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军队的皇帝,是中世纪欧洲的一大人文景观。当时欧洲很多债台高筑的穷皇帝和穷国王,躲避债权人几乎是他们职业生涯的全部——所以借兵打仗替自己捞地盘是可怜的穷皇帝们的唯一出路,哈布斯堡王朝的菲迪南也不例外。
【遥远的传说】
有谁未曾听说过德意志?
它距离我们是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远。
这个民族在狂暴中体现出来的力量是那么的可怕,而在沉静中所表露出来的智慧又是如此的惊人而优雅,这个民族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创造奇迹,无论是他们的狂暴还是他们的沉静,无一例外地令整个世界为之动容。
日耳曼!
这个民族最早居住于山野之间——在上古时代,所有的民族都居住在山野之间——早在氏族时代,他们就拥有了自己的“议会”,他们的“议会”一般选择在森林中的参天大树之下举行,会议议程无一例外地由族长发布新的决定,而大家则用喝彩声和嘘声表示同意和反对。
可以确信的是,那种平静而和谐的生活方式一定是现代人所向往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极尽规范的民族,他们甚至为牲畜设置了排粪槽。
他们自古以来就是一夫一妻制,而且对不安于室的妇人给予强烈的谴责。
他们还曾拥有自己的神祇。
他们的神祇没有寺庙,也没有神像,他们只是在丛林中设置祭坛,那般虔敬的表达方式,像极了现在非洲丛林中友善的土著居民。
他们的众神之父叫沃当——我们必须要提到这个名字,或许沃当神因为岁月久远,连他们自己也已经不再记得了。但是,那远古的记忆始终以核甘酸的方式链结在他们的基因之中,如果有谁想了解在这个民族的沉静表层之下潜意识的话,就必须知道这些。
诚如奥地利心理分析大师弗洛伊德所言——每一个民族的神话都是他们的原始记忆,是他们集体潜意识人格形成的根源。
所以我们一定要了解沃当,看看这位隐伏于日耳曼人潜意识深处的众神之父是如何缔造他们的伟大世界的。
沃当——wodan这位高高在上的众神之父,他把那些征战中战死疆场的孤魂野鬼们聚集在自己的周围,骑着一匹有8只蹄子的公马,身披彩云织就的锦袍遨游于天空。
每周的星期三,就是这位众神之父的名字。
沃当的妻子叫弗雷雅,是春神,她是所有人的婚姻与每家灶火保护之神,是怀春的少女与羞涩的少妇的保护者。
每周的星期五,就是这位春神的名字。
星期二是战神的日子,他的名字叫提乌。
星期四是雷神,他的名字叫多纳尔。
多纳尔的武器是一把大锤,他乘坐一辆由两匹公马拉的车子在太空巡游,在巡游的途中,他用大锤把闪电打入人间,通过电闪雷鸣让庄稼茁壮成长,从而赐福于人类——或者,当他生气的时候,就让洪水泛滥,庄稼欠收,让人类为了他们的蠢行而受到惩罚。
此外还有火神罗基。
在讲述的过程中我们能够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日耳曼人的原始神话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古老而久远,实际上,这些神话正是这一民族面临着基督教义的冲击之下而逐渐形成的,最后他们选择在形式上放弃了这些,而把这一信仰放在了自己的心中。
最让我们惊讶的是这一神话传说中所蕴含的原始规范哲学——日耳曼人注定是一些按部就班的人,无论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按照一个严格的技术操作流程。
事实上,德意志的幼年成长史——如果我们把德国立国之初的一段历史称之为这个民族的幼年的话——正是这个民族与试图将神权凌驾于其上的教廷激烈冲突的历史,这一段历史中的许多著名事件甚至构成了欧洲历史上有名的成语典故。
而且,这个民族除了他们自己所特有的规范克己之外,在性格上与法国人有着某些相通之处——实际上,德国、法国和意大利是一个家族之中成长起来的三兄弟,这三兄弟之间和和睦睦的流血战争,为他们的子民们平添了太多的痛苦。
但历史确是由君主们的征讨历程所写就的——正如我们将要重返查理曼大帝时代所看到的那样。
【奔跑了千年的烈马】
德国的下撒克逊州的徽标是一匹奔腾的烈性战马,传说这匹马已经奔跑了千年之久——从查理曼大帝时代一直奔跑到现今。
提到查理曼大帝,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起法兰克帝国时代的辉煌,在矮子丕平由宫相取克洛维家族的懒王而代之,成为法兰克帝国的国王之后,王位世代相袭,传至了查理曼大帝之手。
查理曼大帝是墨洛温王朝最嗜好武力的国王,说他穷兵黩武也不为过。他从公元772年到公元804年,32年的时间里共对撒克逊发动过18次征服战争,而撒克逊民族却是出了名的倔强——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都知道这一点。
那么,撒克逊人倔强到了什么程度呢?
曾有一次,查理曼在征服撒克逊的途中遭遇到了坏天气,白昼如夜,电闪雷鸣,查理曼大帝和他的士兵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忽然之间,他看到前方有一座孤零零的宅院,就立即上前去求宿。
巧极了,这里正是撒克逊公爵维尔金德的住所。
虽然查理曼大帝并不认识这位伯爵,但是维尔金德伯爵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面对前来投宿的敌人,维尔金德丝毫也没有犹豫,立即打开房门迎接远方的客人,他对查理曼以礼相待,让这位好征战的帝王受到了一种贵宾般的礼遇。
第二天一早,维尔金德公爵陪同他的客人来到了牧场,这时候查理曼大帝看到了一匹神骏的白马,他顿时心动,上前就想捉住这匹马,但是他追得越快,白马逃得就越远,查理曼大帝只好扫兴而归。
撒克逊公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他向那匹白马吹起了口哨,亲切地喊它回来。就见那匹白马乖乖地跑了回来,并把它的头依在主人的肩头亲来亲去。
查理曼大帝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感慨道:
这匹马,正体现了撒克逊人民坚强不屈的性格,用武力是压不服的,只有用亲善的办法才能取得成功。所以,这匹马应该成为全体撒克逊民族的象征。
从此,这匹马就在公元七世纪向我们奔来——直到今天,它的奔行仍然未曾止息。
现在我们记住了,撒克逊人——一个吃软不吃硬的民族,这个民族开始成长了。所有的成长都意味着对权威的否定,这个民族也不例外。
查理曼大帝的无垠疆域分裂之后,东法兰克王国的王位落入了撒克逊家族的手中,于是德国得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国王:
亨利一世。
伟大的亨利一世在当时又被称为“无柄之剑”,或者是“捕鸟者”亨利一世。
这两个绰号是什么意思?莫非亨利一世的剑是没柄的,又或他是一位捕鸟的高手吗?
都不是,我们已经说过了,这个民族正处于幼年的成长阶段——成长就意味着对权威的否定,此前的权威不推倒的话,一个民族就无法形成自己独立的人格。
亨利一世的这两个绰号,正是他同权威抗衡的产物。
谁是当时德国的权威?
教会!
当德国初具雏形的时候,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已经成为了久远的记忆,现在,上帝的仆人们正在德国境内拼命地捞钱,同时把他们的手伸向了王者的权力。
但是亨利不理睬教会这个槌子,他在即位时拒绝让趾高气昂的教士替他行“涂油礼”,如此一来,他这位国王也就没有获得上帝的许可,所以是非法的。
因为他的权力非法,所以他手中的剑,不过是一把无柄之剑。
因为他的权力非法,所以他充其量不过是野地里跑来跑去捕鸟的野孩子,没资格在上帝的恩赐下庇护他的人民。
但是亨利一世才懒得理会这些,只要他的人民与士兵服从他的命令,这就够了,让教会回到他的教堂去吧!
于是亨利一世兵讨马札尔人。
这些马札尔人就是从中国大汉时代逃来罗马的匈奴人与当地人的混血,现在亨利一世把他们当作荒野的鸟儿来捕捉,将他们彻底击败。然后他又对斯拉夫人发动了战争,夺取了大片的土地。
然后他在公元936年,即他创建德国之后的第15个年头里,将他的后事交代给了他的儿子奥托一世。
【来自于异邦的美丽寡妇】
与他父亲不同的是,奥托一世非常聪明地选择了与教会和解,他在即位的那一天,接受了美因茨大主教为他举行的加冕仪式——这样一来,奥托一世的权力就获得了合法的承认。
有关这次加冕仪式,历史上有着极为详尽的记载——诸侯们事先在教堂门前恭候新王,当新君主登上宝座之后,诸侯们依次在奥托一世面前下跪,宣誓效忠,然后众人陪同新王进入礼拜堂。这时候,身穿白色祭衣,右手执权杖的美因茨大主教迎上前来,携着奥托一世的手,向诸侯们宣布:上帝选派奥托一世为王,亨利国王也指定他为继承人,如果大家同意这一选择,请举手——于是大家举起手来纵情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坦白地说,这一次加冕仪式对德国王室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它不仅确定了奥托一世的合法权力,连同“捕鸟者”亨利一世的权力也一并获得了教会的承认。
但是,奥托一世选择让教会为他加冕,绝不是仅限于这么一点点心思。
他的目光在罗马——在意大利!
他渴望重温查理曼大帝时代法兰克帝国的旧梦。
这个梦想注定不会实现。
虽然如此,但把意大利搞个乌烟瘴气、颠三倒四,这个本事德国人还是有的。
事实上,德国这个国家之所以迟迟未见起色,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历代的君主都把目光放在了意大利,几乎每一个德国君主都把找意大利的麻烦当成了他们最重要的事情,这导致了意大利陷入了长期分裂之中,始终未能得以统一。
我们以现代国家地理的概念苛求于古时代的德国君主,固然有我们自己的道理,但我们这个道理跟公元9世纪的奥托一世是说不通的,他渴望重温祖先的光荣,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当吗?
所以我们完全没必要责难奥托一世对洛泰尔夫人的脉脉柔情。
这位洛泰尔夫人是远道从意大利一路狂逃来到德国的,她之所以逃来德国,一来是她的生命和财产正受着严重的威胁,二来她久慕奥托一世大名,认为唯有这位撒克逊勇士才是能够救她的白马王子。
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洛泰尔夫人是意大利君主洛泰尔的美丽妻子,但是洛泰尔死于一场原因不明的疾病之中,在他身死之后,他的国土立即遭到了瓜分,瓜分者的下一个目标,当然就是美丽的洛泰尔夫人了,所以洛泰尔夫人如果想活命而且不被瓜分的话,唯有一走了之。
就这样,她逃到奥托一世这里,并请求奥托一世替她复国,而她的回报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全部意大利疆土。
仅仅是前一项报酬,就已经构成了任何男人无法拒绝的诱惑,更何况还有后者。
奥托一世随即起兵,不久占领了意大利北部,并成为了那里的王。
次年,奥托一世娶了这个美丽的寡妇为妻。
然后他统兵进入了罗马,要求罗马教皇宣誓对他效忠——这时候他已经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他觉得向教皇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成长中对权威的否定——我们在奥托一世的行为中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此外还有那种年轻民族的野心——希望按照他们的方式重新界定世界秩序,这是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奥托一世没理由不这样做。
教皇勃然大怒,竟然让上帝的代言人向他这个凡人效忠,有没有搞错?
没有搞错!
奥托一世的军队像碾碎鸡蛋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教皇聚拢起来的抵抗军队击溃了,奥托一世严肃地宣布:废掉这个不听话的教皇,此后凡属新教皇的任命,如果没有他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许可,一律不生效。
现在我们明白他为什么在即位时愿意接受美因茨大主教的加冕了吧?
他为的就是这一天!
以退为进,将教皇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后他成功地死掉了。
然后是他的儿子奥托二世即位,这位年轻的奥托在即位之初就打败了想夺他王位的巴伐利亚公爵——顺便说一下,这位巴伐利亚公爵早在亨利一世的时候就想夺取王位,却被亨利一世所打败,然后他又想夺取奥托一世的王位,结果又被打败,现在轮到了奥托二世,再次重复了他的失败——然后他向罗马进军,想效仿他的父亲建功立业,但是他的梦想却被阿拉伯人击碎了,阿拉伯人打败了他,此后不久他就死掉了。
现在轮到奥托三世执政,他的年龄太小了,才不过3岁,这么小的孩子,那是任谁想欺负就欺负的,教会的权力就趁这个小家伙不懂事的工夫里迅速地膨胀,到了小家伙长大成人,坐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想逞逞威风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他的机会了。
教会的势力在迅速地膨胀,就像一只坠着铅块的热气球,黑压压地压在德意志帝国国王的脑袋上。
奥托三世就在这重压之下郁闷了一生。
然后是亨利二世。
然后是亨利三世。
然后轮到了亨利四世。
可怜这许多小亨利,他们虽然贵为君王,却同一个叫花子没什么区别,因为国家的财政收入大权全部落到了教会的手中,所有的钱全都是教会的,国王也好皇帝也罢,一个子儿也甭想拿到。
更惨的是,这些小亨利们继位还必须要通过教会的加冕才算数,此前的罗马帝国皇帝加冕仪式必须要由教皇来钦定,现在不用这么费事了,只需要一个大主教就足以打发他们了。
这些还远远不能满足教会的胃口。
教会向罗马帝国皇帝提出:此后教会的财产要严格地控制在教会的手中,此外,主教等教职必须由教皇来任命——以前这些都是皇帝们的权力,但是现在,教会的权力日益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
亨利二世忍了。
亨利三世也忍了。
但轮到亨利四世,他却是忍无可忍了。
1076年,忍无可忍的亨利四世在沃姆召开了帝国会议,他希望能够通过这次会议,联合不甘于忍受教皇淫威的教俗两界人士,把教皇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会后,亨利四世向罗马教皇发布了最后通牒:
我,亨利,是神授的皇帝,教皇大人,请你给我滚开——或是类似于此的言辞,总之,挑战的意图是非常明显的,情绪也非常的强烈。
然而,亨利四世的挑战在教皇看来实不足一哂,他只是嘴唇轻微一动,就彻底解除了亨利四世的武装。
教皇宣布:开除亨利四世的教籍,并命令亨利四世的臣民都不要效忠他。
这道圣谕一出,帝国那些与亨利四世合不来的贵族们立即明确表态,坚决拥护教皇的英明决定,誓与亨利四世划清界限。
霎时间,亨利四世陷入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尴尬境地。
摆在亨利四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屈服!
现在亨利四世终于领教到教会的势力是多么的强大了。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打听到教皇要去卡诺莎城堡访问狄尔德女伯爵,便千里迢迢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到达了卡诺莎城堡。
这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穿着罪人的麻衣,赤着双脚,光着头,在冰天雪地里整整站了3个昼夜,教皇才接见了他,在训诫了他之后又重新恢复了他的教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