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钟子忱也点了点头,他和老李都太熟悉那个公安机关的败类了。那个家伙是刘立公率领的“武卫队”的主要打手之一,被称之为“色狼”的钟自聪。在那种腥风血雨的日子里,他挥舞着自行车链条打过的人,数量之多,手段之残忍比起“疯狗”阴启贤来有过之无不及。在当时的劲川公安大院里,他们可是一对臭名昭着的“狗、狼”恶魔头。他原先就道德品质败坏,还是一个“着名”的“三老两无侦查员”,是一架不折不扣的“造粪机”。“四清”运动的后期,市公安局就准备把他清除出公安队伍。后来,由于紧跟着爆发了更大的群众运动,他才没有来得及走人继续留在了公安队伍里。在运动的开始阶段,他表演充分,不仅在机关内大打出手,疯狂一时,而且还积极参与社会上残害干部群众,民愤不小。公检法机关斗批改学习班结束后,他就被赶了出去,安排到了老君顶煤矿公司东山矿供销股当采购员。
此时,钟子忱不便对盛夏讲明这些,仍平静地说道:“还有什么情况你接着说吧。”
盛夏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说:“好。小韩的病,根据医生告诉她,他们可以治。要是在发病的初期抓紧治疗,很快就可以治好。现在是晚了一点,诊起来要麻烦一些,时间也要长一些,最少也得半年以上呢。医生还说可以治断根,以后还不会再犯。现在已经诊了两个多月,有了明显的效果,不再像以前那样难受了,估计再有几个月就可以治好了。当时送她去劳教,我还真埋怨政府拆散了我的家庭呢。现在看起来,如果不是送去劳教,那个说都说不出口的毛病就要把她折磨到死。遭的那个罪就够她受的了,还要驮一个淫荡的坏名声,出门见了人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我今天来是特为感谢政府,感谢你们二位干部的哟!”
钟子忱相当高兴,难得一笑地说:“好——!祝贺你哟小盛,祝贺你们夫妻俩很快就要团圆了,真正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团圆了。”
小盛十分真诚地说:“谢谢你,钟主任。”忽然,他又一改口气,“啊——哟,光顾得高兴,我差一点儿把一件大事情给忘了哩。”
李定眨巴着眼睛急急地问道:“是一件什么大事情?真的很重要吗?”
对于老李的脸上那种引人发笑的神态,盛夏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容。看得出,他在努力忍住没有笑出声来。随后他才说下去:“昨天上午,我去和小韩告别。她很认真地反复叮嘱我,要我一回到劲川来就赶快到市劳教办,把话给钟主任传到!”
“嗯?”钟子忱一愣,“要给我传什么话呀?”
“不错,是要给你传话。”盛夏头一点,接着说,“小韩一进劳教所,同室有个女人就主动接近她。听小韩说是劲川来的,就告诉小韩她原来也在劲川市工作,还在派出所当民警哩,父亲还是市局的大领导干部。”
李定问道:“她在派出所当过民警?是叫邴迎玉吧?”
盛夏又点头回答:“对,是叫邴迎玉。这个女人确实是坏,只要和小韩单独在一起她就说政府的坏话。还说她当了好几年的民警,晓得公安内面不少的黑幕。说公安机关为了向上面冒功请赏,不晓得冤枉了几多好人。说她恨死了劲川市公检法的好些人,尤其是市局七科的那个钟、钟科长!”
见盛夏后来吞吞吐吐的样子,钟子忱微微一笑,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嘻嘻……邴迎玉说她最恨的,是市公安局七科我这个钟大鼻子吧。”
“嘿嘿……”盛夏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又说道,“那个女人还说,那一年省高级法院判她无罪释放,是姓钟的硬要送她三年劳教。她向省劳教办公室申诉不服,又是姓钟的给她驳了回去坚决不肯更改对她的劳教决定。她拿到解除劳教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偷偷地对小韩说,姓钟的硬是不放过她,她也决不放过姓钟的。等她回劲川以后,非要找姓钟的报仇不可,非要姓钟的成为第二个松家前不可!小韩问我松家前是哪一个,我说我也不晓得。只不过,在前几年听说过……”
“等一下,小盛你等一下。”记忆力特别好的钟子忱忽然在脑子里闪动了一下,就连忙打断了盛夏的话说,“我记得,邴迎玉的劳教期应该是要到这个月初才满。省劳教所怎么提前发给她解除劳动教养的通知书呀?”
“听小韩说,那个女人太会搞两面三刀了。当着管教干部的面,她装的不晓得有几老实几守规矩。去劳教不到半年,她就被队里的干部指定当上了组长。她先后参加了外语、电器和伤病急救等三门功课的学习,还订了一份叫做无线电的杂志。每次测验和考试的成绩,她都比别人好。为了鼓励劳教人员学好文化知识,期满放出来以后能自食其力,所里就把她树为了典型,要其他劳教人员向她看齐,还报告省劳教办给她减了几个月的劳教期。”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小盛啊,你接着讲。”
“小韩一听她说要回劲川找钟科长报仇就急得不得了。第二天上午,她就跑去找队长汇报了姓邴的对她说的那些话。队长一边表扬鼓励小韩,一边连忙带她去报告所领导。待管教干部们到寝室找姓邴的,那个女人早就离所走了。大家赶到汽车站,汽车已经开出了好几辆,又搞不清楚她坐的是到什么地方去的车子没有办法去追。听队长说,所里立即向省劳教办公室作了汇报,省劳教办很快给劲川市公安局发了文件,要公安局注意姓邴的行动动向,提醒防止她报复行凶害人。钟主任啊,你可千万要提高警惕啊。那个坏女人说得出,肯定也是做得出的哟!”
有关邴迎玉说要报复自己的那些话,一时还并没有引起钟子忱的太大警觉。他倒是问起了有关钟自聪在十几年前作下的那一桩罪案:“小韩检查病的事情,邴迎玉知道吗?”
“知道。小韩从医院检查回来和检查结果出来后,姓邴的都表现出相当的关心,还缠着小韩问,小韩就都如实地告诉了她。”
“是谁害的小韩,小韩也告诉了邴迎玉吗?”
“告诉了,说是公检法斗批改学习班的大小钟。”
送走了盛夏,回到了办公室。钟子忱和李定老哥俩认真地一嘀咕,立刻就觉得应该当一件事情来办。不,确切地说是两件事情都得尽快地去查一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钟子忱缓缓地说:“定哥,我看,钟自聪在十几年前作下的那件案子,得整理一个材料交给市局刑警队。虽然时隔了这么些年,当时又没有报案,没有留下任何的文字材料更没有一点证据,现在不大好办。斗批改学习班结束的时候,他被安置到老君顶煤矿公司去了。我们建议刑警队和当地派出所,把他掌握起来。最好派个把工作认真负责的同志去当初发案的地方查一查,说不准还能够发现一点线索呢。”
虽说是严肃的话题,老李脸上还是未脱“猴笑”地点头:“好的,我马上去办!”
老钟接着问老李:“小盛说的省劳教办发来的那个材料,你看到过吗?”
此时的李定,表情相当严肃:“没有!我要是看到了,还能不马上向你报告?”
钟子忱心中飘过一丝不祥的阴影:“那就麻烦你,到市局办公室去问一问。”
李定迅速地赶到了市公安局办公室,很快查到了省劳教办转来的材料原件,其内容与盛夏口头报告的基本一致。如此明显的报复行凶讯息,却被尤经纶副局长用轻飘飘的不满百字的批文“有言论,尚无行动”等等,给打发进了铁皮档案柜之中。
“他姓尤的,到底安的什么心啦!”李定气得两眼直喷火,他头一扭出了档案室,跑下二楼去,冲向大院的门口,进了接待室。接通了钟子忱的电话,他就气呼呼地冲着话筒大声喊起来:“子忱,你赶快到市局来!在电话里边说不清楚,你快点来,快点来!”
钟子忱急如星火地离开了看守所,骑车冲进了市公安局的大门。老哥俩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李“猴哥”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钟子忱气得双眼圆睁,大吼出声:“走——!定哥,我们找姓尤的去!”他是恨不得亮出红缨枪,冲上二楼去,找缺德、阴损的尤经纶拼命。
究竟是年长一点点,脾气也要好一点点,李定冷静下来。他似笑非笑地说:“嗯……,我看还是先去找一下舒局长吧。”
抬头一见老哥俩冲进了办公室,尤其是气呼呼的钟子忱那铁青的长方脸上像是能刮下二两黑油来,局长舒成铭暗暗地吃了一惊。但是,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一把手,他随时随地都没有忘记要保持一把手的风度,更不能忘记脸上始终挂着特有的微笑。此时,他仍然笑眯眯地说:“哟哟——,你们两个人,今天怎么这样大的火气呀?”
钟子忱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舒成铭一口戗了出去:“火气?要我这个碍眼、抵手脚的钟某人早点儿从地球上消失掉,也不能使出这么卑鄙无耻的手段呀!”
舒成铭立即感到事态非比寻常了,马上收起了那差不多已经固定在脸上的可人笑容。他急忙问道:“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是谁要让你小钟同志从地球上消失呀?”
“除了他尤大副局长、尤经纶、尤苦瓜、尤半矬。”钟子忱不顾不管地嚷出一串头衔、姓名和诨名。随后,他眼一瞪、牙一咬,差不多是一个字一顿地大喊着:“在这个劲川市公安局里还会有谁?”
并不知道究竟,不明白所以的舒成铭,疑惑地望着怒狮似的钟子忱,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尤局长?他又怎么要你钟子忱同志从地球上消失呀?”
“算了!”桀骜不驯的钟子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地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两个字。而后,他又气呼呼地往下说,“劳驾你舒大局长,吩咐办公室管档案的同志把旧年十月份,被他姓尤的批给档案室封锁起来的,省劳教办刚转来的一份材料给你送过来,你一看就知道了!”
说完这几句话后,不待舒成铭表态,钟子忱就朝并肩而立的李定一点头,狠狠地一咬牙:“老李,我们走。还能老站在不该我们久呆的地方,惹别人心烦开赶呀?”
这老哥俩车转身,李定打前,钟子忱紧跟着往门外走去。老李已经跨上了走廊,老钟还在那门旁边。他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里,气呼呼地朝目瞪口呆的舒成铭甩过去火花直溅的一大串:“舒大局长,舒老领导,舒成铭同志,我姓钟的人贱命大,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他姓尤的用心也太险恶、太毒辣、太卑鄙了。省劳教办的材料已经传过来好几个月了,人家早就想要下我钟某人的手了。说不定在哪一天的晚上,不,也有可能是在哪一个的白天,劲川市公安局又要出第二个松、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