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人恐惧的是,在他当选之前,并没有多少人了解他。
说清楚了就是,法国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选举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就情不自禁地为他投了票,所以我们三番两次地暗示说这个民族的“理念”过于纯净了,不是没有道理的。
究竟他们是在期待着路易的归来,还是期待着拿破仑呢?
没人知道。
我们只知道,法兰西从此步入深渊!
【深渊中的寂静地带】
那么,路易·拿破仑究竟何许人也?
他是拿破仑·波拿巴的侄子、拿破仑的弟弟路易·波拿巴的儿子。他在22岁的时候曾在法国策划了两起政变,企图夺取法国政权,但是没有成功,反而被捕入狱,被关了几年,后来他越狱,逃到了英国。二月革命后他重返故国,恰好遇到全国大选,就报名碰碰运气,结果却不曾想,他的得票率竟然是如此之高,仿佛全体法兰西人民一直在等待着他一样。
显然,就连路易·拿破仑自己也不敢确信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于是他测试了一下法兰西全民的智商:
他举行全民公决,公决的结果丝毫也不令人吃惊——95%的法国人坚决要求取消共和国,支持路易·拿破仑登基为帝——拜托,快点取消这个共和国吧,给我们大家一个皇帝吧,不管他是谁——这就是法兰西人的心愿。
于是路易·拿破仑登基,史称拿破仑三世。
因为拿破仑曾封了他的儿子为“罗马王”,所以如此排列下来,这位路易·拿破仑自然就是三世了。
如果这位拿破仑三世知道等待着他的是什么的话,那么他决不会感到高兴。
1868年,传说中的一封电报——据说在这封普鲁士皇帝给法国大使的电报中,普鲁士人以傲慢无礼的态度羞辱了这位大使。
于是整个法兰西愤怒起来,他们发出怒吼的声音,走上街头,强烈要求立即对普鲁士宣战——这种情绪甚至席卷了整个军队,法国的军人热血澎湃在主动请战,这时候整个法国大概只有拿破仑三世还算是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他询问他的将军们:
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将军们响亮地回答道,士兵们连每粒纽扣都已经系好,绷带也已经打好,现在只听从陛下的一声命令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下命令吧。
拿破仑三世无可奈何,就下令向普鲁士宣战。
于是法国人的军队出发了,等到了前线,拿破仑三世所见到的情形差一点儿没有把他吓死。
当时法军号称40万,但实际上只有20万人,而且其中大部分的部队装备不足,没有任何军需品,没有军用地图,编制混乱不堪,将军找不到自己的部队,士兵找不到自己的长官,甚至还有的将军远在非洲的阿尔及利亚对皇帝进行遥控“指挥”。最可怕的是这支军队连弹药都没有,如果哪位士兵想弄到一颗子弹的话,那么他需要长途跋涉几百公里才有可能到达目的地。
这么一支军队如何打仗?
拿破仑三世一气之下,竟然放弃了指挥权。
皇帝他老人家不干了!
但是他不干也得干,谁让他是法兰西人民的皇帝来着?
最后战争在色当爆发,当普鲁士人的大炮开火的时候,法军立即像没头苍蝇般惊恐四窜,拿破仑三世看着这个烂摊子却无计可施,只好坐下来给普鲁士国王写信:
我亲爱的兄弟,因为我未能死在我的军中,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的佩剑献给陛下,我继续做陛下的好兄弟。拿破仑。
此役,法国皇帝、元帅、39名将军和8.6万名兵士都当了俘虏,还有350门大炮也被普鲁士人缴获。
法国野战军半数被普鲁士歼灭。
法国人民再次愤怒了,这一次他们得到了我们最熟悉的东西:
伟大的巴黎公社。
人民的政权以他们的铁血规则重新界定这个世界。
巴黎大主教被押进了人民公社,刑讯官审问他:你的职业是什么?
回答说:上帝的仆人。
刑讯官问:你的主人住在什么地方?
回答说:在一切地方。
然后刑讯官吩咐他的秘书:请记下来,这个家伙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的仆人。
公社宣布没收一切官员、议员的财产。这当然引起了反动阶级对人民公社的仇视。
260名人质被逮捕——他们其中多数是妇女和儿童。他们悉数被枪杀于贝尔拉雪兹公墓,死难者说:
我们企求于未来的是公正,而不是复仇。
但是巴黎没有公正!
1871年5月21日,巴黎公社的工人们开始享受他们的星期日,为此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音乐晚会。巴黎人及负责保卫人民公社的国民自卫队战士们全都加入到了这场狂欢之中。
然后反动分子——他们悍然地不尊重工人阶级的休息权利,涌入城中展开了大屠杀。
反动分子残酷地镇压了巴黎公社,1.1万名无辜工人惨遭杀害,二万五千多名工人被判处监禁、流放和苦役。
马克思指出,公社的真正秘密在于,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
只有历史才知道,正是这些革命者挽救了共和国。
从此法兰西远离了他们的霸主之梦,进入了此后的沉寂之中。
是应该反思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满目疮痍的白天鹅】
如果我们以沉静的心态重新审视法兰西民族的性格的话,就会发现这其中糅进了过多的理想主义成分。他们的理念过于纯洁了,纯洁主义者是很难容忍异见主义者的。但我们也必须要认识到,正是这种纯洁的信念催生出了崇高的集体主义与英雄主义。这一伟大的情操在成就了拿破仑的个人野心的同时,也让法国人体会到了一次真切实在的强国之梦。
法国人坚信,一定存在着某一个人能够让他们强大起来。
所以他们愿意为拿破仑去死。
所以他们选择路易·拿破仑,甚至愿意为他放弃自己所有的权利。
但正如伟大的革命导师马克思所说:“1870年法国的灾祸在近代世界中是无与伦比的事!它表明,官方的法国、路易·波拿巴的法国、统治阶级及国家寄生虫的法国是一具腐烂的尸体。”(马克思:《法兰西内战》,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版,第112页)。
当法国人意识到统治阶级的腐朽的时候,他们对于统治阶级的幻想破灭了,于是毅然决然地起来革命——而对于此,大文豪雨果也同样有自己的观点。他在自己的名著《九三年》中提到,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主义之上,还应该有一个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雨果那镌刻在贝尔拉雪兹公墓上的铭文是,献给所有革命中的牺牲者:我们所企求于未来的不是复仇,而是公正。
没错,历史是到了应该还给法兰西人民一个公正的时候了。
从那一天开始,法国人开始只相信他们自己。
而且他们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一个目的——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法兰西人民太疲惫了,他们为了这个世界付出得太多了。
有一些东西——总会有一些东西,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法国人的思考。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法国从德国***的铁蹄之下解放出来的时候,数不清的法国人从他们的家中冲出来,冲向一些无助的女人——这些女人在德军占领期间一度沦为了德国人的性猎物——他们把这些最柔弱的女人抓住,剃光她们的头发,剥光她们的衣服,拖着她们去游街。
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仍然表现出这个民族的不成熟。
而大文豪莫泊桑则以他的小说《羊脂球》最为形象地勾勒出了这个民族的性格缺陷——一位女性为了营救自己的同胞,被迫为德国人提供了性服务,结果却遭到了她所营救的那些人的鄙夷与厌恶。
法兰西人可以去死,却决不会容忍任何性质的屈辱。
弱者的帮助对于他们来说就更是如此。
现在我们可以确信,只有当沉静的理性成为常态,一个民族才算是真正成熟了。
正如法国人所经历的那样。
此后的岁月是如此的漫长,法兰西人民终将在他们的沉静之中再度迎来他们的辉煌。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