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零点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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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零点交锋I(4)

刘传辉把面前案卷材料最上面的一本拿到手上,抽出一个打印材料。然后,他不慌不忙地说:“这一起案件,是今年2月10日,发生在桐子岭正街的副食品商场,直到9月5日才宣布破获。舒局长指定我协助分局预审科来办。案件虽大,案情并不复杂。那天晚上,这个副食品商场是两个年轻女营业员值班。门锁未撬,窗户没砸,墙未挖洞。犯罪分子进去以后,把两个女伢都先奸后杀了。凶器是小刀子,致命的部位都在左乳部,其他地方没有伤痕。一刀直达心脏,当场毙命。通过办学习班发现了线索,抓到了两个嫌疑人。经刑侦部门几天几夜突审,都交代了是他们二人作的案。说进去是想偷钱,钱没有找到,看见两个女伢长得不错就把她们强奸后再杀死的。”

老刘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再接着说到案件的审理情况:“案子移送过来,除了两个人的口供,却没有作案凶器和其他的证据。两个被害人的阴道里,都没有找到精液。只有一个人的阴道外边有极少量的精液,没有办法检验出是嫌疑人中哪一个的。两个年轻且身强力壮的男人分别强奸两个女青年,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办案人没有对此作出说明,很可能没有去深究。当时我就认为,这个案子难移送到检察院去。可舒局长却说,被告口供就是一个证据,他们两个人都承认了还会有错?他们明知强奸杀人是死罪一条,还承认是自己作案,不就是知道逃脱不了而争取一个好态度而留下狗命吗?送出去,送出去!检察院不起诉,法院不判,我找他们检察长、院长去!按照舒局长指示,把案子移送到检察院后,人家看完案卷就要退案。舒局长真的找了检察长,检察院就起诉到中院。中院一审查,没等局长去找院长就把案子退到检察院。检察院顺手又一推,就推给我们了。”

老刘抓过面前的茶杯,喝了两口水,继续往下说:“我和老杨再去找舒局长。他说,已经和检察长说过了,没有必要再去找人家说好话。还说,人家刑侦破了案,你们办不出去是你们的事。一个案件,要局长几次上门去找检察长,我还办不办其他的事情呀?去,你们自己想办法补充侦查去,这可是你们预审部门的份内事,可不能往人家刑侦部门推!就这样,案子就压到我们的身上,又没有办法去补查。”

刘传辉汇报之后,钟子忱没有说什么话。杨昌元看了他一眼,用眼睛朝周长发一挑。

小周就忙汇报说:“我办的这一起案件,是发生在老君顶区东山公社,也是舒局长指示我们科协助分局预审科办的。发案的时间是今年8月29日,地点是东山公社山下大队棉花地中间的小道上,被害人是一个十八岁的女社员。被强奸以后,凶手用小刀子把她杀死,刀子也是从左乳部直达心脏。从被害人的阴道里提取的精液很少,无法进行鉴定。也是办学习班找到了一个嫌疑人。证据有一个。据被告人交代,他作完了案见太阳太毒就捡起被害人遗下的草帽戴回了家。回到家里,他又想到这顶帽子留不得就在后院里烧了,把灰撒到了自家的水井里边。刑侦队把水井抽干,在井里找到了一颗草帽串绳子的小铝扣。刀子也没有找到,其他证据也没有。案子压到我们手上的经过,就和老刘说的一样。”

只等市人大常委会议通过后便去市检察院就职的邱为群,接着汇报说:“我办的这起案件,是舒局长要我们分局预审科办的凶杀案件。也是大办各种学习班破的案,并从四个方面收集过证据。凶器小刀子没有找到,被告人说是丢到劲江的江心去了,请打捞队去寻找也没有找到。其实,就是恰巧在江中间侥幸找到一把小刀子,也没有办法认定就是这起案件的杀人凶器呀!何况那么宽、那么深的一条江,被告人信手一指,怎么找得到那么小的刀子?第二个证据是在被告人家中搜查出一件蓝色工作服,前胸部位有一小块血迹。市里化验不出来,省里、中央有关科研机构也作不出结论,说是血迹太少了。翻供时,他一时说是杀鸡溅上的鸡血,一时又说是老婆不小心沾上的月经血,反正听他瞎说一气。第三个证据是他老婆说那天晚上,他出去过一个多小时,然后慌慌张张地回来到厨房用水冲过手和脸。可是,一放出去就说她男人那个晚上一直在家里,是公安逼得没有办法才乱说的。第四个证据是目击证人指认说这个被告人有些像,但是并没有确认。这个证据,一点作用都没有。”

说到这儿,邱为群停下来,抽出一支烟望着钟子忱。他很想抽,可又担心钟子忱不留情面当众批评自己。钟子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抽吧,抽吧,对即将上任的检察长大人,我们网开一面。以后,希望你多给娘家人一些方便,少搞一点公事公办、文来文往啊!”

“看你这话说的。”邱为群掏出火机点上烟,美美地抽上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串圆圈,接着说,“像这样的一些证据,叫人家法院怎么拿到法庭上去用啊?我们的舒局长硬说什么证据这么多,是铁证如山法院不判不行。检察院退回来,你们就再推过去。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非要他们再起诉不可,非要法院判决不可!嘿,这哪叫办案,纯粹的跟人家检、法两家赌气、赌狠嘛!”

他又狠吸了两口烟,接着说:“情况就是这样了,我还想说一点题外的话。”

得到了钟子忱的点头应允,老邱又狠吸了几口烟,缓缓地往下说:“这个案件站出来的唯一目击证人,是一个从其他单位离休的老同志。由于光线和视角等方面的原因,他不能明确地指认凶手,这也情有可原。可是,令人不解的是,现场旁边几栋宿舍楼都是住的干部职工,其中绝大多数是市委机关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供情况。”

老邱又狠吸了一口烟,加快了速度说:“据那个目击证人反映,被害人被捅了第一刀就高喊:救命啊、救命啊!市委的干部们啦,我在这一带巡逻值勤过保护过你们和家人的安全,你们怎么就不出来伸一把手哇!他一边喊,一边躲避凶手再刺过来的刀。当又被刺了一刀他又痛苦地大喊大叫:哎哟,哎哟!住在楼下的干部们啦,你家的门对着马路,求求你们把门打开,让我跑进去躲一下呀!凶手又赶上他捅出一刀,他又拼命地叫:哎哟,哎哟!你们这些干部们啦,怎么心安理得当缩头乌龟呀?你们口里喊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危险的时候只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不顾群众的生死存亡。你们以后升了官,当了大官,还不是一个大昏官、大贪官、大坏官?”

老邱的胖脸发红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说下去:“凶手又朝他连捅了两刀,他已气力不继,声音也明显地低了下来:哎哟,哎哟。万一我逃不脱这一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干部老爷!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些共产党的官老爷、官少爷们,在自毁共产党的长城呀,你该给他们报应呀!”

心情沉重的钟子忱,领着杨昌元回到办公室。把老刘、老邱和小周他们留下的案卷材料拿了进去。

屁股刚沾椅子,老杨就迫不及待地说开了:“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有些话我不好说。这些时,我们局里热闹得很哩。为了要把尤经纶扶上正局长的位子,顶住市委选定的对象,舒成铭可是想尽了办法,玩尽了把戏。不等案子办下地,他急不可耐地开了一次劲川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庆功表彰会。在会上,舒成铭把尤经纶大夸特夸,把他吹得比中国的包文拯、外国的福尔摩斯还要神。当天下午,舒成铭亲自跑到我们七科来,召拢全市预审的精兵强将连夜突击办案,第二天就移送到检察院去。可是检、法两家不买账,也买不了这个账,硬是把案子给我们退回来了。他老舒跑到检察院去碰了钉子,又跑回来逼我们,再把案子送过去。人家接都不接,又给挡了回来。”

说过案件情况,老杨转了话题:“今天早上汪主任告诉我,局领导的分工又作了一次调整。尤经纶脱离刑侦,分管治安工作,把刑侦交给从来冇搞过案子的熊副局长,还说是让市局的领导成员都成为多面手。我们七科升了一级,由舒成铭自己管。大家心照不宣,老谋深算的舒成铭终于醒过腔来。当年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因为姓马的丢了一座街亭。如今尤秀才给他舒某人连抓了三起无证无据、难定难判的大血案。姓尤的就像是给他舒某的花瓶里,搞来了三枝漂亮的鲜花。过后一看,原来都是经不得雨淋水浇的、纸糊篾扎的假玩意儿。尽管可以以假乱真一阵子,毕竟当不了真更交不了差。弄得他有口难言,难以向江东父老交代。没奈何,他就来了一个暗中续保的调整。免得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尤某人再破假案,坏了舒某的大事和一片苦心。同时又严令我们,一定要找到一条出路来。案子一时确实推不出去就压在自己的手上,免得过早露出真相影响市里的干部调整。待挨过这一道关,尤经纶顺利上去之后再谈放人的事。”

老钟轻“啊”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话的打算。

老杨不无情绪地说:“作过了这么一个安排,他舒成铭可以暂时的歇一口气了。可是,案子压在我们预审科的身上,被告人关在我们看守所的号子里。案子不能自行消化,关的人不能老死牢中。他局长不急,我们可不能不急啊。时限一过是要受到追究的,预审科长可是首当其冲。到那时候,他姓舒的可是要让我们去当替罪羊!”

听完杨昌元的汇报,钟子忱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奇。他心想:自己既然病愈归来,就应该早一点挑起这副本该由自己承当的重担,可不能让老弟兄们继续为自己受过。三起大案办不出去,误了时限,追责任、打板子钟老黑我一人当之!杨昌元身心俱损、伤痕累累,再也经受不住打击了。钟某不能为了救他,反过来却害他又遭新罪。于是,他缓缓地说道:“老杨大哥,这三个案件真的很有些棘手哩。我也一下子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老杨出去了,钟子忱沿着多年“走”过的老路开始了艰苦的阅卷之“旅”。一连两个白昼加晚上,三个案件的全部卷宗材料都看过了一遍,他仍然找不到“补充侦查”的路径和办法来。于是,他把自己写满字的那两页纸铺在了办公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了起来。

忽然,他心中一闪:嗯——?三起案件的四个被害人,都是被小刀子夺去了生命。而其中的两起强奸杀人案子,又都是用小刀子刺向三个被害人的同一个部位。对四具尸体的伤口进行过比对鉴定吗?按理说是要进行比对。可是,怎么没有见到作这种比对的《鉴定意见书》?

钟子忱一边掩上案卷,一边低声咕哝起来:“是了。请技术部门,对四具尸体的刀伤痕迹作比对鉴定。市里不行,找省里;省里拿不下来,就找公安部的有关专家去。”

然而,一个特别重大案件的发生,打乱了劲川市公安机关一些部门的正常工作秩序。而有关单位的电台,却异乎寻常地忙碌了起来。