之余，突然一群影迷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签名，合影，不亦乐乎。所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可以不被打扰地在海边晒太阳，喝红酒，当然，最好还有烤龙虾……
“不被打扰？其实也未必尽然。”半晌，他突然“修正”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委实，不被人打扰，独享一份安静是好的，可是，我现在渐渐发现，我所做的工作，其实就是一份被人打扰的工作。哪一天被人忘记了，我就该退休了，选择过一种安静的生活；而现在，我喜欢上了被人打扰，这说明有人关注你，在意你啊，要胜过无人理会……”他继而表示，这份“启迪”源于前辈梁家辉。“某一天，我跟他去餐厅用餐，吃饭间，断续有人过来请求签名或合影留念，他都笑眯眯地答应，没有任何的不悦。这令我很受感动，也颇受启发，他尚且如此谦逊，我作为晚辈后生还有什么理由不谦虚呢！”
佟大为如是描绘自己的性格：乐观，开朗，不好高骛远，从不画饼充饥。而话题终于回到他的新唱片《大世界小作为》。演而优则唱，早已是娱乐圈的惯例。捷足先登者比如陆毅，比如陈坤，“我只是一个演员，我也从未认为我演得‘优’，演戏对我来说依旧是需要学习和探索。”他态度极为认真，纠正坊间对他的溢美。“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演着别人的情感，戏中人的喜怒哀乐。这次选择用音乐表达自己，是我这么多年的感受的积累。仅此而已。”在这张唱片里，佟大为终于回归到单纯的自己，用歌声代替言语。如同城市吟唱者，在体味过千般角色、百般人生滋味后，又退回到自己固守的位置。从内心出发，用音乐的方式，审视自己曾经经历的人生。
“有时我想，世界其实很简单，虽然看上去很大，没有边际，但是我们每个人只需要有一点小的作为就够了。”他的嘴角浮起一层笑意。“寒夜里为自己泡一壶茶，看着茶叶上下翻滚升腾起伏，如果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安静，说明你已经有了小的作为。人生苦短，为何要对自己苛刻？”
《幻想无罪》《我如此确定》《一念之间》《智齿》……经历爱情的困惑、坎坷沧桑后的自我放飞，清淡的木吉他伴奏，钢琴的缓缓引入，几许调侃，几许戏谑，年轻的冲动和鲁莽，渐次在青春的底色里铺陈开来。
佟大为毫不掩饰地说自己虽然出了唱片，可始终没有收藏唱片的爱好。“我没那么文雅。”他如是笑着评价自己。问及他心仪的歌手，竟然也与你我无二：“张学友吧，读书的时候曾买过他的很多张卡带……”
佟大为身上有种难得的安静气，这也许与他的佛教信仰有关。我知道，他的房子里供有佛龛，“一个人有信仰，绝对是一件幸福的事。”他坦然答道。“在上海念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喜欢去静安寺，有时候日子纷纷扰扰，心里难得平静。那些古木参天的庙宇便成了我的避难所。有时，看着那些古树我会发呆，人生是多么短暂，面对那些古寺，多少潮来潮去的事情都变成了幻空啊！”
“纯粹，简单，这才是信仰的最高境界。”
而佟大为，因为简单，才有更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