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当代文坛点将录2
1509300000010

第10章 关仁山(3)

那一届的文学院创作会开了好几天,关老师是第一届,续聘。谈同学是第二届,新人。谈歌就本着向老同学求教的认真态度,关老师做出辅导新同学的热情姿态,我们两个人就神聊起来了。文学好似大观园,谈歌是刚刚“入道”的刘姥姥,瞧哪儿都新鲜。关老师虽说年纪轻轻,却是文坛上的“老江湖”,说创作,如数家珍;说读书,娓娓道来。一日两,两日三,我二人竟是扯得心血来潮,一塌糊涂,十分投机。得!这就算是交往下了。散会之后,众同学星散而去。我们两个竟是过从甚密了。书信、电话频繁不断,依稀记得“相见恨晚”之类的倒牙酸话也确实说了不少。斗转星移,转年过来,又参加了省里的“青创会”,会上又结识了承德的何申老兄。即为后来的“三驾马车”做好了“人事”上的准备——打住,此处说关仁山,怎么说开何申了?在这篇文章里何申是次要人物。字数所限,不提!

不提也得提!何申——绕不过去呢。何申老兄是个快手,关仁山出手更快。当年还不用电脑呢,他两天三天就能折腾出一个中篇来。有速度,而且高质量!谈歌真是服气了(单田芳先生讲话,不服高人有罪)!只说长篇吧,当年他写《风暴潮》(后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近四十万字。他仅用了三十八天时间。后来的《天高地厚》(也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热播!想必大家都看过),近五十多万字,也就是用了两个月。再后来的《白纸门》(正在改编电视剧),五十万字,也是两个多月。再、再、再后来的……不说了吧,谁能知道关仁山是什么东西变的呢?谈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情绪——妒忌!

妒忌也是白妒忌!关仁山还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呢。多才多艺这句夸人的话,现在已经说滥街了,成了贬损的词儿。多是骂人“狗揽八堆屎”。说到关老师,却不是骂人,真是夸奖!他除了写小说,还能画画,写毛笔字(错!书法)。绝非附庸风雅,正经八百的高手。谈歌近年去过几回唐山,大街小巷转悠过,饭店酒楼畅饮过,关老师的作品多见过,或商家店铺的大字牌匾,或楼堂馆所内悬挂的精品字画。真是神气招摇啊。说去年,仁山还在唐山搞了一次轰轰隆隆别开生面的“关仁山书画展”。谈歌也赶去捧了捧人场,本以为也就是凑趣儿的事儿,还能热闹到哪儿去呢?事情大出意料,虽然不似宋丹丹所说“人山人海,相当壮观”,却也是观者如潮,购者多多,快赶上菜场的早市了。谈歌亲眼见一个老板(手上戴着三个大金戒指,不是老板是什么),兴高采烈地买走了十余张字画。谈歌瞄了一眼那老板的神情,好像刚刚从早市上买了新上货的黄瓜土豆。据唐山的朋友很雷人的描述,当年关仁山乔迁新居搞装修——列位看官,大概都知道装修房子是件什么苦事儿,费时费力费钱!费时费力就不消说了,费钱可是让天下“事主儿”都牙疼头疼肚子疼的事儿。谈歌装修过,花钱花得眼睛都绿了,肠子都青了。可是仁山呢,眼睛也不绿肠子也不青,很轻松地画了几张画,很轻松地卖了几张画,就很轻松地把装修钱儿弄妥了。啧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关老师啊,你……太有才啦!哦耶!

话是那样泄气地说,可人比人得活着,货比货得留着。谈歌白发积雪,自知天命难追,却也要见贤思齐,决心以关老师为榜样,以挣银子为动力,发愤刻苦,学学丹青笔墨,以图将来……装不装修的吧,能换个酒钱儿,也就心满意足屁颠屁颠的喽。

好了!何镇邦先生交代了篇幅长短,眼看着就要倒计字数,谈歌最后节省笔墨,接着上边,说说喝酒的事儿。嘿嘿,这是关老师的软肋,谈歌说这事儿绝对有自豪感。

谈歌嗜酒。仁山呢,不喝正好,一两就多。话说那年,仁山去北京参加青创会。何申与谈歌都没去(不是不想去,是人家不让去。青创会嘛,老何老谈都超岁数了)。会上,难免有老朋友们打听老何与老谈。酒桌上,人家也问候得热情洋溢,仁山就被架上去了,端着酒杯代表老何与老谈与人家碰杯喝开了。得!一下子干了好几杯(后来才知道,说是杯,其实一杯撑死也就是三钱)。还没出酒场呢,他就豪气冲天地掏出手机给老谈打电话:“老兄啊,我今天英雄了一把,代表你们喝了好几杯!”谈歌电话里听得奇怪,代表?谁批准你代表了?怎么?长本事了?能喝了?仰头看看天儿,咦?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嘴里就忙着说:“行了!行了!你千万别逞能!”电话那头儿还嚷呢,“没事儿!真没事儿!”

没事儿?谈歌半夜里不放心,再打电话,得,英雄的关仁山老师去医院输液了!

哈哈!关老师的“粉丝”们啊,你们切不可再说关老师多才多艺的话喽。论喝酒,关先生真是少了“一艺”啊!

4.大俗大雅关仁山

张继合

铁凝调任北京,实力派作家关仁山接把,当了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虽说这个结果并没什么悬念,年轻的“关主席”还是觉得“省作协主席”这副担子分量十足。

铆足了劲儿干呗!既然河北文坛选择了自己,也算众望所归吧。仔细端详,仁山就是个奶油小生,俊,帅。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成天笑。我俩认识十几年了,刚见面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他乐得两肩颤抖,说:“我还帅小伙儿呢?儿子都上大学了。马上奔五十,你说多快吧。”

快呀!人生这几十年,好像没几天。难怪仁山写长篇、弄剧本,屁股长在椅子上,酷似挂钟上满了弦。提起《三国》《水浒》《红楼梦》,干文学的都流口水,那些古典大师,一部书可以吃一辈子。现在?中篇撵长篇,累死你都未必有什么动静,即便侥幸拿到了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外界照样弄不清阁下是哪一位。孙犁先生说,文坛历来就是“香火云集”之处,想争地位,有影响,哪能笔下没作品呢?文坛只认手艺,还得乖乖地写呀!

仁山实在,想啥就说啥。他盘算,再多出几部长篇小说,然后改编成电视连续剧,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档播出。倪萍主演过他编剧的《天高地厚》,李雪健接过他的《唐山绝恋》。央视一播,小说家便顺风顺水地走进大江南北、千家万户。尝着甜头儿了,仁山写得更上瘾了。他的《白纸门》刚刚开完研讨会,便收拾东西,躲进偏僻的寺院,创作新长篇去了。

古人读书,“闭门即是深山”。眼下就不行了,喝不完的闲酒,打不尽的电话。想找个耳根清净的地方,难啊!仁山在庙里没写几行字,外边的哥们儿,就掘地三尺,摸着了他的下落。他磨破了嘴皮都劝不住,几个小时之后,庙外就说说笑笑地跑来了一大帮。仁山满面春风,陪哥们儿一起玩够了,还得疲倦地灯前枯坐,赶白天落下的活儿。有人说,访问美国16天,他神色憔悴。仔细一打听,原来,小伙子见缝插针,夜里还急匆匆地赶制小说呢。

著名诗人公木先生说:“以诗为生命,是二流诗人。以生命为诗,才是一流诗人。”作家何尝不如此?你犯不着为缪斯女神寻死觅活,更无须为中国的文学事业献身。作家、艺术家,不过是画画儿、写字儿,说书、唱戏,和“引车卖浆者流”相比,牛不到哪儿去。仁山可不想吊死在文学这棵老树上,他说,这辈子,是追求幸福来的,不可能为什么东西而“殉道”。西方讲究“诗意的栖居”,仁山恰恰是个有诗意、有情调的人,很多时候,甚至有点儿女性化。

比方说喝酒。其实,就是陪客人。他吸烟恶心,祖传“上脸儿”,三杯葡萄酒下肚,立刻小脸儿通红。感慨——咱享不了这个福,找点别的乐儿吧。找乐儿,也得高层次,例如画国画,写书法,唱评戏……个个儿玩得风生水起,神采飞扬。

最哏儿的是仁山的拿手好戏——唐山方言版的《列宁在1918》,俏皮话、口头语、老呔儿味儿爆……絮絮叨叨、哼哼唧唧,一拽一串大包袱,那个火爆,不亚于传统相声里山东人唱《秋胡戏妻》。这个原汁原味的段子,简直成了仁山的“痒痒挠儿”,张嘴见响,准保笑趴下一大片。河北文坛有“三驾马车”,谈歌、何申、关仁山。哥儿仨声名鹊起,全国各地便这儿请那儿请。大作家来了,不得招待吗?一提喝酒,仁山就打怵。酒不行,咱就唱,这才叫“顶上不见,房上见”。唱戏见着人情,他自然格外卖力气。再加上谈歌的京剧、何申的歌曲,在热烈的掌声中,哥儿仨从河北唱到山东,从江苏唱到福建。最后,都腻了。仁山低声对谈歌说:“我怎么觉得,咱仨像卖唱的!”虽是这样,还得一遍一遍地重复唐山版的《列宁在1918》:“列宁我打坐在克里姆林宫,叫一声斯维尔德洛夫细听分明……”

古人好拿两件物品作比:男人的书斋,女人的妆台。看来,各有各的玩法。

如果说,酒桌上唱戏是玩票,仁山画牡丹却人人称奇。几笔下去,花有花的出处,叶有叶的门道。总有人睁大双眼,刨根问底:“关老师,您什么时候练起国画来了?”“只见一挥容易得,须知个里见功夫。”画画儿可不能临时“抱佛脚”,局外人哪里知道,仁山作画绝非玩票。他曾就读于昌黎师范学美术,在牡丹和葡萄身上,着实下过多年苦功。

文人傍上艺术,往往是“物以人贵”,仁山的社会影响越造越大,精明的收藏家便辗转而至。唐山多矿,流金淌银,又是他的土生土长的大本营。2007年夏天,“关仁山书画展”在唐山揭幕,总共两百幅作品,本地藏家一下子就摘去了七八成。他也不隐讳“护犊子”情结,展开自己的国画、书法,一边笑眯眯地和人品鉴,一边美滋滋地“敲边鼓”:“这词儿多好!”“裱起来更漂亮”……

不吸烟、不饮酒的关仁山却很讲究格调,他喜欢把哥们儿请去茶社、酒吧、咖啡馆,这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不像酒桌上那么面红耳赤,大呼小叫。他品性深处,还是好静,腼腆。难怪他母亲曾对谈歌说:“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没主意,胆儿还特别小……”其实,仁山性子绵软,经常吃亏让人。即便有人“以怨报德”,他也不较真儿,反倒将所有的不愉快,一股脑儿地压在心灵深处。脸上依旧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仁山礼细。每到年节,都惦着打电话、发短信。这种脾气很招女孩子待见,比如,元旦送一枚钻石戒指,情人节买一束玫瑰花。圈子里的女士们时常这样逗他,“啥时候送玫瑰呀,哪天请我喝茶呀……”仁山也不往心里去,只管没心没肺地开“空头支票”:“等着吧,哪天我请你。”究竟哪天呢?他也不知道。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尽管如此,赶上年头岁尾,他还是雷打不动,不厌其烦地通电话、发短信,挨个儿问候。常说礼多人不怪,偏偏谈歌大哥最腻歪这一套,马上打回电话,埋怨道:“有事儿说事儿,干吗拿短信骚扰我!”仁山能怎么样?只得喏喏连声。

“君子和而不同”,仁山细,谈歌粗,这两人性格互补,心心相印,相识二十多年,从来没红过脸。如果是另外两种是是非非、鼠肚鸡肠的人,能吗?

谈歌在保定出事儿了。一不小心,五十多岁的人滚下楼梯,随即被抬进了医院。当时,仁山正在石家庄开会,马上招呼我:“走!看大哥去。”那天晚上,我俩便上了谈歌的饭桌。谈歌拄着一根棍子,坐在正位,嘎嘎地乐着劝酒。他心里非常暖和,谁都看得出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仁山这样的好哥们儿,够了。

仁山是地道的满族血统。父亲刚走,母亲当家。只要老太太把脸一吊,他这个独生子立刻就没电。母亲怎么吩咐,他就乖乖地照办。唐山大地震,仁山娘儿俩被埋进废墟里,天塌地陷,还以为“苏修”扔原子弹了呢。在那个极度惊恐的黑夜,娘儿俩彼此呼唤着:“我在这儿呢,别害怕……”仁山是个大孝子,这得叫外人夸。省作协换届正乱的时候,他住院做了一次小手术,摘除甲状腺上一颗肉瘤。一两天就出院了,可是怎么回丰南见母亲呢?为了让老人省心,干脆,瞒着吧。谎称开会,过一阵子才到唐山呢。家里人心里没底,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直到谈歌出面“圆谎”才作罢。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仁山当选河北省作协主席,不得不省会、唐山两头儿跑了。他忽然跟我打听石家庄的房价,说:“我再紧,也得叫我妈跟着呀。买一套干干净净的房子,多守老太太几年。”

干事业,执着;对家庭,负责;跟朋友,亲热……这就是我眼里的哥们儿——既现代又古典、且俗且雅的关仁山。

快过年了,“关主席”忙得手脚不沾地儿。电话打通了,他朗声应道:“外地慰问呢。今儿在衡水,明儿跑沧州。哪天回家?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