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国秘史:它们为什么能主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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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葡萄牙——一个成长的寓言(2)

就在这一年——公元1125年,14岁的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在赞莫拉大教堂拿起了属于他自己的剑,并拥有了一匹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战马,他正式成为了一名骑士,而成长时期的叛逆心理,也同时体现了出来。

成长意味着冲突。

小唐·阿方索·恩里克斯甫一接掌国政,就立即对之前执政的生母宣战,年轻的小国王要求独立,而母亲则坚持认为他必须要继续接受保护,这种争执几乎发生在每一个家庭之中,但在王宫里,这却意味着战争。

年轻的国王获得了公众的支持,而伯爵夫人唐娜·特莱莎却势单力薄,昔日那些蒙她荫庇的圣殿骑士团,如今却全都转入了她亲生儿子的阵营与她兵戎相见。做母亲的面对这种情形究竟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痛苦,那只有被重兵围困的唐娜·特莱莎自己知道。

这时候唐娜·特莱莎的女王姐姐已经去世,新任国王是雷蒙多与女王乌拉卡的儿子阿方索七世。得到唐娜·特莱莎战败的消息,他立即统兵前来,把闹独立情绪想自立门户的表弟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围困在吉马良斯城堡,这一回轮到小家伙要吃苦头了。

这是一场独立战争,但其表现却更像是家族吵架。

所以小伯爵唐·阿方索·恩里克斯的授业师傅贵族埃迦斯·莫尼士——正是他亲手把小伯爵从一名不懂事的孩子训练成了一名富有荣誉感的骑士,当然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弟子吃亏——赶来调停。莫尼士向西班牙的国王承诺说,他将保证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放下武器,不再与生母发生战争。

很显然,国王也不愿意跟自己的表兄弟打这场战争,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接受了莫尼士的调停,立即撤军走开了。

但是埃迦斯·莫尼士对小伯爵唐·阿方索·恩里克斯的教育方式显然出了点问题,又或许是小伯爵对尊严与荣誉的理解与埃迦斯·莫尼士的理解完全不同,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刚刚从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城堡里出来,就立即横矛跃马,统领忠心的骑士们向着母亲冲杀过去。

母亲唐娜·特莱莎措手不及,匆忙间从其表兄弟费尔南·皮雷斯·德·特拉瓦那里借来了一批人马,与儿子交战于吉马良斯城附近的圣·马梅德,结果母亲特莱莎的部队抵挡不住血气方刚的儿子恩里克斯的部队,一败涂地,只好匆匆地逃回了西班牙老家。

从此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据有了葡萄牙。

这件事让唐·阿方索·恩里克斯的老师埃迦斯·莫尼士手足无措,有苦说不出。他知道自己有负于国王的信任,为了一个骑士的荣誉,他携家人远赴西班牙,表示愿意接受国王阿方索七世的惩罚。幸好阿方索七世足够聪明,最终没有责罚他——木已成舟,再责罚莫尼士又有什么用处?

阿方索七世非但没有责怪埃迦斯·莫尼士,甚至也没有责怪表弟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此时他正急于加冕成为西班牙皇帝,他只是希望唐·阿方索·恩里克斯能够出现在他加冕的教堂里,以维护皇帝的尊严和家族的荣誉。

然而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却拒绝出席这次加冕仪式。

他非要打一场独立战争不可。

他别无选择。

此时,葡萄牙人民期待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他不能够让他的人民失望。

【你永远无法想象的战争】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及当年的葡萄牙独立战争了。

甚至连葡萄牙人自己,也许都早已忘记了。

因为他们不愿意遭受一个囚犯的嘲笑。

这名囚犯正是我们所熟知的西班牙人塞万提斯。

这名囚犯以一部不朽巨著《堂吉诃德》在全世界替他的民族赢得了荣誉,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那个荒唐至极的人物形象,他向着风车发起冲击,这勾勒出了当时代变迁之后骑士文化的没落及凄凉,一旦战争从它的过程直接走向最终的目的,整个文明世界都将为此付出代价——不唯是堂吉诃德。

当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尊严与荣誉感的骑士精神在这个世界上沦为笑柄的时候,我们很快就会听到哭声。

但是说到底,骑士的出现与雇佣军制度不无关系。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的关键取决于速度与耐力,马上的战士无疑比步行者更有战斗力,因此,中世纪时代欧洲的战士们,有地位的人骑在马上,就成为了“骑士”。但是,即使同是骑士,也不可一概而论。在法文和德文中,骑士就是骑在马上的战士,而英语中的骑士却多是指侍从或侍从官。大体上说,骑士制度的形成源自于“秃头查理”——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开创者查理曼的孙子——他在出行的时候坚持要让侍从们骑马跟随,此后骑士就逐渐发展成为了我们在《堂吉诃德》中所见到的那样,一名骑士的身上总是裹着厚重的金属铠甲,就像一只大型的人肉罐头。此外体面的骑士至少要有一匹马替他驮运武器,还要有一个仆人替他料理杂务,一名轻装的骑者负责侦察,两名步行的战士负责保卫他——骑士的战马的饲养需要用特殊的方法,这样才能够在战斗中爆发出足够强大的战斗力。总之,骑士是一项高额的投资,正如同战争是有钱人的游戏,等闲人物断无资格问津。

长矛铁铠,头盔上插着漂亮的翎毛,盾牌上刻有象征着荣誉与尊严的徽记,这一形象在欧洲社会中成为高贵的象征长达千年之久。而令这一特殊的社会阶层突破了时间的障碍而能够长久地享有荣誉与获得尊重,正是因为骑士们那不变的原则:

比结果更重视过程,视荣誉与尊严更甚于生命。

这让我们联想起讨厌的维京海盗,他们的行为准则使得他们更像是大海中的骑士——或者说,骑士们更像是陆地上的强盗——考虑到他们的所作所为给人留下来的并非是那么美好的印象,我们只能这样认为——除非我们能够将道德从行为法则中剥离开来,认识到维护荣誉与尊严的契约精神是何等的重要,否则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在葡萄牙这座小小的半岛上所发生的事情。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征服者唐·阿方索·恩里克斯与新加冕的西班牙国王阿方索七世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争,但如果你把这场战争理解成葡萄牙的独立战争的话,那你就错了。历史上记载的是两个阿方索很快就在谈判桌前坐了下来。穆斯林军队又打过来了,所以两个阿方索很快达成了协议——《图伊合约》。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把他从阿方索七世手中夺到的米纽河北部的加里西来地区还给西班牙国王,然后就匆匆出发去抗击穆斯林军队去了。

唐·阿方索·恩里克斯与一支数量庞大的穆斯林军团遭遇,那一天恰巧是圣地亚哥节,而这位神祇又是当地人所信奉的“摩尔人的克星”,所以当地人坚信正是由于圣地亚哥的帮助,实力明显超过唐·阿方索·恩里克斯的穆斯林军团才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打得大败而逃。

此战一劳永逸地奠定了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在当地人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地位,葡萄牙的独立战争已经具备了所有的条件,余下来的,就是兵戎相见。

两军交锋,血流成河,这是我们对战争的全部认知。

所以当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挥师北上,与其表兄——西班牙皇帝阿方索七世决战于阿尔克斯·德·瓦尔德维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准备迎接一场惨烈的战役,白刃相接,尸横遍野,这是免不了的。

可以确信,西班牙皇帝阿方索七世对即将到来的惨烈的战争是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的,他调集了所有的精锐人马,与唐·阿方索·恩里克斯对峙于加里西亚郊外。但最终,战争还是按照其内定的法则走向了骑士之间的对垒。

实际上,葡萄牙的独立战争更像是一场友好的骑士运动会。此战没有行军布阵,没有白刃格斗,没有杀人盈城,没有尸横遍野,凡属我们所知道的常规战争中应该有的情形都没有发生。这样的一场独立战争不仅在现在,即使是在当时也是非常令人费解的。

只有骑士能够理解他们自己的战争。

一点没错,这是一场骑士们自己的战争,运用的是他们自己的法则,遵守的是他们自己的规范,相信欧洲的骑士们多少年来一定会对此战津津乐道。但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历史学家根本就不肯承认这一天算是葡萄牙的独立日。或许在他们看来,缺少了言而无信的诡诈与嗜血残忍的杀戮,这样的战争又如何称得上战争?这样的独立又有什么意义?

总之,当时的情形正是这样,唐·阿方索·恩里克斯与他的表兄阿方索七世对阵交锋的过程中,双方出动的都是自己的骑士团,由出场的骑士们一对一地展开马上对决。这情景再度让我们回忆起维京海盗在海上相逢时的情景,人数并不是胜负的关键,结果更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样一个过程。

1140年,一个遭到历史学家的否认与拒绝的年代。

葡萄牙赢得了它的自由。

唐·阿方索·恩里克斯阵营中出场的骑士全胜,那位徒有虚名的西班牙皇帝怅然而返,留在他身后的是葡萄牙军队庆祝胜利时的热烈欢呼之声。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在此时开始了。

【父子战争:成长中的葡萄牙】

赢得了葡萄牙独立的征服者唐·阿方索·恩里克斯晚年的运气有点不太好,他在其表兄阿方索七世死后,突然想入非非,想去做西班牙国王,但这一次常胜将军却吃了一个大败仗,甚至连同他本人都成为了西班牙人的俘虏,直到他被迫将占据的所有西班牙领土归还之后才得以被释放,回来后他郁郁而终。

此后是乏善可陈的“殖民者”桑绍二世,很有可能,塞万提斯的巨著《堂吉诃德》的主人公堂吉诃德雇用的仆人桑丘的原型就是这位国王。相比之下,继任者“胖子”阿方索二世就没有引起哪位文学巨匠的兴趣,所以他在历史上也就没有留下过多的谈资。

但等到了葡萄牙的另一位国王“主教”桑绍二世的时候,因为这位国王失去了教会、民众与贵族所有人的支持之后,所余下来的唯一支持者让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些熟悉而亲切的东西。

桑绍二世一生的兴趣有两个,一是扮演方济各会的僧侣微服私访,二是发动战争。前者倒也罢了,只要他不触及到贵族阶层的权益,地方贵族也就不会与他计较。但是桑绍二世的另一个爱好——战争,却让贵族们很不满意。

对于已经登上王位的桑绍二世来说,战争显然是项比假扮方济各会的僧侣更有趣的游戏。他统军南征,向着摩尔人统治的地区进行了领土扩张,并将葡萄牙的边境线扩展到了海边的阿尔加维。但是他的这一项功业并没有获得人们的称誉,相反,当地教会、贵族及市民代表联名向罗马教皇提出控诉,要求废黜这位贪玩的国王。教皇英诺森四世接受了请求,于1245年正式宣布废黜桑绍二世的葡萄牙国王的头衔,并任命桑绍二世的弟弟博罗尼亚伯爵即位。

博罗尼亚伯爵接受了教皇的任命,并签署声明说他将免去教会的赋税,然后登陆里斯本,准备即位。桑绍二世当然不会坐视权力被褫夺,这样就需要一场内战来解决问题。推究起来,这一场毫无名目的战争称得上是教皇的一个阴谋,英诺森四世应该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如果他不是智商太低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应该说已经达到了——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两年,最终桑绍二世众叛亲离,孤家寡人逃到了卡斯蒂利亚的托莱多,并于1248年抑郁而死。

像这种没有名目的战争,理论上来说是不存在着什么“闪光点”的。但科英布拉的城防司令马丁·德·弗雷塔斯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结论。

马丁·德·弗雷塔斯是一位军人,一位绅士,也是一位视荣誉与尊严比生命更重要的骑士。当桑绍二世被所有人抛弃之时,这位骑士的麻烦来临了,因为他曾经宣誓要效忠桑绍二世,可如今桑绍二世已经丧失民心,那么这位可怜的骑士应该怎么办呢?

追随新国王固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这有违一个骑士的尊严与法则,所以马丁·德·弗雷塔斯思前想后,决定坚持他的誓言。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但他别无选择——尤其是在桑绍二世已经失势逃到了托莱多。

博罗尼亚伯爵——不,他现在已经是阿方索三世了,我们注意到这个国家的国王的名字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任何一个史学家都会被这些雷同乏味的名字搞得晕头转向,这些贵族们在起名字的时候是如此的缺乏创意,这多少构成了研究葡萄牙历史的一个小小的障碍——至少我们已经在这些完全相同的名字面前感到眼花缭乱了——阿方索三世在他的哥哥、前任国王桑绍二世出逃之后,命令马丁·德·弗雷塔斯交出科英布拉的钥匙。

这道命令遭到了马丁·德·弗雷塔斯的断然拒绝。

马丁·德·弗雷塔斯仍然在忠于前国王吗?

不,只有这位骑士自己才最清楚,他只是忠实于自己的誓言。这就是骑士战争的游戏法则,阿方索三世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但是阿方索三世非常的幸运,因为他的嫡亲哥哥兼政治对手在逃到托莱多的次年便死去了,那么,马丁·德·弗雷塔斯已经坚持了他的誓言与尊严,现在是他重新作出选择的时候了。

骑士马丁·德·弗雷塔斯的确是作出了新的选择。

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托莱多,为运气糟透了地桑绍二世举行了丧礼,并在前国王下葬之前,将科英布拉城堡的钥匙象征性的放入到了死者的手中——马丁·德·弗雷塔斯骑士忠诚地履行了他的誓言,维护了一个骑士的荣誉与尊严,他曾经承诺替这位失势的国王守护科英布拉城堡。现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城堡仍然在桑绍二世的手中,他从未因任何理由而失去过它!

丧礼过后,马丁·德·弗雷塔斯骑士返回国内,对新国王阿方索三世说道:“经骑士马丁·德·弗雷塔斯亲自确认,您的哥哥、葡萄牙国王桑绍二世已经亡故,而且他的灵魂已经获得了永远的拯救,现在我向尊敬的陛下交出科英布拉城堡的钥匙,愿意向你表示竭诚的效忠,并希望陛下能够接受我的忠诚。”

就这样,新国王阿方索三世得到了一位勇敢的骑士,而葡萄牙则获得了永世不朽的传奇。

继赶走了自己哥哥的阿方索三世之后,是“农夫”迪尼士出任葡萄牙的国王。说起来这位“农夫”在葡萄牙的历史上可是功不可没。他是一位诗人,一生中写了数百首流传久远的诗歌,他正式确认了海上贸易基金会,如果我们想找到为什么葡萄牙会在大航海时代率先脱颖而出,这个细节所为历史带来的影响就不能不加以重视。此外这位明明是诗人却被他的臣民戏谑地称为“农夫”的国王还开办了世界上最早的几所大学中的里斯本大学。最有趣的是这所大学由当地所建立的基督骑士团所掌管。结果,就是导致了这些骑着战马的战士成为了最早丢下战马扬帆入海的冒险家。

历史的细节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汇聚而成,直到形成最终的结果。

仔细推究起来,国王迪尼士之所以被他的臣民称为“农夫”,并非是后人所想象的那样只是一种讥嘲,恰恰相反,这是他的臣民对他的功绩最大的赞赏,将他誉为“三犁之王”,即土地——代表了农业、语言——代表了文化、海洋——代表了海外贸易这三个领域的耕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